第26章 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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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無惑關上門的時候,外麵的熱情一下變得安靜地近乎於尷尬。
    那門扉雖低矮,卻莫名有一種【隔絕視線】的感覺。
    這院落外麵許許多多的人的,他們或者是這城鎮中的員外,或者是富戶,也是整個鎮子裏麵消息最為靈通的,先是被今日這一場籠罩整個城鎮的狂風給驚到了,而後,當那些前往栗家赴宴的人離開之後,齊無惑和山神交好的事情便是迅速地流傳開來。
    他們驚訝,不敢置信。
    而後,帶著往日輕慢這個少年的忐忑,還有期望能沾些仙緣的渴望。
    帶著家中正當年齡的女兒。
    穿著上好的,如仙人般的綢緞衣服。
    提著比起這結交仙緣的破落戶一整座房子都有價值的禮物。
    臉上擠出了燦爛熱情的微笑,過來。
    想要結下個善緣。
    卻是吃了好大的一個閉門羹!
    “真真是,好生無禮之輩!”
    “自以為是的蠢夫!”
    “以為和那位山神有了些交情,就眼睛長到了頭頂上,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竟然還敢對我甩臉色,好死,好死!”
    這些員外,富戶臉色都有些僵硬難看。
    他們在這城鎮裏麵是什麽身份何曾受到一個人如此的對待
    自己覺得,自己本就是‘放低姿態’過來,見到這個穿著寒酸的小子仍舊是眼睛長到天上去,不由得心中憤憤不平——自己已經是屈尊,親自來這裏了,還提著禮物,表達了相好的意願,對麵那小子難道不應該是感恩戴德,順勢接過禮物,和自己打好關係,結成人脈。
    如此他在這個城鎮不是如魚得水嗎
    就算是在那府城裏麵,也是可以站住腳!
    這不管是放在誰的眼前,都是極好的一個機會啊,誰知道這小子,竟然如此地囂張——這囂張的點,自然是他們並不習慣被這樣一個‘泥腿子’拒絕,因而惱怒罷了。
    隻是此刻,哪怕是心中已經怒極,已經把這些憤恨的話語說了個遍,臉上卻還是要裝出一切都好的模樣,笑嗬嗬地彼此打了招呼,而後才離開。
    “看來,齊仙長今日是有些倦了。”
    “哈哈,是啊,是啊,畢竟今天經曆了些不愉快。”
    “咦怎麽有些冷。”
    “是啊,怎麽突然就變得這麽冷。”
    他們下意識地哆嗦了下,抬起頭的時候,看到不知怎麽得,天氣又陰了些,風吹起來,冷颼颼的,想到了今天那傳聞中,栗家發生的事情,一個個都不由地打了幾個寒顫,彼此強行寒暄幾句,都告辭離去了。
    而他們並沒有看到,在他們離去之後,一位老者站在了巷子口。
    穿著紋飾簡單卻又華貴的衣服,滿頭銀絲,手持一根紋理細膩的木杖,卻是感知到變化趕來的土地陶太公,他撫須遙遙看著那宅子上空盤旋的陰氣,神色凝重起來:“這是……我當時看到的陰氣……”
    “原來先前所見的,不是那邪修。”
    “而是被那邪修驅使的陰魂啊。”
    陶太公撫須感慨。
    “可惜,可惜,被那邪道修士以秘法淬煉,又以沾染陰司鬼差氣息的黃金為引子,避開了陰司對這些魂魄的感應,讓後者以為這些魂魄已經被帶走,進入了陰司輪轉之中,這些人的魂魄,已經沒救了啊……”
    “要麽被修士收了去養兵馬。”
    “要麽被煉化。”
    “要麽消散於天地之間……”
    陶太公畢竟是做了很久的福德正神。
    眼力毒辣,看一眼就猜測出了真相,撫須感慨,雖是有惻隱之心,但是奈何實力不足,需要付出些代價,而付出如此的代價,隻是為了引渡十名亡魂——
    他還沒有這樣的心境和覺悟。
    “遺憾啊。”
    “若是你們遇到的,是當年的我,或許不同吧。”
    “不……”
    “那時候的我,也是無能為力啊。”
    老者搖頭,自嘲一聲,轉身要走。
    就在此時,他忽而感覺到了些許的變化,腳步微頓。
    ……………………
    院落之中,齊無惑第一次自稱貧道。
    這藍衫少年的行為舉止,以及先前對待這些幽魂的溫和悲憫。
    最終因為【貧道】這鄭重的兩個字而爆發出來,也不知道為何,明明先前也是邪道人害了他們,但是現在齊無惑說出貧道應下了這五個字的時候,他們仿佛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安寧感覺,就仿佛這個少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便是一定會做到。
    哪怕是生死都無法阻止。
    眾多幽魂還禮。
    齊無惑將那一卷記錄了他們遺憾的紙張收好,而後重新坐在古琴之前,雙手十指放下,琴音悠悠,但是旋即卻發現,自己的琴音隻是能夠化去他們身上,因為澹台煊邪法而變化出來的怨恨癲狂之氣,下一步,又該如何
    他的實力不夠。
    他的見識更不夠。
    老者端著茶看他施為,忽而笑道:“承其因果,了其遺願,此方為渡。”
    “上善,上善。”
    “不過隻是撫琴,你還做不到徹底渡化他們……對嗎”
    齊無惑道:“是……”
    老人遺憾撫須,道:“歸根結底,眼下你的境界還是低了些啊。”
    “要直接跨過陰司幽冥,一曲琴音,將十數個魂魄渡化。”
    “你的境界還是要稍微提一提才能做到。”
    稍微
    跨過陰司幽冥,渡化魂魄
    不知為何,齊無惑哪怕是不懂得太多修行的事情。
    不知道直接跨越陰司執行渡化之權是有多困難。
    也覺得稍微二字在這裏的用法,似乎還要斟酌一下。
    大約和自己所懂得的含義,並不相同。
    他起身拱手道:“請老丈教我。”
    老人撫須沉吟,溫和笑道:“幫你倒也無妨,你今日所作所為,頗有吾道之風。”
    “今日我幫你一次。”
    “往後若是不想要遇到事情,束手無策的話,便需得加緊修行了。”
    “這並非傳法,是以卻也不算是食言。”
    “食言乎傳道乎哈哈,非也哉,非也哉。”
    老人玩笑地說了句。
    而後似乎在想著如何幫忙,撫須沉吟,道:“如此如何。”
    “撫琴之時,於口中運轉元氣,隨我一同念誦。”
    齊無惑訝異:“隻要念誦就可以嗎”
    老人笑著道:“自然。”
    老者看到他準備好了,開口念誦四個字。
    齊無惑琴音微頓。
    垂眸,撫琴。
    開口隨著老者念誦——
    巷道之外,那本已要走的土地公腳步微頓,忽而感覺到有一種說不出的,呼吸壓抑的感覺,不知為何,心中莫名有一種焦躁壓抑的感覺。
    事有變,當離!
    當下毫無遲疑,轉身,疾步而行。
    複行數十步,感覺元氣凝滯,隱隱有朝著後麵流轉的跡象,萬物凝聚。
    咬緊牙關,踏步往前。
    又有十步,陶太公抬起腳的時候,已寸步難行。
    在他這樣的修行者眼中,一切都仿佛如常,人們行走在道路上,談論著瑣碎的小事情,鳥雀飛過鎮子的上空,炊煙陣陣;而在另一個層次上,仿佛都停下來了,整個小鎮,或者說至少是這一方天地的元氣停止流動,仿佛被留在了畫麵上,仿佛被封在了琥珀中。
    不可見,不可聞,不可說。
    動與不動。
    有為無為。
    截然相反的道韻仿佛在這一刹那重疊。
    忽而一道琴音,猶如撕裂沉渾,打破此局。
    錚!!!
    土地陶太公猛地回頭。
    喘息急促。
    天地安靜。
    風聲過梅梢。
    有琴音錚錚,有紅塵如昔,有少年人的聲音清朗溫和,如是曰——
    “太上敕令。”
    這是他第一次念誦道經時。
    說出的第一句話。
    隻此四字,風輕雲淡。
    浩蕩磅礴!
    陶太公的瞳孔驟然收縮,卻隻覺得頭皮發麻。
    步步後退。
    心中情緒激蕩。
    連手杖都似乎握不住似的,跌墜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