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障目，一頁見聞。
    方閑越來越體會到這一點。
    每個人單純的視角所了解的世界，可能都不太客觀，不夠圓滿。
    先是周希音的傳聞，再是自己信為標杆的林輝老師。
    再到周老教授，他們的印象和預期，都與方閑之前的相差，頗為有出入。
    現在再多了一個人，那就是自己的師兄卜蘇師兄。
    在林輝的描述裏，卜蘇師兄和楊鏤關師兄，都是不聽話的人，方閑對他們的印象就是奇葩，或者就是天才與瘋子一線之間的人物。
    但是，今日與卜蘇相遇後，方閑才曉得，原來卜蘇的表現，可以這麽正常。
    原來自己那看似正常的老師，還有這麽一段過往和這麽樣一個標簽。
    不過，方閑可不敢和卜蘇一樣，大大方方地說老師的壞話。
    於是方閑轉問：“師兄，那你這次來漢市，是來做什麽的？”
    方閑就是隨便找了一個話題，作為中轉。
    卜蘇聞言，把手裏的水杯往桌子上一砸，“咱能不能不聊這個。”
    方閑趕緊點頭，嚇得往後縮了半身。
    又趕緊問：“卜師兄，所以說，把十二個基礎技能真的能夠都提升到如意級別，真能夠達到不可思議之效果？”
    卜蘇認真看了看方閑好幾眼——
    問：“真沒人和你細說這件事？”
    方閑搖頭。
    卜蘇則嘴角抽抽道：“難怪了，這一次周教授和楊教授兩個人都鬧了個大烏龍。”
    “最變異的因素就還是你。”
    “之前楊教授，在我耳旁一直說，不著急不著急，有我表現的時候，小方他就是一兩個5級技能，到時候肯定要我去作為引子把現場引爆。”
    “第二次之後，楊教授就改成說，不著急不著急，小方就兩三個、三四個、可能有四個，可能有5個。”
    “我也不知道這樣的亂七八糟的說辭，如果不是能夠確定這就是楊老教授，恐怕我也會覺得他是個瘋子。”
    “也是師母的出現，才讓我知道，原來鏤關弟弟也來了。”
    “我真正的老師，是楊弋風教授。隻是在學院和學校裏的導師，掛著林輝老師的名字。”
    卜蘇如此解釋。
    方閑啞口無言。
    即便是卜蘇如此輕描淡寫地描述，方閑仿佛也能感受到之前卜蘇在看台上的尷尬。
    不著急不著急，最後就沒下場的機會了。
    而聽到這，方閑也是終於確定，自己可能直接叫卜蘇師兄二字。
    稍微有點套近乎的嫌疑，同門可以直接叫師兄，不必加姓與名標誌。
    卜蘇是楊老教授的學生，自己可不是。
    但門外的師兄，必須要如此：“卜蘇師兄，不好意思啊，我是真的不知道您和楊鏤關師兄都來了，不然的話，肯定不敢冒昧。”
    “這有什麽，隻是不下場而已。”
    “樂得清閑……”
    “我們還是說回基礎技能的事情吧。”
    卜蘇說到這，喝了一口水：“醫學基礎技能，與外科相關的有六個，切開、縫合、請創、打結、止血、穿刺。”
    “與診斷相關有五個，三大閱片加心電圖閱讀加醫學專科查體。”
    “與急救相關有一個，也就是心肺複蘇。”
    “而這裏麵，心肺複蘇，其實不作為醫學基礎技能，也不作為外科基礎技能，但是醫學整體的一個基礎技能，等級能夠達到的上限不會很高。”
    “不過，對於我們外科醫生而言，與診斷相關的五個技能，仍然相當重要。”
    “以往有些老教授有這麽一個說法，那就是最為優秀的外科醫生，一定要是頗為優秀的內科醫生，但反過來不成立。”
    “精準診斷的重要性，要更大於操作性治療。”
    “當然，治療對於病人個體而言，也是意義非凡的。”
    “除去普通的操作、診斷性技能之外。”
    “我們外科的第十二個基礎技能叫器械控製，這是目前不被醫學會直接標杆，但是在我們外科內部，卻是已經公開了的。”
    “隻是當前，它還沒有成為外科基礎操作，隻是作為各大專科基礎技能之一，出現在臨床中。”
    “伱可以大概的理解一下。”
    “關節鏡的關節鏡操控，胃鏡的胃鏡操控，機器人的機器人操控。”
    “包括目前，因為7g研發成功後的遠程機器人操控術，遠比二十年前5g時代的機器人操控技術更加完善且應用廣泛。”
    “遠達數千裏甚至萬裏，亦可臨床操作，這就是外科醫生，以後必須要掌握的一項技術，否則的話，很難跟進到外科科研的最前沿。”
    “目前，類似的器械，已經靈活應用到了給豬牛羊等牲畜做手術，評估器械的精準性的層麵了！”
    方閑聽著，略有些瞠目結舌。
    想了想，問：“師兄，那您的意思是，我們外科醫生，以後隻是論治療的話，很可能可以打破空間距離的限製，直接對接常規遠程會診手術？”
    “是啊？那樣子就不用飛刀了啊，這樣可以讓更偏遠地區的人，都能直接對接協和醫院的頂級大牛來操刀手術。”
    “自然，就是費用是否親民，對大部分人而言是否實用，這就要看政策方麵的問題了。”
    “研發這些的公司，肯定都是要掙錢的，目前研發的投入，超過了至少三千個億美刀……”
    “在全球範圍內，無距離限製，可以把操作的延遲，精準控製到0.001秒內的毫秒級。精度也是在百分之一毫米內。”
    “然而，就是這樣的情況，林輝老師還說他可以對器械操控技術進行重新定義。”
    方閑和卜蘇兩人都對看了一眼，不知道具體該如何吐槽。
    不過卜蘇又補充：“當然，林輝老師在個人技術層麵而言，拋開性格、做事詭異不談，隻論專業水平，他是沒什麽問題的。”
    方閑想起自己老師所說的那句，我很厲害的好不好。
    這會兒對卜蘇師兄的這句話則感觸更深。
    好像，麵對這樣的導師，是得找那麽一兩個比他更加牛逼的學生壓著，他才不好動彈。
    不然同行之間、同輩之間都很難鎮壓得住，畢竟他可能可以不信你啊。
    但是學生都比他牛逼的話，他倒是會消停很多。
    聽到這，方閑又問：“卜師兄，那您對，周教授的女兒周希音熟悉麽？”
    “說實話，我之前在創傷中心手術室的時候，看她沒人帶，所以就覺得蠻可憐的……”
    方閑就把周希音相關的事情給卜蘇師兄原本講了一遍，看看能不能有不同版本。
    “額，這個怎麽說呢？”
    “周希音師妹她自己是蠻喜歡學醫的，但是吧，周老教授希望她別進這行裏來，所以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就是非常隨意，不支持、不拒絕，也不會讓她通過周老教授的關係往上走，但她自己能夠享受這個靠自己的過程，其實也是一種人生生態。”
    “而在她本科期間，曾經有一段時間有人知道了周希音的身份後。就想著搞一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周教授才在一段時間裏采取了一些強硬手段，並因沒空回來，則是索性一刀切地講了幾句話……”
    好吧，方閑大概就明白了。
    周希音正常的交友是可以進行的，隻是吧……
    方閑也就稍微放心了這件事。
    當然，在方閑問了這個問題之後，卜蘇也是終於再次狠狠噸噸噸了一口水後，問：“小方，你現在的基礎技能，到底有幾個？”
    “難道你真有？”卜蘇比劃了一個六的手勢。
    卜蘇是最了解，要一肩多個基礎技能到5級，需要花費多少心思和功夫。他與楊鏤關二人，浸淫了多年，方才能得到兩三個，覺得有可能在四十歲前搞個四五個就勉強能夠把周教授和楊教授的理論更往前推進一步的。
    結果到了方閑這裏，這一次一看，好家夥，方閑一出麵，就直接把他二位給秒了。
    這讓卜蘇直接神隱，神隱到卑微的地步。
    方閑眨眼，接著點了點頭。
    “目前差不多。”方閑非常謹慎地加了一個限定詞。
    “嘶！~”
    “還真是啊。”倒吸一口涼氣後，獨屬於年輕人的感歎詞從卜蘇的嘴裏噴出。
    “那你加油，爭取早點把5級基礎技能的數量對單病種、多病種、聯合病種最終療效的影響這麽一個目前非常熱門的話題給回答出來。”
    方閑聞言則問：“卜師兄，做課題，是不是很難的事情啊？”
    方閑自己也和李球搞了一個出來，但是具體該怎麽結題，方閑目前還沒有頭緒。
    因此請教。
    “課題的開展，說難不難，說不難也難，主要是在於關鍵點。不要水文章，而是要做有意義的課題。”
    “現有的醫學會技能以及醫學會中病種的定義、歸納、病種的歸類，都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是值得提煉的。”
    “在醫學會發展的初期，主要應對的是急症、重症患者，如今發展了幾十年下來，基本上能夠做得到，在省一級的核心創傷中心手術室，將突發疾病的死亡率降低至較低水平。”
    “這個水平因地域、醫療條件的限製會各有不同，但差距已經不算是特別大了。”
    “目前醫學主要要攻克的內容在於疑難雜症、不治之症、罕見病種等疾病的定義、歸類、如何治療標準化等問題，當然需要參與的角度也各不一樣……”
    卜蘇師兄似乎對科研一道也頗有心得，並未冠冕堂皇、並未照本宣科，而是用自己的語言，大概給方閑介紹了當前醫學會的發展模式和發展情況。
    方閑則問：“卜師兄，現在醫學會和各大醫院都十分重視5級技能的數量，是不是5級技能，也與科研有關啊？”
    “一定程度上，5級技能的數量，比文章的數量更要被重視。”
    “當然！”卜蘇毫不猶豫講。
    “因為隻有技能到了5級，你才有相對硬核的資格，說出讓人信服的話來，讓其他人至少在你能融會貫通不同理念上，得以完全信任。”
    “不同理念、治療方式和治療形式的優劣，要經過統計，首先是要參與研究的人能夠對不同的理念、不同治療方式融會貫通。”
    “精通於一道，對另外一種理念隻是淺嚐而止，就說自己精通的理念更好，那得多大的臉？”
    “隻有各種方式、各種理念的作用都發揮到極致時，還能夠找到真正的差距，比出真正優劣來，並且能被重複，那才能叫作好。”
    “這是最能減少選擇偏倚的根本。”
    “科學的最內核，就是要把理論交給數據，而不是交給人。”
    卜蘇這麽講完後，又是寬慰道：“小方，你現在並不需要著急論文數量的事情，也不著急科研的事情。因為你現在的基礎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你一旦接觸這樣的領域，你會發現實在有太多的空白，等著你去填補，你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然而，盡最大努力地去證明，1+1+1+1是不是大於4，這個理論，是你當前最要緊的任務。你已經是參與者了，這個超級大課題，你已經在了裏麵，並且是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
    方閑與自己的卜蘇師兄別過時，喜憂參半。
    喜的是，自己如今的視野再一次被拓寬，或許卜蘇師兄與自己來談話，就是被人授意進一步拓寬自己視野的。
    憂的是，方閑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與自己的老師相處了。
    在之前，方閑一直以為林輝就對自己是有知遇之恩的，自己一定要多多與林輝交流、合作、相互學習。
    可聽到了卜蘇的話，再聯想到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一些作為。
    方閑越來越發現，卜蘇師兄的話，非常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卜蘇師兄是意外，那麽楊鏤關師兄同樣歸於林輝的門下，這未免太過於蹊蹺。
    林輝門下寄養這麽幾個，完全不需要外顯名聲的學生，他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且林輝即便知情，也無可奈何。
    但凡卜蘇和楊鏤關不想暴露自己的實力，林輝就算把醫學會都搬來，那都沒用。
    永遠1級或者永遠2級，也會讓林輝懷疑人生。
    這一點，擁有5級技能的方閑，是相當認可的。
    然而，還有一件事，讓方閑十分向往。
    卜蘇師兄特意強調了，就是方閑問他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什麽。
    卜蘇師兄說是超距離醫療艙係統與網絡醫療係統的構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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