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說完陷入沉默，方閑也如是。
    方閑放棄去地級市醫院讀研，選擇留在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當普通住培的隱藏原因，就是因之前自己的叔叔方雲就在這裏工作過。
    方閑內心深處，有懷揣過被方雲叔的老朋友幫扶的僥幸心理。
    且方閑一直都沒懷疑過，如果自己的叔叔能夠幫上自己的忙，會不幫忙這件事。
    “小方，你沒聽錯，我沒有幫忙，你能進到創傷中心，能走到現在這一步，我一點都沒幫到你。即便伱會怪我，我也要把實話說出。”方雲說完深吸一口氣，語氣更加坦誠。
    “但其實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如今這醫學會的大好局麵，來之不易。”
    “一切以能力、資質、學習成果說話，拋開以往的大家族式企業經營理念。這是一位老教授，一生都在追逐的理想局麵。”
    “去學閥、去族閥。保證相對公平，這是醫學會唯一能做的。”
    “也是在做的東西。”方雲這般說，說著他又用右手的虎口微微摩挲著短胡茬。
    方閑聞言則笑起來：“方雲叔，這麽說起來，我其實應該更加高興。”
    “我也能做到您這樣，依靠自己的努力，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現在這一切局麵，都挺好的。”
    方閑有點失落，但很快，方閑又覺得心裏有點美滋滋。
    因有一段時間，方閑都隱隱有猜測，不管是胡大腳、還是朱叨叨朱光宇教授，包括現在的徐鳳年教授，是不是都是自己的叔叔，方老教授特意安排的大佬。
    是屬於方雲的一種好意。
    可方雲說他沒有，方閑自然本能的失望，畢竟自己非常信任的雲叔。竟然一點力都沒出。
    同樣也有些自豪和驕傲，那就是自己沒走任何後門，現在自己也能到現在這一步。
    讓方閑更加坦然。
    方雲明顯不想在幫沒幫過方閑這件事上糾結：“是挺好的。不過雲叔還是要給你解釋一點東西。”
    “那就是醫學會能保證的，也隻是相對公平，以能力為上。”
    “卻不能保證絕對公平，比如楊鏤關，比如卜蘇，這樣的父輩有醫學淵源者，能夠從小就接受到格外優質的資源。”
    “也不怕告訴你，鏤關和卜蘇兩人，之所以現在能夠有兩到三個5級基礎技能，那不是他們從本科才開始學的。”
    “醫學本科、碩士、博士等，隻是他們認證醫學相關學曆，學給外人看的東西。”
    “那是他們十幾年的努力，甚至就連希音，也是如此。”
    “包括方祈安，也是如此。”方雲的表情格外嚴肅，且語氣中帶著一絲殘酷。
    這天下哪裏有絕對的公平。
    方雲注意到了方閑的表情和目光微動，卻又道：“當然，其實還有一件事，你或許並不清楚，那就是，功夫未到家之前，強行給後學揠苗助長，其實是一種潛力消耗。”
    “醫學這一門學科，資質其實是最根本性的東西。”
    “就比如，你現在擁有5級基礎技能，你雖可以很輕易地帶著一個普通的醫學生把他們的技能提升到3級或者4級，但是，這會透支掉他們的許多潛力！”
    “讓他們再想往前進一步再達到5級，變得格外困難。”
    “其實並非是消耗潛力，而是資質的上限就隻能到這一步。因此，大概在十二年前，醫學會發現了這些之後，才決定了，把醫學技能的不同等級相關內容進行隱藏。”
    “需要相應的學員達到一定的層次之後，才可以了解下一個等級是什麽內容，以免好高騖遠。”
    “而沒有6級技能的老師，在帶教的過程中，過多地幹預和進行指點，其實都有漏缺，且可能帶教老師都不能發現。”
    “6級技能的完美，在於能夠精準地洞察各種不完美，完善各種操作中的漏洞，並予以補全，這也是隻有很少數的人，才能夠有資格進行提前帶教能力的根本。”
    “否則的話，必然會餘留下很多遺憾。”
    方閑若有所思了一陣後，趕緊追問：“雲叔，那這樣的現象，是不是才是周老教授，不允許其他人插手周希音學習進度的原因，不允許其他人指手畫腳，免得周希音誤入了歧途？”
    “到時候上限反而不如自然學習，慢慢成長來得更高？”
    “是，但也不完全是。”
    方雲點頭，又道：“希音這孩子太不老實了，總是喜歡翻看或者偷看周教授的筆記，而周教授又有記筆記的習慣。所以？”
    “看過了周教授的筆記，若是再讓一般人去指手畫腳的話，會讓周希音更加陷入囫圇，從有些理念和認知之中走不出來。”
    “或許前期走得會很快，但馬上就會陷入到另一麵極端和糾結中，到時候還需要周教授慢慢調養。”
    “自然，周教授也是不希望一些有心人利用了周希音罷，畢竟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創傷中心手術室裏，有很多其他地方看不見的寶貝的。”
    “比如最簡單的很多新器械，那都是其他手術室裏麵看不到的。”
    “我們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創傷中心手術室之所以能夠吸引那麽多外院的教授過來‘打工’，周教授和楊教授是一個方麵的因素，這些新器械、一些新術式理念的學習，也是一種外麵得不到的收獲。”
    方閑聽到方雲叔這麽解釋，一瞬間便通透許多。
    原來是這樣。
    方雲就說，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外院教授願意來手術室，若隻是單純地求一個和周教授楊教授會麵的機會，那求道之心，便太過於堅定了。
    趁著機會，方閑又問了方雲一些關於自己的老師林輝的問題。
    隻是方雲對於林輝的事情，未予以太多的評述。
    “認了老師就要有敬重之心，行師徒之義。但他有些東西你可以學，有些東西就不能學了。”
    “後麵有的是機會，我自會親自教你的。”方雲這般說。
    “雲叔，所以我必須要去常市，跟著您來學習了咯？”方閑笑了笑，雖是問，可臉上終究是有了期待。
    方雲，在創傷中心手術室裏的地位，也不算低的。
    “周教授都安排下來了，自然是真的。”
    “不過你要做好準備啊，我們常市的創傷中心，可不如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創傷中心那麽便利，那麽器械周全，有那麽多好的助手和主刀。”
    “你可要扛起大旗才行……”
    ……
    與方雲叔聊天的氛圍，是非常輕鬆的，也讓方閑了解到了更多不一樣的東西。
    比如說，現在的新競爭領域，那現在還隻是雛形，或許以後是大流，但與現在無關。
    比如說，現在的醫學生技能大賽，其實就是一個機會相對均等的地方，人人都可以去，隻要滿足條件。
    比如說，現在因為醫學會的幹預，讓鄉鎮一級的醫生，隻要有能力，甚至可以衝到最頂級的三甲醫院裏去。
    又比如說，如果能力不行的醫生，最後也可能會從頂級的三甲醫院，到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除非改行。
    想要屍位素餐，對不起，請出去，趁早改行！
    “雲叔，咱們現在的薪資製度，是不是按照。”方閑還要問方雲問題時。
    沒想到的是，方閑和方雲的車被逼停！
    且是楊弋風親自叫停，讓開車的司機靠邊停車後，那邊的周成還在與人通電話。
    “廣普元，你什麽意思？我現在帶著方閑去送別老人，你要叫他回漢市？”周成的語氣，格外生冷，有些生氣，眉頭緊皺，咄咄逼人。
    對方不知道講了一句什麽。
    “楊弋風是楊弋風，我周成是周成，你以為我會拿老師的事情，和你開玩笑？”
    “我老師沒死？”
    “那好！”
    “你要麽馬上過來把我老師給救過來！要麽，親自過來道歉！”周成的語氣一下子提高，不容置疑，也不容拒絕。
    對方又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麽。
    “道歉？！~”周成道。
    “你親自過來我老師的靈堂之前道歉！~”
    “我和你關係好是關係好，我和你開玩笑是吧？”
    “明天早上，你人沒來！我和你沒完。”
    “你懷疑楊弋風那是你懷疑他的事情，你懷疑我幹嘛？”
    “我去你媽的。”
    周教授這麽講時，楊弋風打算插嘴。
    欸了一聲。
    &n閉嘴！~”
    對方又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然後讓周成的臉色和表情愈發嚴肅起來。
    過了足足十幾秒。
    “是你一個人這麽懷疑，還是你們所有人都這麽懷疑？”
    “廣普元，你要知道，懷疑一個學員、一個教學醫院、一個高校在醫學技能競賽上弄虛作假，糊弄醫學會，這後果有多嚴重！~”林輝這麽說完，直接把擴音給打開。
    “我老師沒那麽大麵子，值不當你的懷疑和給情麵！”
    對麵，響起了廣普元廣教授的聲音：“周老教授，我知道這樣的行為很嚴重，我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畢竟前些年，貴院的林輝的事件仍曆曆在目。”
    “現在方閑是林輝的學生，欺騙醫學會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發生。”
    “如果你周老教授能夠絕對確定，林輝沒有授意或者對方閑進行過教學，並且能夠做出保證，我自然不會多言。”
    “但你也不能，所以我存在質疑的權力。”
    “八年前，我們華國醫學會那麽大張旗鼓做的事情，最後是以什麽樣的卑微結果收尾。難道周老教授就忘記了麽？”
    “重新定義5級技能，最後鬧出來的笑話，到如今仍然被國外的同行在笑話吧？”
    “這事能發生第一次，也就能發生第二次。”
    聽到這話，周成、楊弋風還有方雲等人的臉色都是一變，可仿佛卻無可奈何似的。
    “所以廣普元你真要擰起老鼠屎直接往鍋裏麵扔，質疑與我院林輝所有相關的人？”
    “方閑是當眾，當麵陪著你們操作的。這能有假？”周成深吸了一口氣，回。
    “這可說不準啊，周教授。”
    “當初不是連你也是被蒙蔽了麽？如果做成什麽樣就認定為什麽樣，那麽醫學會設定醫學技能考核認證的意義在哪裏？”
    “我們是不是又倒退到了二十多年以前？”
    “逢場作戲！臨場作秀！”
    “真金不怕火煉，這件事絕不能允許作假！”
    “所以，周教授，煩請貴院學員方閑，來漢市一趟，親自在醫學會內進行醫學技能等級認證方可。”
    “否則的話，難以服眾！”
    “也不要怕我說話難聽，因很多人都不想再被綁架在恥辱柱上。”
    周成果斷地回：“那如果證明是真的呢？誰質疑，誰舉證，你現在的舉證，並沒有事實依據！”
    對方說：“如果是錯的，我願意從此離開醫學界，再也不從醫！”
    周成嗤笑：“你一個人不夠，你個人代表不了什麽，你質疑的是教學醫院，是高校的人品。你質疑的後果，與你個人承擔的後果太不均等！”
    “如果你質疑為真，那麽湘南大學以及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將會麵臨大量的碩士與博士以及住培學院名額的削減，你一個人，承載不起這麽重的後果！”
    “那周教授你說怎麽辦？”廣普元問。
    “你回去與你所在的教學醫院、高校，還有你請示過的、授意你的人問。該怎麽辦，而不是問我怎麽辦！”
    “因為，我認為，我們醫院的學員方閑是沒問題的，我作保了！”周成對著電話的另外一頭吼。
    但似乎廣普元早有預料和準備似的：“那我所在科室，至少承擔一半對等責任。我的權限就這麽多。”
    “我們醫院，最多承擔三分之一的對等責任，我們高校，最多承擔五分之一的對等責任！”
    廣普元這還叫不知道？
    周成聞言就知道對方是有備而來，說：“好，依你所言。”
    “方閑隻是我老師後輩的學生和後代，葬禮可以不出現，戴孝不及二代。他可以來漢市。”
    “廣普元，我希望你能為自己的抉擇負責。”
    “你個人，明天早上之前，來我老師的靈堂之前道歉，方閑將會馬上返回恩市，交與你們對峙。”
    “不過我有言在先，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有任何威逼利誘，以及其他任何違規的行為，那就不要怪鬧到最後的後果太難看，大家都收不了場。”
    “我、楊弋風，還有方雲都知道了這件事，我們就能代表我們醫院、我們湘省醫學會，承接下這件事。你麵臨的並不是個人！~”
    “還有湘省醫學會！”
    “我知道！”廣普元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如此果斷而果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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