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需要力氣大，還是有技巧性？”寧彩霞問。
    她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來多和方閑說話，同時看著這位方閑醫生。
    避免方閑需要120的時候，沒人發現。
    真發現時，都冷了。
    畢竟，現在算起來，距離方閑上一次睡眠，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
    且二十四小時不睡覺，和高強度工作二十四小時，不是同一個概念。
    而在這個二十四小時內，方閑經曆過了超高強度的工作。都不能算是高強度工作。
    學習，也是一種高強度的工作。
    手術，更是一個高強度的體力活。
    當體力和腦力都大量消耗時，最優解其實是睡覺休息，隻是方閑有自己的堅持，而這樣堅持下去的理由，沒人好多說什麽。
    華國講究的是魂歸故裏，講究的是入土為安。
    人在世就不存在埋屍骨。
    屍骨存，則不塚衣冠！
    這是華國的一個傳統。
    讓一位老人安詳體麵的離開，這是方閑唯一能夠回贈的回禮。
    他學習過了，但也可以送他為安。
    大家都能看得出來方閑的目的。
    這可能是華國人獨有的一種，爛漫和情懷……
    “需要一定的技巧性。單純的大力不行，但是沒力量也不行。”方閑說。
    這是他根據李球搗鼓出來的縫合術，開發出來的新的縫合術理念！
    當然事實上，方閑出的是技術，李球出的隻能算是點子。
    沒有無用的技能和理論，隻是匹配程度不同。
    “哦！”寧彩霞哦了一聲，並未細問。
    她是內科的，對於縫合術的理解和掌握，隻是恰到好處的2級，並沒有特別深入。
    隻要能夠完成科室裏最最最常規的縫合即可。
    內科也有少量的病人會磕磕碰碰或者是出現意外情況，需要縫合，不可能隨便一點縫合就要叫外科會診，外科醫生不一定能及時到，內科醫生也會被直接煩死。
    骨架的搭建，難點就在於重新拚接軟組織和骨性結構，需要縫合得非常結實。
    但這一次，卻又不必要那麽結實。
    因為他，已經不能再動。
    自然也不需要再動，隻需要恢複正常結構，不需要應力。
    活人也不可能被傷害成這樣子。
    頸椎、胸椎、腰椎、尾椎骨，方閑一一搭建……
    解剖的時候有多麽淋漓盡致，此時的方閑，就有多麽費力費時。
    但，方閑還是去做了。
    先做，其他的再說。
    脊柱被稱作龍骨、這是華國獨有的叫法，暗含華國人人如龍。
    四肢是立體之本，龍骨則是立身之本。
    龍骨彎則人彎！
    因此，方閑必須要認真。
    好在椎間盤以及韌帶都還在，所以，方閑還是在花費了大量的苦工夫之後，將其拚接了起來……
    方閑有些手累，看向旁邊的寧彩霞時，發現對方並無特殊表情。
    方閑也就沒有去賣弄什麽。
    即便自己剛剛的操作，幾乎也是前無古人的。
    沒人認可沒關係，稍微甩了甩手，方閑繼續後麵的操作。
    脊柱拚接完成後，還需要搭建其他諸骨的骨架子！
    連接盆骨、顱骨。胸骨柄、肋骨、上肢骨、下肢骨、掌骨、足骨再加上趾骨和指骨。
    全身兩百多塊骨頭，除去沒有被直接破開的顱骨外，仍然有一百八十多塊。
    切開它們的時候，不需要這麽慢，但是要重新搭建它們？
    即便是方閑的縫合速度非常快，但這也消耗了方閑足足五六個小時的時間。
    方閑這個縫合小馬達，也再堅持不住。
    累了，要休息一下。
    渴了，要喝點水。
    也餓了。
    手指僵疼，需要緩解一下。
    沒辦法，現在的方閑，雙眼的眼皮在瘋狂打架，可方閑死死地摁住了自己的太陽穴，甚至有心想，要不要搞幾包檳榔來提提神。
    壓下了這個神念。
    又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幾瓶飲料提神，再繼續刷卡免費端一旁午飯，方閑這隻紅眼兔子，來到了就餐餐廳的角落裏。
    猶豫半晌。
    方閑的眼角終於有些撐不住，內心也有些僵不住地，給自己最信任的長者。
    方雲，發了一張圖片過去。
    方閑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他還是發了。
    沒配備文字，但心裏在說。
    叔。
    我累了，我困了，我可能撐不住了，您能搖一點人來幫忙麽？
    要可靠的那種。
    隻是，方雲並未回複。
    因此，方閑就又衝到了那間今日獨屬於他的操作室。
    操作室內，廢棄的縫線包裝袋，已經被清理得幹幹淨淨，空空敞亮！
    且有更多的縫線被搬運過來，堆疊如山。
    方閑吸了吸鼻子，繼續開始下一步——
    髒器歸攏！
    這個時間點，已經是到了下午的一點四十分左右。方閑沒繼續看。
    方閑在做的人體重建，骨性結構已經初具規模！
    然後！
    第一個人直接踢開了操作室的門。
    方閑錯愕地回頭，看向門所在的方向。
    來人是一位老者，他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戴著一副金絲老花眼鏡，年紀看起來是六十多歲將近七十歲。
    可他是踢開了門板的。
    不顧方閑的眼神，踮起腳尖，查看了一下操作台上的大體骨架後，又看了看被分離離斷得井井有條的各個器官。
    一下子仿佛破了防。
    老淚縱橫！
    單手捂住了口鼻。
    方閑莫名不解。
    但看向他，大概是過了四秒左右，這老者的喉結上下聳動了一下，聳動了第二下。
    才說：“老師，我來了……”
    說完，馬上到了一旁，穿上了無菌洗手衣，戴上了無菌手套，靠近在方閑旁邊。
    “我們一起吧？！”
    “容我湊合一個？”老者偏頭看向正在仔細縫合胃食管連接部的方閑。
    “老師您是？”方閑手略微中斷操作，偏頭問。
    “邱程。”
    “你如果願意，喊我一聲邱老師，也可以喊我一聲邱師兄。當然，你也可以喊我邱老頭，或者邱老人家。”
    “我是桂老的第一個碩士研究生，那時候老師還不能帶博士，那時候的老師還在讀在職博士……”他說。
    方閑這才看到，他的額頭、眼角，已經皺紋遍布。
    或許，表麵上看起來的六七十，都是高估了他。
    方閑瞬間愣了愣。
    腦瓜子本就不好使的他，嗡嗡一陣後，喊了聲：“邱老師。”
    桂元平老教授的開山大弟子？
    “謝謝您來幫我。”方閑補了一聲。
    邱姓老者卻說：“都會來，都要來。”
    “大家都知道你在做什麽，隻是沒想到伱真能夠做得成！”
    “畢竟，老師的遺體最終還是要火化，若是化出一罐釘子鋼板，還不如不化。”
    “但？”邱姓老者說到這，稍微有點遲疑。
    給方閑解釋：“我是有任務在身，脫不開這一次的研究生技能大賽。不能直接回去送別老師，所以在看到你發出的那張照片後。”
    “第一個趕來。”
    “老師的屍骨尚存，衣冠不塚。”
    “這也不算違背老師的遺願！”
    “你有點東西啊，小方……”
    方閑此刻被誇獎，稍微有點臭美地抬頭看著邱姓老者笑了笑。
    這種未出現過的縫合理念，的確是有點超前，且這樣理念的開發，需要添加一些別樣元素，在臨床上的適用性還沒被研究出來，倒是在這裏先用上了。
    然後，方閑與邱教授兩人，開始埋頭苦幹。
    邱教授則是還問方閑究竟是如何做到，把之前的骨性結構，不依靠鋼板固定起來的。方閑則是回答了一部分的關鍵點後，兩人才開始正經做事……
    肺部，要塞到胸腔裏麵去。
    把胸腔先給撐起來，然後再把血管給分別從左右鎖骨位置給捋出來，如同梳頭發。
    緊接著，再把主動脈一端，從上往下捋，沿途把肝動脈、胃部動脈等一一歸置好……
    血管歸置完後，就是神經了。
    神經則是需要再一次縫合，神經大幹與神經根之間的縫合……
    而隻是把神經和血管擺弄好，這就花費了方閑兩個小時時間，然後是分別把其他各個髒器填塞到各自的位置，並且懸掛固定。
    先把膈部給縫合起來……
    這時，操作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
    一行人走了進來，他們的麵色略帶疲憊，為首的是一對夫婦，應該也是七十歲上下的年紀。
    在他們的身後，則是魚貫而入的一群人，有大有小，有老有少，還有年輕的娃兒。
    一行人，走進後。
    默默地對著台麵鞠了一躬，然後再鞠一躬。
    一些人圍在了操作台的旁邊，遠遠而站，即便有小孩覺得惡心，也隻是被帶了出去，並非是在裏麵安慰他們。
    七八個人開始快速地穿戴無菌衣、無菌手套，開始往手術台前靠攏。
    其中一人問：“邱教授，後續該怎麽處理？我們分一下吧？”
    “小方下台休息？”
    方閑抬頭，一看說話的正是周成周教授。
    周成老教授也趕過來了？
    那？
    方閑這便才明白，原來是自己給方雲叔發的信息奏效。
    那楊老教授他們呢？
    方閑轉頭，沒找到對應的人。
    這會兒大家都沒戴口罩。
    這裏也不是手術室。
    無菌保護的是術者，不是患者。
    邱教授則道：“肌肉起止點的重建，周教授你學一下後，再讓小方回去吧。”
    “不然難以斂好……”
    “好！”周成點頭。
    “杜教授與我一起吧？”
    “不然按照現有的操作，火化後還要剔除螺釘等，也是一種極大的浪費。”
    “老師特意交代不允許這麽做。”周成這麽邀請旁邊的一個老教授。
    目前比較流行的肌肉起止點重建，就是依靠鉚釘。
    畢竟，方閑之前把肌肉的起止點，剔得幹幹淨淨。比剔骨刀還剔得幹淨！
    “可以。我都行。”叫杜教授的人毫不猶豫地回答。
    一句可以，我都行，代表著他的能力，他的自信。
    一眾人裏，除去方閑，最年輕的人就是五十歲的周成教授了，因此，大家也沒再以師兄弟刻意相稱，而是以教授冠名。
    重要的結構搭建之後，在不追求美觀和不需要人活下來的基礎上，那麽隻要會縫合術的人，都是可以把手術做上的。
    除去方閑外，其他教授主動分攤了一部分肌肉與肌肉之間的縫合、覆蓋。
    血管與肌肉之間的重建。
    但是肌肉的起止點要怎麽重建，這就是個難題！
    但沒關係，這一部分，方閑可以主動承擔起來，而且，估計周老教授還有所謂的杜老教授，既然說方閑做了出來，就能學得到，就證明他們的技術，也是非常厲害的，至少也有5級技能，甚至以上……
    方閑則是當著一眾老教授的麵，表演了一次肌腱進骨出骨的縫合。
    力量之大，力道之巧妙。
    能穿骨而不破骨，著實是讓人感慨萬千。
    隻是看著方閑操作了一遍，周成就說：“大力出奇跡！”
    “控製巧妙的大力量，能夠出更多的奇跡。”
    “都隻論手術之精巧，用力之周到，卻是忘記了本來力量越大，能力就越強了的。我之前，倒是一葉障目了。”周成這麽講，頗為有點感慨萬千的意思。
    周成這麽講話的時候，外麵又傳回來了對話。
    “還真的做成了？這什麽時候的事情，怎麽沒人叫我呢？”
    聽聲音，赫然是鄂省醫學會的鄧教授和曾會長二人也過來查看情況！
    可他們進門後就忽然發現，好家夥，此刻的操作室裏，幾乎站著整個華國骨科至少是八分之一個江山。
    一個學科的八分之一個江山，這是什麽概念？
    馬上就有人清場了。
    “謝謝曾教授和鄧教授的關心，老師這裏，已經夠人手了，後續的都能忙得過來。”
    “操作室小，多謝曾教授和鄧教授能夠留置空地，隻是如今，能下腳的地方已然不多……”
    “重建到什麽地步了？”鄧教授問。
    “這並不重要了吧。逝者為大，鄧教授……”還是有份量不弱於他的人，擋住了鄧教授的去路……
    師門的人都到了，要你們鄂省醫學會的人何幹？
    現在來，不覺得晚了麽？
    送人情都不會送。
    不過，說話的人，也沒有特別惱怒。
    畢竟，他們也是後知後覺地在方閑正式發出‘成品’後，才馬不停蹄地趕來！
    這是方閑創造出來的新術式，新縫合手法。
    與鄧教授等人的無知和不會送人情，沒特別的關係。
    但也有關係！
    畢竟！
    人都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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