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與方雲的慈縣之旅，屬於是匆匆而來，匆匆而走。
    如果不是因為方閑在這裏，下鄉對口支援幫扶，那麽慈縣這個地方在湘省，就沒有額外的出彩之處，兩人也忙不到這裏來。
    雖說在沙市附近，找一個地方驗證一下方閑的手法複位術，也無傷大雅，但如果需要程序公正的話，那麽方閑還需要申請多點執業、審批等，手續繁雜。
    方閑如今的多點執業，就隻有湘南大學附屬醫院與慈縣人民醫院兩處，就連常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執業權都已經撤銷，就沒再節外生枝。
    兩人的回程正好過了春節假日後的大返流潮，但高速上仍有些堵，反正方閑才把方雲叔和周成教授兩人送上車，方雲就把返程的導航截圖發了過來——
    “方師兄，周教授對你的評價和期許非常高！”周希音與方閑並行往慈縣人民醫院安排的宿舍所在小區方向走時，語氣正色。
    周希音今天穿著的是一款加厚加長版的白色呢子衣，天氣見暖，再厚的衣服也沒必要，如果沒有倒春寒，那麽一年的最冷時節已經過去。
    周希音一直看著方閑，仿佛在這一刻，她的目光中，才投射出一絲絲異樣的光芒出來。
    “希音，其實到目前為止，我都還沒徹底搞清楚和搞得明白，周教授離開的時候，所說的那個手法複位係統，到底是什麽意思。”方閑的語氣稍顯失落。
    這一刻，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資質和純粹的創新、接受能力有點差。
    好像就是除了加點帶來的技術層麵，其餘方麵，方閑就徹底被打回圓形。雖然不是那種完全不懂的二傻子，可其實也隻是一個普通人，腦子的轉動，壓根與真正的天才比起來，完全不值得一提。
    很明顯，周希音都明白了，她比劃著兩隻手，解釋說：“方師兄，周教授的意思就是，這個手法複位的輔助係統，類似於x線、ct機這樣的智能儀器。”
    “它可以有學習功能，並且還有輔助手法複位的功能。”
    “內裏配套有微型核磁成像儀，如果能夠感受到血管神經、肌腱等軟組織的解剖學損傷的話，那麽就能直接認定為骨折手法複位的禁忌症。”
    “如無類似損傷，那麽則根據骨折的類型，選擇和設定合適的手法複位操作流程，而這樣的設定，目前就隻有方師兄你，能夠拿得下來。”
    方閑想了一下，略頓步思考。
    周希音則是在方閑前半步，停了下來，伸出手，裏麵是一雙平霹靂棉絨手套，顯得手指有些可愛。
    方閑則問：“是因為我可以更好地去理解機器所做的每一步操作麽？然後進行設定上的邏輯調整？”
    “這麽理解是肯定沒問題的。”
    “方師兄，我們人類之所以會發明工具，絕不是為了展示我們雙手的靈巧性，而是為了解放自身。”
    “語言是一種工具，是為了方便交流。那麽手法複位輔助器械，也是一種機器，可以解放一批創傷外科的醫生，讓治療變得相對更加便捷，這就是科研的意義。”
    “而且，骨折的手法複位，是相對簡單的病種和操作，是最接近於臨床的常見病種。而手法複位也是相對力學，有一套比較客觀的流程。”
    “比如說，充分牽引、骨折複位，卸力使得患者的肌張力收縮下，讓移位的骨折回縮到正常的位置。”
    “如果要考慮到，這樣的係統和輔助器械，自身的學習能力是需要一步步長進的，一般人，即便是周教授這樣的人，也很難與這一套器械齊頭並進。”
    “無法齊頭並進的情況下，就無法對其目前所處的狀態進行調整和修正，而方師兄你現在的手法複位術所能夠達到的境界，是可以一步步釋放的。”
    “如此一來，你既能保證，即便是複位係統複位出了問題的情況下，給這一套係統兜底，還能夠隨時理解這套係統的不足，它的認知偏差，它的程序運行邏輯出現的錯誤，並及時予以修正。”
    “如此一來，相當於方師兄你可以孕育和培養出來這麽一套成熟的係統，隻要能夠讓這些手法複位的機器，能夠應對常見的長骨骨折，那麽，以後縣醫院裏，再有類似的病人，隻要有這樣的複位器械，就可以達到相應的治療水平了。”
    “二十多年之前，關節置換，就已經應用上了機器人的精準定位與精準建模，如今，創傷外科的骨折，其實在患者的疼痛評估，肌張力收縮定測方麵，早已經達到了臨床應用的要求。”
    “但就是在成熟係統構建上，出現了老大難的問題。”周希音如此解釋著，類似的問題，應該是之前周希音在家裏的時候，周教授就當著周希音的麵，解釋過。
    “是因為周教授的水平太高，沒辦法時刻伴隨陪著這一套係統訓練嗎？”方閑如此反問。
    任何人工智能，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越是醫療相關，就要越發謹慎。
    “是的，方師兄。”
    “而且，這是醫療輔助機器人係統，是絕對不能夠用足夠多的臨床數據，支撐它來不斷學習和糾錯的，這樣太原始和太粗暴的方式，有點離譜。”
    “再則，一些手法複位術水平不夠的人，肯定不敢讓他們對機器人係統的操作設定進行修正，自己本來的實力就不夠。”
    “而手法複位術水平太高的人，則是完全無法理解人工智能成長期的本身邏輯，掣肘它們進一步長進的方向在那裏。”
    “但方師兄你可以。如果一旦你能夠把這一套係統培育成功，或許，我們國家就可以成功地往國外，輸送第一批高精尖，全新的，與醫療相關的器械了。”
    “而這樣的器械，並非是修正材料之後的仿製品，而是全新的產品！”周希音雙目中的亮光，熠熠生輝。
    要說，華國對外出口的醫療器械，有沒有，肯定是有的。
    但有的產品，也就是老酒換新杯。
    比如說骨折的鋼板，不過就是把金屬製品，更換成了其他材料，然後再把骨折固定的鋼板更換為微創鋼板，這樣的形式發生了變化。
    歸根到底，其實並沒有對一個病種的治療形式和模式，帶來根本性、革命性的變化。
    然而，對比國外，很多醫療相關的器械和工具，都是國外發明並且創造出來的。
    核磁、ct、x線等就不用多說，檢驗科的器械、基因診斷等試劑，全都是國外把守著最前沿的科技。
    而華國，如果想要走出獨屬於自己的路子，那麽就得窮追猛趕，做出來國外做不到的進展。
    就好比，如果骨折手法複位術輔助係統一旦出來，那麽它就是對創傷外科，產生革命性影響的一種工具，絲毫不亞於無菌術於外科，抗生素與感染的治療一般。
    以後，可能創傷外科的醫生，在治療骨折的時候，就不必要自己去下大力氣複位了，而是隻要知道該怎麽複位，怎麽操作這個複位輔助係統器械，便能夠達到複位。
    而在這個創傷外科越來越快速發展，創傷外科病種越來越多的時代，這樣對創傷外科醫生的一種解放，將會是空前的。
    這些意義，方閑也能理解。
    甚至心情還有點格外激動。
    沒想到啊，隨意的一次加點，沒有讓周成教授等人非常震驚和突兀，反而是讓他們，從自己的身上，找到了一條特別前沿技術輸送的技術管控師。
    如此一來，周成教授在年關後，不辭辛苦地跟著自己跑一趟慈縣人民，這樣的事情，倒也是比較好理解的了。
    “到底能不能成，也要等周教授把那個手法複位的輔助係統運輸來了慈縣人民醫院之後，並且再把相應的數據調整工程師也準備到位之後，才能夠得到答案。”
    方閑並未好高騖遠，而是問：“希音，周教授在做的課題中，到底有多少好東西啊？怎麽我感覺？”
    “很多，非常多！”
    “但具體有多少，我目前也無法確定，但有一點可以非常肯定的就是，周教授在做的很多課題，都是極具臨床意義，非常接地氣的。”
    “很多課題研究的方向，如今就隻差比較關鍵的引子。一旦這個引子出現，那麽我們國家的醫學綜合實力，絕對會往前至少推進一到兩個名次，真正地成為醫學技術強國、醫學研究大國。”周希音這麽說完，緊接著又很失落。
    “不過周教授一直都不許我去實驗基地看，我就不知道具體有哪些東西了。”
    周希音此刻投向方閑的目光，除了羨慕，還是羨慕。
    畢竟啊，周成雖然隻是她的義父，可與生父沒任何區別。
    周希音從小就是被寵著長大的，也就是她自己想要學醫，否則的話，周成給她給的任何一點零花錢，她但凡不敗家，可能零花錢的利息，她這輩子都用不完。
    根本不需要遭受臨床醫學這一遭毒打。
    當然，周希音的夢想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像周教授一樣，自由出入那種高等級的實驗室，在學術成就上，在學術會議上，甚至是在華國的醫療相關政策的製定上，都有舉足輕重的位置。
    “周教授真厲害。”方閑如此感慨著。
    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被打回了現實。
    之前啊，方閑一直以為，自己的技術加點到5級之上後，就可以和周教授這樣的人稍微比擬一下了吧？
    可現在，方閑才知道，最多也就是手法複位術可以在兩人同時操作時，比一比。
    而周教授前麵二十多年的學術積累以及研究的深入程度，隨便放出來一點屁，也能把方閑給蹦死。
    且不提之前的那種遠程手術室的意義，就這一套骨折手法複位術的輔助器械，就足以讓方閑這一輩子，一旦與它掛上關係，那就意義非凡了。
    方閑現在都能想得到，這一套手法複位輔助器械以後在全世界所有醫院的地位，隻要有創傷外科，就肯定會有至少一台。
    就比如x線攝像儀這樣的存在，屬於是創傷外科必備的器械和工具，獨屬於華國製造，華國創造，華國掌控了核心技術的那種。
    這樣的市場前景，根本不用去深入想。
    而能夠納入到這樣的大課題裏，周教授的大方是一部分，自己的核心技術，也是另外一部分。
    說起來，真正最核心的技術，仍然是方閑提供的，隻是周成教授可以把方閑目前所處的狀態給數據化，並且讓機器係統複刻，然後自己再去與它溝通和交流，知道它哪裏複刻得不夠，需要再一步地補充。
    如此一來，最快、最大限度地，讓這一套複位係統，真正成長起來。
    而且，它的熟練度不用很高，有個3級左右，處理特別常見的骨折類型，就已經足夠用了，就已經可以解放很多創傷外科醫生了，不用再苦哈哈地給病人做手法複位了。
    甚至於，在手術中，在複雜骨折中，它也有用處，可以輔助創傷外科醫生進行複位，創傷外科醫生，隻需要簡單地進行固定，即可完成整台手術。
    “方師兄，你也很厲害。”周希音笑著回。
    兩人還在對話間，黃博航主任再一次打來電話，語氣溫婉：“方醫生，周成教授和方雲教授，今天晚餐怎麽安排呀？”
    周成和方雲的離開，都沒有給任何人打招呼，正如他們來。
    但沒招呼歸沒招呼，慈縣人民醫院以及當地的衛生健康委，都在想盡各種辦法，想要招待一下。
    “黃主任，兩位教授已經回去了。”方閑語氣正色回。
    黃博航聞言一愣：“怎麽這麽突然，這周教授和方教授到了我們慈縣，給我們一個做主人的機會都不給的嗎？”
    “可能兩位教授有自己的事情吧，我也不知道，也不敢問，兩位教授走得都相對比較匆忙。”方閑回得也相對客氣。
    如今的他，是越來越發現，一個人的天賦足夠時，若是有一個比較好的伯樂或者人脈，那成長的速度，才是最快的，否則的話，如果自己的叔叔不是方雲。
    方閑覺得，自己如今很可能仍然在創傷中心裏麵搞縫合這一套。
    畢竟，如果方雲叔不是自己的叔叔，那麽王環教授就不會是自己的嬸子，自己也不可能有那麽多自由支配的時間，甚至任選一個組進行練習。
    別人總是慣著你是吧？
    雖然肯定也會成長，但絕對不可能像如今這麽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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