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顏瞧著走向自己的男子，那張不大好看的臉上帶著陰鬱的情緒，酒氣還未散開，讓他眼睛也不知因為酒的原因還是別的原因，微微發紅，越來越紅。
    分明才短短一段路，李平卻好像走了很久。
    他心底各種情緒變換，最終都化為一聲輕歎。
    他目光落在她身後的書房，裏麵幾乎不剩下什麽東西，地麵是燭火照耀著水光的粼粼波光。
    才下過雨的空氣中透著清冷，他深吸口氣時到了肺裏的全是冷意。
    褚顏就這麽望著他。
    說是深情款款嗎
    倒也不像，那眉眼甚至微微皺了皺，不知在對什麽表達不滿。
    連帶著李平的心也跟著皺了皺。
    他恍然笑了笑，“雨可有打濕你的鞋襪”
    說著，他已經伸手微微提起她的裙擺，那淺綠色羅裙下麵藏了一雙濕透了的鞋，讓他怔了怔。
    那雙腳實在是太小了。
    李平覺得甚至不如自己的手掌大。
    “怎麽這般不小心”
    他低聲呢喃了句。
    之後便拽著她往房間去。
    李平的房間就在書房隔壁，走幾步路就到了。
    他點上燭火，又回頭去看她。
    褚顏張了張唇，還未開口，他就已經將她推到軟塌上坐下。
    “放心，我隻是幫你把腳擦幹。”
    他低聲說了句。
    褚顏點了點頭。
    李平很小心，動作也十分輕柔。
    褚顏饒是再如何冷硬的心，此時也變得柔軟了幾分。
    她生出愧疚來。
    沒錯，賬本就在書房。
    而且也已經被她發現了端倪。
    玉燕來試探她不假，可玉燕說的也是真的。
    李家有一本賬本，賬本上寫滿了京城各種官員或者貴族的名字，都是他們送禮的對象。
    這其中還牽扯到顯國。
    如今的慶國和顯國隻是表麵和平，在前世他們就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仗，兩國都虎視眈眈，非要搞死對方不可，哪怕是蕭逸和襲昀諾分別登基，這仇恨也一直都在。
    褚顏不知道李平參與了多少，她猜測，或許這個李衡的嫡子也是最近才知道全部真相。
    她偶爾在他眼中看到了複雜，隻希望她沒看錯。
    “好了。”
    男人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
    褚顏愣了愣，她垂眸看了過去，忽然覺得似乎有些熟悉。
    對啊，他們前世也有見過。
    但沒有這般的交集。
    前世李衡的父子是全力幫忙尋找昌遮的，至少表麵是這樣，所以他們也到了京城，似乎在京城當了個小官。
    邊境無法無天的地頭蛇、小霸王，到了京城，原來也隻是泯然眾人。
    是故意還是命運，誰又說得清楚呢
    她愈發肯定見過他，但隻是匆匆一瞥，那時候，她所有的視線都在昌遮身上，哦，也不，後來又在襲昀諾身上，他是襲昀諾的人。
    想到這裏，褚顏忽然紅了眼眶。
    好像……
    好像捉拿錦王府反叛的現場，也有李平。
    “怎麽了”
    李平慌忙問了句，又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褚顏收回情緒，搖了搖頭，“隻是可惜了那些書，都是我的錯，我當時應該關窗的，可是我還是忘了。”
    “是你將我照顧得太好了。”
    她垂眸說了句，聲音清淺。
    李平心頭一顫，罷了，什麽都不重要了。
    “這有什麽，你就是把這府上一把火燒了，我也舍不得怪你分毫。顏顏，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希望你不要騙我。”
    他說得十分謹慎，話中有話。
    褚顏不做他想的點頭，“世上再沒有比你對我更好的人，我是知道的。”
    “嗯，來人，給姑娘拿幹淨的鞋襪過來！”
    他又親自給她穿上鞋襪，手抓著玉足時，仿佛是世上最好的珍品。
    褚顏在他動作中看出小心翼翼，也在他表情上看到了癡迷。
    她微微斂眉，笑著站起來，“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等明日天晴了，這些書拿出去曬曬應該也能用。”
    “好。”
    李平並未有絲毫怪罪，甚至封了所有人的嘴巴，不讓任何人透露出這晚發生的事情。
    但毫無用處，這件事依舊被李衡知道了。
    他氣得將兒子又揍了一頓，才對褚顏放下的懷疑在一瞬間達到頂峰。
    褚顏被李衡抓走了。
    因為賬本不見了。
    饒是這樣，李平也不肯相信她會背叛自己，他跪在李衡的門外，風吹雨打就是不動搖。
    直到這日，李平再次發現了賬本。
    那賬本就放在一堆書中間，從來就沒有丟失過。
    負責翻曬書本的小廝發現後慌忙去找他，他本打算把小廝殺了滅口，但想了想擔心褚顏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便改了主意，讓對方到跟前伺候。
    李衡發現賬本無虞，再加上李平看上去真的支撐不下了，於是讓人放了褚顏。
    兩人見麵時，李平倒像是被關起來的那個。
    他胡子拉碴，身形瘦了一大圈，紅著眼眶，一副劫後餘生的慶幸。
    也不知他在慶幸褚顏沒事了，還是慶幸褚顏沒有背叛他。
    可是這件事，隻有褚顏知道實情。
    賬本給出去了，又還回來罷了。
    聽聞太子身邊的國師能臨摹任何人的字跡，是天生智慧之人，想必，這就是他幫忙的結果吧。
    “回去吧。”
    褚顏笑說了句，她主動扶著他的身子，從李衡的院子走到李平的院子。
    還給他做了他想吃的粥，看著他吃完了才離開。
    後來幾天時間裏，褚顏每日都去看他。
    直到噩耗傳來。
    褚顏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噩耗，她隻知道那日整個李家都沉浸在低氣壓中，丫鬟小廝們在幹活的時候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而李平……
    這已經是他第五次發呆了。
    他總看著自己發呆，褚顏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估計這噩耗與自己有關吧。
    昨晚昌遮去找她了，讓她別自亂陣腳，他一定會救她出去。
    褚顏就知道，定然是李家人發現了什麽。
    但昌遮顯然是小瞧了她，他不敢與她多說，怕她因害怕露出馬腳，但實際上哪怕他多說了，她也不在意的。
    李家沒人會防著她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上回李衡抓了她也隻是派了個小夥兒守著，褚顏若是想逃，殺了小夥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