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顏抿唇盯著她，眼底浮現出心疼的情緒。
    陰差陽錯的事情，總歸是讓人心情惆悵。
    “今日之事，是為何？”
    錦顏又問了句。
    並不是她要往人身上插刀子，而是事情牽扯到錦王府，她就不得不謹慎。
    皇上那樣的人到底存了什麽樣的心思，她如今才算是窺探一角，但還遠遠不夠，因此格外謹慎，生怕做錯了什麽導致錦王府如同前世那樣堙滅。
    好在尤思年隻是愣了一下，也沒怪她。
    “我與錦王府的雲芷本就是同一個人，原先的雲芷隻是個丫鬟，錦王府想如何支配都行，如今的尤思年好歹是尚書府的女兒，若是懷了身孕，世子爺想逃也逃不過，到時候，不管你我願不願意，我都要進入錦王府的。”
    她麵色蒼白，聲音幽幽，盈滿了自嘲。
    錦顏愣了一下，了然於心。
    也是了，上次尤思年沒否認自己與雲芷之間的關係，如今錦王府上到父王母妃，下到丫鬟小廝都以為她是大哥房裏的人。
    若是懷了身孕，怕是……錦王府也不得不認下。
    “你有何打算？”
    錦顏問了句。
    臉上已經蘊藏了清冷，今日若不是自己正好經過這裏，加上這塊地皮是她的產業，不想惹出什麽事端來，尤思年怕是逃不過。
    她從來都知道這世道女子艱難，卻依舊覺得心涼。
    “我來京城是報仇的。”
    “如今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渺小。”
    “是我糊塗了，竟以為自己小小的能耐能越過世家的鴻溝，經受這一遭我也算是明白了，拿到證據又能如何？怕是賠了性命都不知道呢。”
    尤思年茫然無措。
    淚水順著臉頰，落在手上，留下一灘晶瑩。
    錦顏愣了愣，“你的仇人，是誰？”
    她心底隱約有了個猜測，卻又覺得好生奇怪。
    尤大人讓她在莊子上生活了這麽多年，沒道理在這個時候給她帶來厄運，又讓她回了京城。
    “自然是戶部尚書，尤長利，我那好父親！”
    “……”
    錦顏好半天沒說話。
    尤思年卻像是忽然找了個發泄口一般，這秘密是她咬牙吞在肚子裏的，好一番咀嚼，日日夜夜都折磨著她。
    見錦顏一臉驚愕，尤思年淺笑了聲。
    “我雖生長在莊子裏，但阿娘是個極其溫柔的人，她心靈手巧，總能給平凡無聊的生活帶來許多新意，他們都喜歡她，那些本想磋磨她的奴仆後來也都護著她了。你說，她該是多好的人兒啊。”
    想起母親時，她臉上泛起柔光，好生奪目。
    錦顏不由自主就想到蘇溪和，心底暗暗讚同，是啊，世上的母親都是這樣的。
    “我阿娘是他府上的粗使丫鬟，她原是世家小姐，因家裏犯了事情，入了賤籍，後陰差陽錯被賣到府上。她盡心盡力服侍主子，後得了恩澤，等她二十歲就能出府自由婚配。”
    “阿娘生得極美，柔弱卻十分有主見，每日盡量避開主子們，隻想著等她出去，去尋她的未婚夫，若是那人還要她，她就做好賢妻良母，平淡過一生，若是不要她，她便自力更生，去賣水豆腐也能養著自己。”
    “在十八歲那年，阿爹找來了，他們相認之後一起阿爹決定等她，他找了阿娘這麽多年，就日日守在她身邊，在不遠處支了個攤子賣糖人，阿爹做的糖人惟妙惟肖，還很甜很甜，總能引起不少人去買。隻剩下三天了……他們想好了去哪裏生活，想好了怎麽布置院子，甚至想要成親的日子……”
    “可是啊……阿娘一次不小心弄壞了嫡母的花，被罰跪在院子裏，現在想來嫡母應該也是後悔的，因那樣，他就看到了阿娘的容貌，起了憐惜，後來更是……”
    “阿娘有了我，便狠了心思與阿爹斷了。想生下我之後，她對那人也沒什麽好臉色，嫡母又十分看不上我們，於是幹脆打發到莊子裏來。那對旁人來說是懲罰，對阿娘來說卻是新生，她在莊子的院子裏種了好多花，又學著種了菜，會做各種點心。”
    “我三歲那年，在院子門口遇到阿爹，他不嫌棄，不怨恨，隻想守著阿娘，郡主……”
    說到這裏，尤思年早已經淚流滿麵，好幾次錦顏都擔心她要暈厥過去。
    她想讓她別說了，可又說不出口這樣的話。
    尤思年多想，多想有人知道，她曾經也是幸福的。
    如果不是那人忽然想起來莊子裏還有個女人，如果不是那人忽然去看了，發現原來阿娘離開他竟活得這樣開心，如果那人不是起了殺心，如果她阿爹阿娘沒死……
    那她應該也會過上平凡幸福的生活，如同普通人家一樣，嫁一個還不錯的少年郎，如同阿爹那樣溫柔，那樣篤定。
    “我如何能不恨呢？我恨不得殺了他！恨不得親手挖開他的心看看！為什麽他能這樣踐踏旁人的幸福，為何他要如此對我阿爹和阿娘？他為何要想起我們？許多莊子裏的庶女和外室最後不都孤苦一生，從不被人想起嗎？他怎麽就忽然想起來了呢？”
    尚書府那麽多莊子，他怎麽就想起來了呢？
    尤思年不懂！
    “是我的錯，當初阿爹想過帶我們離開，是我，我生了一場大病，讓他們絕了這心思。”
    說完後，她就安靜下來，平靜得如同一口枯井，卻透著悲哀。
    後續的事情她不用再說，定然是有人答應了幫她找證據，讓她頂著這張與尤思雅幾分相似的臉入了錦王府。
    錦顏紅了眼眶，她忽然有些後悔，應該多給她些溫暖的。
    難怪當初她說她不想回京城的。
    若是有那樣快樂幸福的生活，還回這京城做什麽。
    “對不起。”
    錦顏低聲說了句。
    尤思年愣了一下，又輕笑出聲，“這不怪你，你沒想我是在故意博取你同情，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錦顏心底一驚。
    尤思年又道，“想必你也猜到了是誰讓我做這件事的吧。”
    錦顏點了點頭，不遺餘力攪亂京城渾水的人除了襲昀諾，她再想不出第二個人。
    隻是襲昀諾的無恥刷新了她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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