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沒有預料的從眼尾滑落，迅速沒入耳鬢的發中。

    錦顏歎了口氣。

    “阿七以前總說，生活不應該全部是愛情，也不能全是男人，她罵我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在感情裏失去自我，以為自我犧牲就能換來別人同等的重視，她說這是戀愛腦。”

    “我想，興許愛情真的是穿腸毒藥，我不要再嚐了。我對昌遮的好和熱切沒有動心，對李平的偏愛和熱烈帶著警惕，我什麽都會，卻又好像不想再與人交付真心。”

    “直到我回了京城，見了娘親，我本隻想在他們身上獲得一份親情，得到他們的庇護，做個無憂無慮權勢滔天的郡主，同時竭盡所能護住錦王府，為前世的錯贖罪。”

    “我目的明確，有感動，又理智的將感動壓下去，我以為我會一輩子這樣下去，可後來啊，大哥和爹娘處處護著我，為我考慮周到，二哥有什麽好的都往我這裏送，我好像更能理解偏愛是什麽感覺，前世沒有的，我得到了。”

    “人一旦嚐到了愛的滋味，就變得貪婪，想要更多。”

    話到這裏，她停頓了一會兒，整個人往毛毯中縮了縮，小小的一隻，像是隻小貓兒一樣，輕手輕腳的，讓人莫名心碎。

    “對你動心是什麽時候呢？興許是那日在青梗河邊的驚鴻一瞥，仿佛看到了神仙下凡，又或許是你多次恰好出手相助。”

    “我試圖將我們的關係往師徒的方向去想，試圖撥亂反正，就當世上又多了個朋友，又多了個親人吧，我如今已經知道該怎麽去愛家人了，我學會了被愛，也學會了愛。”

    “可是不行，好像很難。我學什麽都快，自詡聰明，但在這件事上很笨，又自作聰明總找機會與你相處，霸道扭曲。”

    “我一直告訴自己，興許你有苦衷，我分明在你眼底看到了在意，看到了偏愛，那日你對襲雲長的人動手時，我震驚得無以複加，又私心裏有了許多甜蜜。”

    “總以為神仙愛凡人是慈悲，可若神仙隻愛一個凡人，隻為一個凡人入魔，原來是這種震撼。我想我又要步入前世的路，無可救藥了。可娘親說，世上總會有足夠好的男子，若是能遇上就是福氣，於是我想，可能上蒼見我前世太苦，於是想讓我今生過得好一點，恰好送了這樣一個男子在我麵前。”

    她聲音變得哽咽。

    她的體麵和驕傲在此刻被撕碎，可又倔強得不想在他麵前哭得太過狼狽，聞衍總會心疼的，可不想讓他心疼。

    於是胡亂的去擦眼淚，可依舊止不住的渾身發抖。

    她不敢看他，自然不知道身邊的男人早已經赤紅了眼眶，晶瑩剔透的淚在他臉上，目光憐惜又寵溺，像是一層薄毯淺淺的一層落在她身上。

    說不出口的酸澀和苦楚，糾纏交織，讓人失去勇氣，讓人迷茫不知所措。

    “阿顏，對不起。”

    他癡癡地說了句，對不起什麽呢？

    是他不夠好，是他越界了，是他先招惹了她。

    當初將她帶到京城時，就該離開的，若是在那時回了不周山，就不會有後麵的許多事情。

    貪婪的到底是她還是他自己？

    目光所及之處全部是精靈般的她，故作單純時候的狡黠，生氣時候清冷的臉色，在雪上舞動時候的暢快淋漓，在人群中的歡欣鼓舞……

    她生命力太強了，在每個縫隙不斷生長，迎著光的方向，穩重又堅定。

    她在體驗活著的感覺，卻沒想到，自己也跟著她一起體驗了一遍。

    可是……

    他算不到自己的命數，不知道會給她帶來這樣的傷害。

    遙遙相望的隱忍和默契，整夜整夜的無法安眠，他都看在眼裏。

    當然心疼，否則就不會賴在這裏不走，也當然無能為力，否則就會上前攬著她的身子，輕輕地哄著。

    錦顏不再說話，她倦怠地閉上眼睛，將自己縮成一團，臉上的淚光泛著晶瑩。

    聞衍就這般看著她，眼神炙熱又悲痛。

    手抬起又放下，像是一場心靈上的淩遲。

    他的人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難題，若是他一個人痛也就罷了，卻偏偏她也不好受。

    也不知過了多久。

    月亮藏到雲層裏，風吹得樹葉輕輕作響，東邊的啟明星已經掛在空中，天空變成藏藍色。

    她似乎是睡著了，臉上的淚痕已經幹涸，殷紅的唇幹裂缺水。

    唇被人輕輕撫上，微涼。

    她睫毛輕顫，水洗過的眼睛紅腫不堪，眼底透著迷茫。

    聞衍另一隻手撐著搖椅的靠背，微微彎腰，高大的身體將她整個人都罩進去。

    他雙眸深陷，眼瞼下都是烏青。

    “阿顏真傻，世上怎麽會有神仙，他不是什麽神仙，也並不慈悲，隻是躲在陰暗的角落怯懦的看著一個人罷了。”

    她神色動了動，眼底帶著驚訝。

    聞衍眼神癡迷又矛盾，目光下移，落在她唇上。

    “你的命並不是我一個人改的，前世有個叫阿七的人找上我，讓我幫你，當時覺得無聊就答應了她，重活一世，你該燦爛綻放，百歲無憂，阿顏，這樣不好麽？”

    他疑惑，因此皺緊了眉頭。

    她震驚得無以複加，腦海中回憶起阿七鮮活的臉，又吸了吸鼻子。

    緩了好一會兒再次抬眸看向他。

    “很好，但不是我最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麽？”

    “想要你。”

    他瞳孔猛地震了一下，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手上的力道下意識加重，疼得她皺了皺眉，他又立即鬆開，一臉無措。

    好半天，聞衍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之前不是這樣說的。”

    “那是因為我少不更事。”

    “那才是一年前。”

    “可這一年我經受了很多。”

    錦顏每句話都回得很鄭重，怕他不相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