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去將她摟入懷中，寬大修長的手掌撫摸著少女泛著梔子花香的秀發。
    “太傅？”
    孟卿習慣他的懷抱，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蕭硯沉聲道：“別說話，讓臣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她主動迎上雙手，繞過他的腰間，緊緊地擁抱著他。
    這樣的懷抱很安心，很舒適。
    天光透過窗紙，灑落在少女幼白的臉頰上，偶爾能看清塵埃在空中盤旋。
    抱了很久以後，蕭硯都不曾鬆開，可孟卿的脖子一直昂著，還是有些酸痛。
    她道：“太傅，你這是怎麽了？”
    蕭硯睜開朦朧的雙眼，手掌激烈得想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裏。
    他注視著玉磚地麵，光滑得像假的一樣。
    “皇上，微臣……給您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孟卿不明所以，“好。”
    “很久以前……”
    大晉貞德二年春，裴皇後裴聽晚誕下了嫡皇長子，晉帝備感欣慰，賜名“濯池”，取自“我將辭海水，濯鱗清泠池。”
    原先，作為嫡皇長子的蕭濯池備受寵愛，在宮中得晉帝期許，得皇後期盼，一時間風光無兩，更是被定為晉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直到裴皇後又被診斷為懷孕的那一夜，整個後宮都為之驚喜狂歡。
    晉帝抱著裴皇後，開心道：“朕已經有了濯池了，這胎朕希望是個公主。”
    裴皇後撫摸著平坦的小腹，麵露慈母之色。
    “皇上說什麽呢，生公主哪裏好，要生就要再給皇上您生一個小皇子！”
    “好好好，聽晚想生就生，這一胎定然又是個小皇子。”
    後來，裴聽晚的肚子逐漸大了。
    她領著還才五歲的蕭濯池在殿外玩耍，她把小蕭濯池叫過來說話。
    裴聽晚擦了擦小濯池臉上冒出來的細汗，溫婉道：“濯池呀，你希望母後肚子裏的是妹妹還是弟弟呢？”
    蕭濯池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自己母後肚子圓圓滾滾的，扯起一抹笑容，奶聲奶氣道：“兒臣想要妹妹，不想要弟弟！”
    聽完蕭濯池的話後，裴聽晚臉色霎時一白。
    “母後給你生個弟弟，難道不好嗎？”
    “可是母後，妹妹更可愛……”
    裴聽晚一下子心便沉入了海底，涼透了。
    她說：“蕭濯池！你是不是覺得有了一個弟弟以後，就會有人跟你搶皇位了，是也不是？”
    蕭濯池被嚇住，連忙搖頭。
    “不是的母後，兒臣沒有這樣想……”
    “分明就是，小小年紀，心腸便如此歹毒，長大了以後怎麽得了？本宮若是生了個皇子，你是不是還想掐死他？”
    “母後，兒臣沒有，兒臣怎麽會害死自己的弟弟呢……”
    裴聽晚聽到他哭，心裏就煩躁得不行，於是起身就將他推開，獨自進殿。
    貞德七年冬。
    裴皇後誕下嫡皇次子，整個晉國皇室，原本獨屬於蕭濯池的愛，就這樣硬生生的全部轉移到了這個嫡皇次子的頭上。
    雖然晉帝和裴皇後對他沒有太多的關注了，但他依然很刻苦努力，做好嫡長子應盡的義務和職責，每日溫習功課，騎馬射箭，天賦努力後的成果遠遠超過同齡人的幾倍。
    可裴皇後對他卻愈加冷酷。
    她認為，蕭濯池這麽努力，就是在跟弟弟蕭初霽搶風頭，蕭濯池的刻苦認真就是在費盡心機保住自己未來皇太子的尊位，擔心蕭初霽會搶了他的位置。
    她覺得蕭濯池根本就不用這樣刻意提防著她們，隻可惜孩子天生是個壞種，她想教導他，可蕭濯池每每見了她就跑，根本不給她這個當母後的一點機會。
    果然，她猜得沒錯。
    蕭濯池已經跟她離心了。
    貞德十二年。
    晉帝決定要從幾個皇子中選出一個去潛伏在楚國，意圖顛倒楚國江山。
    再三考慮之下，他確定了嫡皇次子蕭初霽。
    此事一經告知裴皇後，她便發了怒。
    “皇上！初霽他才五歲，您讓一個五歲的孩子去那遙遠的楚國做臥底？您是瘋了嗎？”
    晉帝愁眉不展，“此事朕已經想好了，誰也改變不了，就這麽決定了。”
    裴皇後崩潰大哭，連忙跪倒在地，乞求他改變主意。
    “皇上，臣妾求您！初霽他還隻有五歲，要去也應該是濯池去，濯池如今已經年滿十歲了，他去定能在楚國打下一番基礎，不負皇上您的囑托啊！”
    晉帝沉了沉臉色，道：“不可！濯池乃是嫡皇長子，如何能去楚國潛伏？他是晉國未來的希望，若是就這麽去了，出了什麽意外，以後皇位由誰來繼承？”
    “沒了蕭濯池，還有蕭初霽！”
    一語點醒夢中人，晉帝斟酌過後，也確實是改變了主意，秘密將蕭濯池送往楚國汀洲。
    興許在他的眼裏，沒了一個繼承人，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哪一個兒子不重要，隻要有嗣就好。
    而在裴皇後眼中，她更是比誰都不在意蕭濯池的死活，她的眼裏隻有——蕭初霽。
    她的這個兒子蕭濯池，就好像不是她親生的一樣，陌生冷漠，自私無情。
    同年冬日。
    蕭濯池確實來到了楚國汀洲，被寄養在一戶沒有子女的家庭裏。
    那對夫婦，一開始見了蕭濯池還很驚喜，這樣又好看又聰明的娃娃，他們怎麽會不喜歡。
    偶爾有暗衛會監視保護觀察著他，會將他的一切動向稟報給晉帝和裴皇後。
    蕭濯池對這對夫婦很陌生，來了這個地方以後，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不愛說話。
    是這個婦人解開了他的心結，待他極好，溫柔的喚他。
    ——硯兒，過來呀。
    ——硯兒，快來看看母親給你做了什麽，這是汀洲的小食“春卷”，嚐嚐看呀。
    ——怎麽又在看書，天色都這麽晚了，咱們就先別看了好不好，先歇息吧，硯兒就算沒出息，我和你父親也能養得起你。
    ——硯兒這孩子可真懂事，若是能出生在我的肚子裏該有多好，那麽我就可以好好照顧他了。你說這孩子怎麽會這樣沉默寡言，明明才十歲的年紀，卻活得像個大人，怪叫人心疼的。
    ——是啊，我看了也是很心疼他。
    蕭濯池看完書後闔上，轉過身看著那個婦人，道：“母親，我想吃春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