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聖上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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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鑾殿裏,起先靜悄悄的。
    順天府尹上折子,定然有話要說。
    可大夥兒左等右等,沒等到單大人開口,他就是那麽畢恭畢敬著、一副隻上折子不說話的樣子。
    不由的,殿內漸漸有些了嘀嘀咕咕的動靜。
    這也難免。
    今兒人多,勢必嘴雜。
    什麽事情能讓單大人閉口無言?
    哦。
    單大人出列,是因為被晉王爺看了幾眼。
    那晉王爺為何去看單大人?
    因為聖上在問太子殿下行蹤。
    難道是,單大人、或者說順天府才是知曉太子行蹤的?
    太子殿下到底做什麽去了?
    那些或遠或近、輕得不能再輕的議論聲,多多少少鑽進了單慎的耳朵裏。
    一字一字的,跟鈍刀子一般在單慎心頭割來割去。
    要不是禦前不能胡亂張揚,他都想把萬塘叫過來“有難同當”了。
    好在,曹公公請示了聖上的意思後,下來接了折子。
    單慎交出了折子,千斤重擔依舊扛在心頭,繼續一動不動、站著裝死。
    隻悄悄地,抬起眼來,偷看了禦座上的聖顏。
    龍顏不悅啊……
    等下看了折子,隻怕更是悅不起來。
    這麽想著,單慎又看了安逸伯一眼。
    他盼著老伯爺消消氣,莫要再緊咬不放,去問那折子上到底是什麽內容。
    這咬的不是太子,是他們順天府,是隔壁守備衙門,這麽多號人的烏紗帽啊!
    聖上從曹公公手中接過了折子,打開來看了。
    不多時,幾乎是所有人都察覺到,聖上的火氣蹭蹭就燒起來了。
    沒有說話,也沒有瞪人,甚至隻是看著折子,就讓整座金鑾殿裏感覺到了真龍威壓。
    曹公公就在聖上身邊,這種感覺極其明顯。
    他不得不壯著膽子偷看折子上的內容。
    這一看,臉色刷得白了。
    若不是他常年伴君,隻怕當即就要兩腿顫顫跪倒在地。
    不過,曹公公頂得住,底下的官員卻不一定頂得住了。
    尤其是那些隻在大朝會才能看到聖駕的小官,站在最靠著殿內、或者殿外,卻叫聖上那眉宇之間的怒氣震懾,膝蓋一彎,噗通跪了。
    一人跪,自是連帶了左右。
    哪怕沒鬧明白呢,總歸也都先跪下。
    一時間,後頭一排一排的,幾乎都跪下來了。
    由後往前,又帶倒一片。
    帶到單慎這一片的時候,他連呼吸都緊巴了。
    幹嘛!這是幹嘛?!
    聖上一句重話沒有說,怎麽都跪下了?
    顯得他們這些不跪的人,特別不尊重,特別眼裏沒有君威。
    可他是這種人嗎?
    他不是啊!
    他隻是知道那折子裏都寫了什麽,知道這一跪必定會有一個解釋,這是把聖上直接把折子一收摔袖子走人的路都給堵了大半。
    那不合聖上的性情脾氣。
    聖上很願意聽朝臣們的議論,哪怕是爭論,有時候吵得還不怎麽好聽,但他都會聽著。
    局麵,在往最糟糕的一側走。
    這麽想著,單慎苦著臉跪了下來。
    罷了,誰讓太子殿下就是犯在了他的手上呢。
    從掀開那張麵具、看到那張臉起,他就有這個覺悟了。
    跪的人越來越多。
    至前頭一二品大員、公侯伯爺,許是各個都存了“尊重”的心思,紛紛跪倒。
    徐簡也跪了。
    而後,他看到禦座旁的曹公公,糾結半晌,終是跪倒在地。
    徐簡低垂著頭,眼底笑意一閃而過,沒叫旁人看見。
    等聖上看完那折子,抬頭一看,底下就沒有一個站著的人。
    烏壓壓的,全老老實實跪伏著。
    這等君臨天下,聖上沒有任何舒坦得意,他隻覺得疲憊。
    主要是他的太子太讓他身心俱疲了。
    要不是清楚單慎為官負責,他都不敢相信折子上寫的那個吃酒、睡一群女人的混賬是他的兒子!
    “朕……”聖上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偏心中火旺,嗓音都沉了下去。
    聽起來,就像是咬牙切齒蹦出這麽個字來。
    “聖上息怒!”
    好似被聖上這一個字給嚇著了,殿內忽然就響起了這麽一句。
    有人帶頭,自是引來一片共鳴。
    頃刻間,“聖上息怒”此起彼伏,響徹大殿。
    徐簡沒忍住,胸腔起伏輕笑了聲。
    雖辨不清是哪位官員如此膽怯,但不得不說,真是個“人才”!
    在一連串的“息怒”之中,聖上的臉色更黑了,火沒有滅下去,反倒燒得更旺。
    “行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勻了勻心頭火。
    有那麽一瞬,他想到了夏皇後。
    因著惦念夏皇後,這十幾年裏他的急躁脾氣已經緩和了許多,不再似年輕時一般衝動。
    要不然,在看到這折子上內容的第一刻,他就已經摔折子開始罵了。
    同時,亦正是因為夏皇後,聖上對李邵失望起來。
    靠坐著龍椅,他的視線在眾臣身上滑過。
    在列的,晉王、順天府、守備衙門的人都是知情者,起先一言不發、單慎連不得不把帖子遞上來都緊閉著嘴,其中緣由聖上一想就知。
    徐簡先前神色如常,反倒是劉靖的走神有了另一種解釋——許是上朝前被單慎通了氣。
    而安逸伯……
    聖上深深看了他兩眼。
    老伯爺應是不知情,要不然,以他那剛正脾氣,直接就罵了,根本不會玩“殿下在何處”這種彎繞把戲。
    此刻,最好是把當事的幾人都叫到禦書房,仔細詢問之後再作決斷。
    如此對事態,不管是處罰邵兒,亦或是抓捕那道衡和尚,都最有利。
    聖上清了清嗓子,看了曹公公一眼。
    曹公公會意,站起身來,準備退朝,卻見聖上又長歎了一口氣。
    聖上改主意了。
    從單慎這本折子篇幅有限,前後因由自然寫得不詳細,也不曉得為何抓道衡會抓到邵兒頭上。
    可聖上不傻,他能確定“事出有因”。
    這是一個局。
    以道衡為餌,以順天府、守備衙門為刀,從頭到尾,布餌之人的目的都在邵兒身上。
    他們要的就是邵兒“闖禍”。
    太子之位,從來不是容易坐的。
    邵兒當了這麽多年太子,隨著他長大、隨著他開始千步廊觀政,有人急了。
    畢竟,他這個聖上正值壯年,他的後宮裏亦有嬪妃。
    有皇兒傍身的妃子與外家,還沒有皇兒卻想要在之後幾年裏母憑子貴的妃子,後宮無人卻也想分一杯羹的臣子……
    太多了。
    更糟糕的是,邵兒就是有錯處落在了別人的眼皮子底下。
    不抓?不抓都對不起邵兒的混賬行事!
    前回換貢酒,表麵消息都蓋過去了,但有沒有消息敏銳的,聖上也說不準。
    他替邵兒平息了一場風波,邵兒卻弄了場更厲害的來回敬他。
    抬起手,重重按了幾下眉心。
    看來,前幾年確實太縱著了,得給邵兒一點教訓,磨一磨他的性子。
    也看看翻攪起來的水裏,到底有多少摸魚的。
    這些心思不純的,都是隱患。
    曹公公先前就起身了,可聖上不打算退朝,他隻能硬著頭皮站著。
    而後,他就見聖上把那要命折子遞了過來。
    “念吧,”聖上的聲音很沉很緊,似是一盆被涼水澆滅了的火,看著是熄了,裏頭卻還存了火星子,在濃滾滾的白煙裏劈裏啪啦著,“念給眾卿聽聽。”
    曹公公目瞪口呆“這……”
    這能念?
    底下,單慎也是一模一樣的反應。
    這是能念的?能聽的?
    他自己寫的,他自己知道,多聽幾個字都得完蛋!
    見聖上微微頷首,曹公公隻能打開了折子。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他目不轉睛看著折子,一字一字往下念。
    大殿之內,除了曹公公的聲音之外,什麽動靜都沒有了,靜得仿佛連呼吸都屏住了。
    全然不知情的每一個人都驚愕萬分。
    太子殿下竟然?!
    還有那劉大人家的兒子,與太子一道。
    那花廳裏,還另有八個舞姬,全部都是光溜溜的。
    石公公在隔壁屋裏,一個沒根的玩意兒還左右逢源。
    這像話嗎?
    這就沒有哪一句是像話的!
    劉靖的身子跪伏得很低,額頭幾乎挨到了地磚,涔涔汗水滴落,也就是今兒地磚本就潮濕,才看不到那水印子。
    可他渾身又涼得要命。
    地磚陰冷如冰,寒氣直往身子裏鑽。
    越緊張,劉靖想得越多。
    太子是聖上最看重的兒子,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份寵愛。
    事情荒唐歸荒唐,但兒子就是兒子,聖上還能為著這點荒唐事不認兒子嗎?
    不可能。
    處罰免不了,但聖上既然攤開來說,說明罰得有限,或者說,在能接受的範圍內。
    而迅兒呢?
    都是一樣的荒唐,一樣的沒眼看,半斤對八兩。
    聖上沒道理罰自己兒子淺,罰他劉靖的兒子就重吧?
    隻要能挨住這一次罰……
    誰知道,那折子上的內容又給了劉靖重重一擊。
    太子去那破宅子,竟然、竟然是迅兒牽的頭?
    是迅兒尋的門路、邀請太子去的?
    眼前金星一片,劉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下糟了。
    主次一分,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懸在腦袋上的那把劍終是落了下來,就砍在他的脖子上。
    劉靖狠狠咬了下唇。
    口中血腥氣滲出來,卻無法讓他振作,也無法衝刷下他發脹的腦門。
    要怎麽辦?
    這一回,他真的毫無頭緒。
    禦座旁,曹公公念完了最後一句,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當了這麽多年的大總管,就沒遇著過這般棘手的活兒。
    聖上的麵色神色莫名,良久道“事情就是這樣,眾卿都起身吧。”
    叫起,還是得起。
    眾臣或快或慢,都站起身。
    聖上把他們的動作都看在眼中。
    年紀大些的,免不了遲緩,甚至踉蹌一下。
    三孤教導太子數年,人站起來了,頭都垂著,顯然是各有各的情緒。
    而徐簡……
    聖上看到徐簡起身後,輕輕活動了下右腿,幅度很小,若不是他居高臨下,怕是也發現不了。
    想到徐簡腿傷的來由,聖上不免又歎了一聲。
    “太子行事,乖張無狀,朕很是失望。眼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眾卿下朝後有見著他的,告訴他,讓他來見朕。”
    說完,聖上站起身,從禦座上走下來。
    站在大殿裏,他點了幾個人,讓去禦書房候著。
    徐簡的名字也在其中。
    儀仗離開了,殿內從鴉雀無聲一下子百鳥齊鳴,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劉靖心亂如麻,見徐簡默不作聲往外走,忙不迭攔了下“阿簡……”
    徐簡頓了腳步,眼神落在劉靖身上,淡淡的,沒有什麽情緒。
    劉靖見狀,更無力了。
    他情願徐簡現在陰陽怪氣看樂子。
    可他能找誰呢?
    他隻能繼續求情“阿簡,你幫幫迅兒,就當、就當為了你母親和阿娉。”
    迅兒說過,那日徐簡來了得月樓。
    其中固然有禮部裏打草驚蛇的緣故,但也看得出來,徐簡起碼多多少少會顧及阿娉和夫人。
    徐簡的唇角往下壓了壓,沒有與劉靖起爭執,隻是道“劉大人請讓步,我要去禦書房。”
    劉靖還想再求幾句。
    徐簡回他的,還是一句“我要去禦書房”,而後,往邊上跨了一步,繞過劉靖出去了。
    劉靖留在原地,看著徐簡的背影,心沉了下去。
    他怕徐簡落井下石。
    另一廂,徐簡不疾不徐走到禦書房外。
    萬塘人高馬大步幅也大,單慎是跑著來的,兩人都到了。
    三孤還未露麵,應該是落在後頭,邊走邊商量。
    曹公公出來,先把徐簡叫了進去。
    徐簡入內,恭謹行禮。
    聖上換下了朝服,一身深色的常服裹身,愈發顯得凝重。
    開門見山,他直接問“邵兒這些事,你先前知不知道?”
    徐簡道“不知道,您上回提過之後,臣下衙後就沒有注意過太子的行蹤。”
    聖上歎了一聲。
    這話確實是他說過的。
    折子上看,邵兒頭一次去那宅子是在謝恩宴之前,那時徐簡還會盯一盯,但他不是火眼金睛,起先沒發現問題也很尋常。
    要真是有點苗頭就摁死,那隻有特特使人盯梢才能做到。
    徐簡當時再謹慎,也不至於如此。
    “這事你有什麽看法?”聖上又問。
    徐簡有備而來,故意沉思了會兒,猶豫著道“臣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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