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鳶想起來了，在還陽路上時，辛月淵摘來果子的時候也跟她說了果酸傷胃。
    那時候她也覺得好像有誰這樣跟她說過，現在徹底想起來了。
    在辛月淵之前，她騙過慕容洲吃學堂外的李子，慕容洲吃過之後整張臉酸到皺起，卻沒有責怪她，反而囑咐她吃酸果傷胃，讓她少吃一些。
    一瞬間段鳶突然覺得辛月淵當時說話的語氣和聲音，跟慕容洲剛剛說的好像好像……
    慕容洲看到段鳶失神，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段鳶隻是在某些方麵遲鈍，腦子並不傻，看來往後他得更加小心掩飾。
    “嫋嫋，怎麽了”他問道，打斷了段鳶的思緒。
    段鳶回過神看慕容洲，見他一臉溫和，瞬間覺得自己多想了。
    巧合而已吧，他們隻是聲音像罷了，性格完全不同，辛月淵手段狠厲跟慕容洲完全不一樣，再者慕容洲腿還斷著呢，跑不到還陽路。
    段鳶朝慕容洲揚起笑臉，相比於辛月淵，她更喜歡慕容洲。
    “沒什麽，那就不吃了，我回去了，哥你早點休息！”
    段鳶走之後慕容洲有些沉默，剛剛一瞬間他感覺到了危機感。
    倘若哪天段鳶發現他的真麵目，會怎麽樣
    像她那樣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大概不會原諒他吧
    眼中的光沉沉浮浮，最終化為堅定。
    隻要能將她留在身邊，一直裝下去又如何
    天還未亮，京都已經熱鬧非凡，疆國的迎親隊伍已經進了城，百姓都起了個大早想看熱鬧。
    段鳶夜裏根本沒睡著，她想到尹若靈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仍舊會被推出去和親，就想到將軍府的命運。
    這或許就是權力鬥爭，任何人都是棋盤上的棋子，每一枚棋子都能被舍棄。
    她幹脆摸著黑起身孤身出門，穿過人群熙攘的街道去往皇宮的宮牆上，那裏是京都的高處，能夠俯視整個京都，亦能看到迎親送親的盛況。
    尹若靈說來也算是她的老友了，此去疆國此生大抵是不複相見，能送一程便是一程。
    去往宮牆的路上除了那些看熱鬧的百姓，段鳶還與幾波行色匆匆的人擦肩而過，那些人在人群中穿梭，仿佛在尋找著什麽。
    到宮牆下時天色已微亮，段鳶拾階而上，一步步登上牆頭，遠遠的就見到一道白色的人影站在宮牆正中央。
    是什麽人跟她想法相同跑到離主幹道那麽遠的宮牆上看熱鬧來了
    段鳶走近想跟這位誌同道合的朋友打個招呼，走得近了借著微熹的晨光才看清對方的臉。
    “尹若靈”
    站在段鳶麵前的可不就是今天的新娘子尹若靈，“你在這做什麽”
    這個點她不是該在家裏梳妝打扮，等著吉時到來被疆國接走嗎
    “我跑出來了。”尹若靈輕聲說道，聲音在風中有些縹緲。
    段鳶突然意識到尹若靈的狀態不對，四月的晨風帶著寒意，她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中衣，原本嬌豔的臉已經沒有往日的飛揚，就連身子都瘦了好幾圈，站在牆頭搖搖欲墜。
    這陣子她大抵很激烈地反抗過，段鳶心想著，同時也生了幾分警惕，怕她做出什麽傻事。
    “你該往城外跑，跑到這裏他們很快就能找到你。”段鳶現在懂了路上那幾波行色匆匆的人馬在找的是什麽人。
    “你以為我是你嗎”尹若靈白了段鳶一眼。
    “關我什麽事”段鳶自問可沒有惹尹若靈。
    “這門親事事關兩國，我若逃了尹家便會被全國唾棄，我可做不出你那種不顧家裏臉麵的事！”尹若靈不屑道，她雖跋扈，卻也從小被教育什麽叫家庭榮耀。
    “你還真是知道怎麽把刀子往人心窩上捅啊……”段鳶苦笑，她跟家裏決裂嫁給蘇沐讓將軍府蒙羞一事，是一道過不去的檻。
    “你知道嗎，以前我很討厭你，因為你明明事事不如我，學堂裏的人卻都喜歡你，但是我現在卻很羨慕你，羨慕你可以肆意妄為，有勇氣去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我便當你誇我了。”段鳶道，她當初的肆意妄為，也讓她在日後吃盡苦頭。
    “如果是你爹娘，他們就算拚死也不會讓你去疆國和親吧”尹若靈突然問。
    “或許吧。”其實不是或許，段鳶斷定自己的家人不會讓她去疆國和親。
    但看尹若靈現在失魂落魄地問出這個問題，或許最令她傷心的不是要去和親，而是她的家人最終放棄了她。
    段鳶雖然跟尹若靈不對付，這個時候也沒有必要落井下石。
    尹若靈低著頭，段鳶不確定她是在看自己的腳尖，還是宮牆下。
    “你可不要做什麽傻事啊。”段鳶做好了隨時衝上去拉尹若靈的準備。
    “你說，權利真的很重要嗎”尹若靈又突然問。
    “當然重要，你我之所以能在京都一個跋扈，一個浪蕩，不都是因為有家世在兜底換做那些小門小戶試試，早就被哪個看不順眼的人揍死了，不揍死也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將軍府雖然不追逐權利，但段鳶有著清醒的認知。
    “所以我會被放棄，也是正常不過的是吧”尹若靈又輕聲問。
    段鳶啞口無言，所以尹家是得了什麽好處，才會答應將尹若靈送去和親
    樓梯處傳來腳步聲，那些形色匆匆的人終於找到了這裏，段鳶有點緊張死死盯著尹若靈，生怕她被那些人刺激到就跳下去。
    那些人走到段鳶和尹若靈的身邊，為首的人朝她們抱了抱拳，“郡主，該回家了，莫誤了吉時。”
    尹若靈朝他們走去，經過段鳶身邊時頓了頓腳步。
    “謝謝你。”
    “謝我什麽”段鳶不解。
    “謝謝你時至今日沒有落井下石，你真是很好的人啊。”
    自從確定她會被送去和親之後，那些以前跟她玩得好的人在背後說什麽她都知道，有憐憫的，有看笑話的，甚至是她的家人說的都是讓她顧全大局的話。
    反倒是段鳶這個以前經常被她針對的人，會勸她不要做傻事。
    “等等。”段鳶叫住尹若靈，走到她的身邊，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尹若靈身上，“你今天是新娘子，這個樣子出去難免會被人說閑話，還有……”
    段鳶壓低了聲音，既然尹若靈都說她是好人了，那她就好人做到底，多說一些。
    “你此番出嫁，尹家將你養大至今的情分便還完了，從此山高水長不要回頭看，到了那裏為自己謀劃，對你來說或許是另一番天地呢”
    段鳶替尹若靈理了理領子，後退一步直視著她，目光灼灼。
    尹若靈一愣，眼中蓄淚，鄭而又重地對段鳶欠了欠身。
    段鳶在告訴她，她欠尹家的已經還完了，往後要走的路都是為自己走的。
    段鳶站在牆頭一直看著尹若靈下了宮牆，又上了馬車遠去。
    “再見。”她輕輕說道。
    【作者題外話】：寫這章的時候一直很糾結，在我眼中尹若靈不是壞女孩，她不過是被寵壞了，所以在家人同意她去和親的時候，她不可置信也鬧過反抗過，最終發現自己之前得到的榮寵在權利麵前不堪一擊，因此她想到了死。
    按照原本的想法尹若靈的結局是在宮牆上結束自己的生命，她是驕傲的，她跋扈但跟段鳶不同，因為從小的教育讓她做不到逃婚這種令家族蒙羞的事，便隻能以死明誌。
    但我又想到女孩子該是堅韌的，誰不是摔到之後爬起來咬牙前行的呢，與其讓她以這種悲劇收尾，倒不如讓她遠走疆國有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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