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訪驛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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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隆二十七年,夏
入夜後,內閣首輔府內張管家來到翰林院,在編修塗西進的帶領下,來到新科進士們下榻的驛館探視。
此番夜訪,是奉當今內閣首輔“鶴相”之命,前來挑選可造之材。
“進士們都用過餐了吧”張管家一邊細數還亮著燭光的窗戶,一邊問道。
“都用過餐了……”塗大人很客氣地回道:“他們都是今日聖上欽點的新科進士,本院不敢怠慢。”
“塗大人辛苦……”張管家微微一笑,接著說:“都這麽晚了,還勞駕您帶我走這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哪裏哪裏……”塗大人很知趣地說:“你我都是替鶴相辦差,這……鶴相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哪裏會辛苦!應該的、應該的……”
說著說著,兩人來到一間客房的門前。塗大人說道:“入住此間屋者,正是新科狀元郎!”
前幾日殿試,獲皇上欽點的新科狀元,姓江,名茗禹,字惺秋,南平道,東州人。
今年二十七歲,濃眉大眼,相貌俊美,身長七尺,身形高挑。
此時的他,正坐在幾案前,寫家書向母親報喜!
由於江母不識字,江茗禹的家書必須委托村裏的教書先生轉述。
所以信件內文開頭就用大白話寫著:娘親啊,兒子我高中狀元了!但是官場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隻是家書寫沒幾個字,房門口即傳來“叩叩叩”的敲門聲。
江茗禹開門一看,門外站著兩位先生;一位是今日負責接待他們的塗大人,另一位年紀稍長,蓄著長須,仙風道骨,身著黑底銀團花紋的緞麵長袍,看似身份不凡的老先生。
江茗禹見塗大人穿著一身的大紅圓領朝服,看似還沒散班,便領著陌生老先生來訪,想必此人非富即貴!
江茗禹不敢怠慢,必恭必敬,客客氣氣地將他們迎進屋內稍坐。
三人坐定後,很快開始寒暄、話家常。
官場打滾多年的塗大人與張管家,是談笑風生,泰然自若;倒是初來乍到的江茗禹,正襟危坐,不知所措,滿臉生澀地在一旁陪笑、附和,深怕一個不小心講錯話,得罪了人!
經塗大人介紹,張管家與江茗禹就算有了初步的認識。
一刻鍾後,塗大人語帶暗示的問:“惺秋呀,咱這杯子,咋會是幹的”
語畢,江茗禹嚇得趕緊起身,頻頻致歉道:“晚生對不住,忘了給二位大人沏茶!晚生這就去煮,還望二位大人恕罪……”
“不急不急……”張管家這時幫忙打圓場,安慰道:“狀元郎果然品行高尚,連翰林院招待的茶葉,都舍不得煮呀!”
張管家一進屋就注意到江茗禹所穿的布衣領口,有兩處小破洞,袖子、手肘處也都有補丁,研判他是寒門出身,不諳茶道此類風雅之事。
隻見江茗禹舉起茶葉罐,瞧了半晌後,竟將半罐茶葉倒進壺裏!完事後,再撓了撓後腦,嘀咕:“糟了,沒有熱水!”
塗大人見江茗禹這般閉俗,是既好氣又好笑,連忙勸他甭瞎忙活了;接著再吩咐門外侍從,去沏壺茶水進來。
此後,三人又在屋裏聊了半個時辰,直至戌時三刻,才告辭離開。
張管家離開翰林院後,趕緊回相府覆命。
此時鶴相,正於府內道觀裏,與數名女仆,齊聚後殿群修!
兩刻鍾後,衣冠不整的鶴相,氣喘籲籲地從道觀後殿走了出來。
道袍半披,下身全裸的他,隨手抓了條紅繩,纏在腰上,將道袍下擺束緊,權當著了件下裳,遮蔽下體。
而後,又有數名女仆,衣衫不整,嘻皮笑臉地從後殿走了出來;她們見著張管家正守在前殿,又突然變得嬌羞害臊,趕緊抬手遮麵,抱著衣帶群褲,快步移至偏殿,不知所蹤。
張管家斜眼竊視,再數了數,前後一共八名!他心想:鶴相剛過五八壽誕不久,今晚以一抵八,可謂真猛,想必又該是服過丹藥了吧!
鶴相,姓翁,名仙,字天同,自號:太機白真人。允文允武,能掐會算,又精善畫仙鶴,故禦賜謬號:鶴丞相,遂稱鶴相。
“見著狀元郎了吧”鶴相問話的同時,緩緩走入他專屬的團墊,盤腿坐下;然後拾起白玉杵,往一旁的金銅缽敲了一下,“鏘──”的一聲,劃破道觀裏,那略顯尷尬的凝結空氣。
“見著了。”張管家回道。
鶴相:“人品如何”
張管家:“相貌不凡,品行端正,乃年輕有為的寒門子弟。”
鶴相一聽到寒門二字,嘴角微微上揚。再問:“是真寒門還是假寒門”
張管家:“是……真寒門。”
“何以見得”鶴相說完,於身旁邊幾上,隨手摘了顆荔枝,遞給張管家。
張管家接過荔枝後,沒敢剝開,而是接著回道:“不諳茶道,談吐駑鈍,布衣破衫;雖知書達理,但更顯青澀……皆為寒門表征。”
鶴相哈哈一笑後,說:“太好了,老夫要找的……正是此人!”語畢,又摘了三顆荔枝遞給張管家。還說:“吃吧,你跑這一趟,也著實辛苦,不用客氣……”
這回接過荔枝後,張管家才敢剝開荔枝,吃了一顆。
隻見荔枝殼剛一撥下,隨即有女仆端著金花銅盂過來接住;張管家定睛一看,這女子貌似很眼熟,猶如在哪裏見過。
等她端過來金花銅盂,張管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方才從後殿走出來的八女之一!
此時的她,已穿好衣裳,盤起頭發,一臉嬌羞的模樣,與相府裏其他尋常侍女,沒什麽兩樣。
若不是剛剛親眼所見,張管家根本無法將此刻的她與後殿裏那嬌柔婀娜的妖嬈女子聯係在一起。
那妖嬈女子嬌豔嫵媚,一襲紅紗輕紗,似欲招人,實是誘惑。
而如今這女子已穿上相府女仆的服飾,一臉嬌羞模樣,端莊大方,宛如兩個人。
這八女通曉音律舞蹈,嫵媚多姿。
不過平日裏侍奉相府,也會裝作尋常侍女的模樣,與其他侍女無異。
若非有意為之,實在難以發覺其中的不同。
這份偽裝讓張管家見識了這八女的另一麵,由嫵媚轉換為端莊斯文,轉瞬之間便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這種手段實在高妙,隱藏身份十分得當,不愧為相府裏的秘密武器。
張管家心中產生一絲好奇,還有這八女到底有多少麵孔,平日裏在相府裏發揮的作用究竟如何,實在令人費解。
看來鶴相著實深不可測。
“狀元郎的身世背景,妻兒老小都探清楚了沒有”鶴相問。
“都探清楚了……”張管家接著說:“南平道,東州人,今年二十七……”
“這些我不用急著知道!”鶴相擺了擺手,接著吩咐道:“明天,你到東宮南苑附近置一間宅邸,然後把狀元郎一家妻兒老小接到京裏來住;其他相應瑣事,你自己知道該怎麽辦。”
張管家應允後,捏著餘下三顆荔枝,緩緩倒退,直至退出道觀,這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