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守陰村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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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到導遊的帶領下,已然成為了驚弓之鳥的玩家們列成一隊,魚貫離開了禮堂。
不過一頓飯的功夫,禮堂外,整個守陰村的模樣已然與先前迥然不同。
家家戶戶門前都擺上了燃燒著的紅色蠟燭,一支支蠟燭旁堆砌著成摞的紙錢。
門邊、簷下、道路兩旁……幾乎所有肉眼可見的角落都擺滿了石質神像。
神像有大有小,但雕刻的都是同一個人,就是禮堂內掛畫上的那名男子。
有了禮堂中那副掛畫的前車之鑒,這次玩家們都記住了導遊提到過的規則,誰也沒敢仔細看那些神像,一行人低垂著頭,氣氛低迷地回到義莊。
義莊內,一切依舊與眾人離開時一模一樣。
廂房大門上掛著生鏽的銅質大鎖,玩家們的活動範圍隻在小小的院子裏,目光所及的兩排紫黑棺材看得人渾身直冒冷意。
但起碼,這裏沒有神像。
秦非的目光落在義莊大門上。
剛才回來的路上,他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盯著他們一樣,可等到秦非回頭,卻又什麽人也沒有。
沿途的門窗縫隙秦非都仔細觀察過,沒人在屋裏偷看,可那森冷幽然的注視如同附骨之疽,毒蛇般盤亙在人身上,令人完全忽視不了。
一路上秦非幾次看見有玩家神色不善又警惕地四下張望,顯然那目光不止秦非自己感受到了。
既然沒人,那會是什麽東西在偷看
秦非腦海中晃過石像麵目模糊的影子。
規則說過,為了尊重當地習俗,玩家們不能直視神像的眼睛,秦非先前一直下意識地以為,“直視”的後果大概會是觸怒村民。
但,假如不是呢
假如神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並且會攻擊人的——
村裏有那麽多神像,多得數也數不清。
秦非的後頸攀上一絲涼意。
顯而易見,在這支玩家隊伍中,已經有人被神像盯上了。
漆黑一片的義莊中,玩家們三三兩兩站在棺材前。
導遊重新戴上了他的帽子,寬大的帽簷幾乎將他的大半張臉都淹沒在了陰影下。
他從包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紙張,語調緩慢地開口:“各位旅客好,本次旅行第一天的活動安排已經結束,之後旅社將為大家推出半自助遊的形式,從明天起,除集體活動時間外,其他時間大家都可以自由行動。”
“本次行程共持續七天,第7天晚上,旅社將為大家提供純正,傳統原汁原味的湘西趕屍活動體驗,活動結束後,村長會帶領村民為大家,辦一場送別宴,請大家謹記時間。”
“其他注意事項已經寫在了這份《守陰村遊玩指南》上,大家可以自行傳閱。”
指南又來
一眾玩家麵麵相覷。
而且,按照導遊的說法,這副本似乎直到第七天才會出現主線劇情,在此之前都得由他們自己摸索。
孫守義與蕭霄對視一眼,彼此的臉色都不是太好看。
第七天晚上是副本的最後一天,他們能否活到那時都說不準。
還吃什麽送別宴,斷頭飯還差不多吧。
“怎麽,有什麽意見嗎”導遊陰惻惻地開口。
所有人齊齊搖頭,動作整齊劃一,就像提前排練過似的。
“那就好。”導遊滿意地點點頭,“大家遊玩時請嚴格遵守旅客指南,再次祝大家旅途愉快。”
在一眾玩家緊張的注視下,導遊在屋內環視一周,視線最終落在秦非身上。
剛才還沒什麽表情的秦非一秒變臉,揚起眸子,向導遊露出一個乖巧又熱情的微笑。
導遊滿意地頷首:“如果對本次旅程有任何疑問,隨時可以去村口的大巴車上找我,我就宿在那裏。”
說著太陰森的目光掃過眾人,那眼神中簡直寫了一行字:沒事千萬別找我,有事也別找。
語畢,他將指南遞給秦非,搖晃著那麵紅色的導遊旗離開了義莊。
導遊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瞬間,玩家們一擁而上,將秦非包圍起來。
每個人都想擠上前去看那張紙條,有外圈的玩家看不見,焦急地墊著腳:“紙上寫了什麽”
這種情況下,拿著紙條的秦非不念一遍好像都有點說不過去了。
可他和導遊叭叭了一整個下午,嗓子都快要冒煙,這見鬼的村子裏連水也沒地方喝一口,到現在大家還餓著肚子,秦非完全沒興趣廢力去念紙條上的長篇大論。
興致缺缺的秦非幹脆利落地將紙條塞進孫守義手中,刷刷後退兩步。
原本站在他身後的孫守義頓時暴露在了玩家們焦灼的目光裏。
孫守義:“……”
孫守義神色複雜地看了秦非一眼。
無論是在大巴上還是在禮堂中,秦非的表現都毫無疑問地昭示著一個事實:這個玩家雖然看起來溫和,實際卻並不好惹。
他認命地清了清嗓子,目光從紙麵上一字一字掃過:“夜遊湘西旅行團遊客活動指南——守陰村特供版。”
“一,湘西的夜晚從日落開始,到日出結束。”
“二,日落前,您可以在村內自由活動;日落後請注意時間,於每日淩晨十二點前回到義莊,進入房間就寢。”
“三,如若您在日落前發現天色變黑、夜晚提前到來,請用最快速度回到義莊,提前進入房間就寢。”
“四,不要打開紅色的門。”
“五,白不走雙,夜不走單。”
“六,本次旅行采取旅社包餐製,早餐開始時間為:30分,午餐開始時間為:30分,晚餐開始時間為5:30分,請各位旅客在飯點前於住宿地點門口集合,逾期不候。”
“七,村中沒有活著的死者。若您遇到活著的死者,請及時回到義莊,進入房間內就寢,充足的休息可以保持大腦清晰。”
讀完全部內容,孫守義將指南遞給自己身邊最近的一位玩家,讓大家傳閱。
這份指南上不少內容都可謂前言不搭後語,看得人大為頭疼。
“日不走雙,夜不走單。”蕭霄皺眉指著指南上的話,“這是什麽意思”
秦非很快答道:“白天不能兩個人一起走,晚上不能一個人獨行。”
蕭霄疑惑:“你怎麽知道”
秦非一攤手:“猜的。”
蕭霄:“……”
你是在開玩笑吧。
秦非滿臉坦然。
他的確是猜的,但他的猜測絕非毫無來由。
下午天還沒黑時他去找導遊套近乎,當時導遊接連後退了好幾大步,起初秦非還以為導遊是社恐過度抗拒和人接觸,但他在退至另外三名玩家身旁後便不再動了。
現在看來,想必就是受製於這條規則的緣故。
在秦非看來,導遊留下的這份指南中暗含了不少關鍵信息。
指南中幾次提到的“房間”,指的應該就是義莊裏的棺材。
從指南中給出的描述來看,這些棺材雖然看起來恐怖,實際上卻是一個類似安全屋的存在,那句“充足的休息可以保持大腦清晰”,或許是在提示棺材可以一定程度上恢複玩家san值。
可這樣一來——
秦非若有所思,蕭霄見狀忍不住問道:“大佬,你是不是看出來了點什麽”
“我隻是有點奇怪。”秦非屈起指節摩挲著下巴,清雋的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總覺得這些環節設計得不太合理,棺材的作用這麽大,萬一有人消極遊戲怎麽辦”
按照指南提示,玩家在午夜過後直至天亮之前都必須待在棺材裏,而白天若是遭遇異常狀況也不要緊,隻要及時躲進棺材就很有可能逃過一劫。
規則並不強製大家在村中活動,既然如此,那還探什麽秘一直躲在棺材裏不就好了。
這場直播一共隻持續七天,隻要玩家在這七天中盡可能地不出門、不參與一切非必要活動,就能將遇到危險的可能性降到最小。
人都是怕死的,按照正常人的苟命思路,躲在義莊擺爛度日恐怕會成為首選。
可是,副本真的會這樣簡單就讓玩家通過嗎
秦非覺得:“這個副本世界八成還有別的陷阱等著我們跳。”
秦非的個人麵板中,不斷向上增長的觀眾數字每分每秒都在昭示著一個事實:有無數不知來處的神秘存在,正隱匿在屏幕另一頭,拿玩家們肆意取樂。
如果主播一個個都直接挺屍裝死,直播還有什麽看頭
前期用各種各樣小的危機作為障眼法,在臨近結束前忽然反轉,給予自以為逃出生天的主角致命一擊,這是恐怖遊戲和恐怖電影中十分常見的設計原理。
或許這個副本也同樣遵從著這個的邏輯。
僅僅遵守規則是不夠的,規則甚至不需要刻意欺騙玩家,隻需要隱瞞住一些關鍵信息,就足以在緊要關頭令玩家措手不及。
副本會這麽缺德嗎
秦非認為,答案是肯定的。
從王順的死不難看出,這直播就是以血腥、獵奇、恐怖為賣點,主播們發自內心的絕望,難道不比的血腥更加刺激嗎
必須主動出擊,掌握比規則更多的信息,才能看穿規則的漏洞。
對於當前這個副本來說,前期收集到的信息,很有可能就會成為最終決勝的關鍵。
秦非慢條斯理地和蕭霄交流著想法,殊不知隔著一道光幕,直播間那頭的觀眾已然沸騰一片。
“靠,他知不知道他的這種想法,一般的主播起碼要到c級甚至d級世界才會有!”
體驗世界的玩家們經驗不足,在恐懼的壓迫下通常會選擇謹慎行事,每一步都沿著規則設定好的道路行走,直至最終被規則吞噬。
那些僥幸活下來的人,不過是被規則大發慈悲放了一馬,從規則的指縫中苟且偷生的小螞蟻罷了。
隻有像秦非這樣,有了與規則平等的思維,才算是真正在規則世界中立穩了腳跟,有了與規則一戰的能力。
“這真是新手玩家嗎看上去簡直像老玩家跑來新人當中傳教的。”
“我要關注他,是個好苗子。”
“我賭他起碼能上c級世界。”
“太保守了吧!第一次直播就有這種覺悟,我賭他能上a級世界,別忘了他san值到現在都沒掉!”
一向堪稱冷清的f級直播大廳,在不知不覺間,正在湧入越來越多的觀眾。
……
秦非語氣淡淡,蕭霄卻聽得一愣一愣。
他早已習慣了跟著副本的規則限製走,像秦非這樣主動跳脫於規則之外看問題的方式,他在此以前還從未接觸過。
“那、那。”蕭霄卡殼了,“那我們現在該幹嘛呢”
既然要主動出擊,他們是不是應該現在就去村子裏其他地方找找線索
這個問題也是在場大多數玩家想要知道的。
隨著蕭霄話音落下,數道目光落在秦非身上。
秦非眨眨眼,扭頭看向孫守義。
孫守義:“”
怎麽老是我
孫守義清了清嗓子,忍著嘴角的抽搐開口:“今天是第一天,晚上最好還是先不要出去。”
規則世界的夜晚,通常意味著危機與死亡。
目前為止玩家們隻掌握了這個副本最基礎的信息,連具體的背景都沒有完全摸清,還是保守一些更為穩妥。
況且,現在時間已經不早,距離十二點隻有半小時左右,就算出去也做不了什麽。
孫守義說完,又看向秦非。
秦非點了點頭。
要找線索也不急於這一時,明天再說也不遲。
對麵幾個新人見狀瞬間鬆了口氣。
剛經曆了晚餐時驚心動魄的一幕,大家都已經失去了繼續探索的勇氣。
“那我們分一分棺、分一分房間”有人小心翼翼地開口。
“可是。”孫守義對麵,一個玩家哆嗦著舉起手,打斷了那人的話,“導遊說過,如果不小心直視了神像的眼睛,要在午夜去村東的山坡……”
這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名叫林業,身上還穿著校服,神情緊張又怯懦,說話聲音細如蚊蚋。
林業話音剛落,他身旁站著的中年人臉色驟然一變。
的確,“如果不小心看到神像的左眼,請在午夜十二點時去往村內東北角山坡,用當日新折的楊柳枝抽打自己三下”,這是導遊的原話。
可同樣的,導遊離開前留下的那份指南上,也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了,遊客必須要在午夜前回到義莊休息。
這兩條規則。
竟然是互相衝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