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守陰村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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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誰他媽敢試。”離開村長辦公室後,蕭霄一邊向前走一邊說道,說話時還不忘回頭狠狠剜一眼刀疤,語氣凶神惡煞,充滿了針對性。
刀疤麵無表情,既不看蕭霄,也不應和,像是完全將他當成了空氣。
“好了好了。”孫守義打起了圓場,“咱們先商量商量接下來該怎麽辦吧。”
祠堂麵積很大,而玩家一共隻有7人,他們既然決定探查祠堂,就勢必要分頭行動,否則還不知要耗費多長時間在這上麵。
眾人稍一合計後便決定兩兩一組,秦非與蕭霄一組、刀疤和程鬆一組,孫守義則和兩個女生一起。
村長沒有給玩家們地圖,幾組人隻得根據各自的感覺隨意選定了方向,約定半小時後重新在村長辦公室前碰頭。
秦非和蕭霄沿著最中心的那條過道向前走去。
這條路是蕭霄扔了三個小銅板算出來的,據說有關鍵性信息的可能性最大。
秦非一邊走,一邊觀察著整座祠堂的環境。
昏暗的光線使得這裏顯得格外陰森,廊道狹長而幽寂,祠堂的內部結構複雜,分岔路數之不盡,過道與過道錯綜地盤亙在一起,像一張張黏膩的蛛網。
破舊,這是這座祠堂給人的第一印象。
頭頂的木質橫梁早已風化斑駁,過道一側的門板都已老舊掉漆,上麵遍布著細長的道狀裂口,很像是被什麽東西抓撓過的痕跡。
四處都漂浮著一股潮濕的黴菌氣味,濃重得要命,在並不流通的空氣中直往人鼻腔裏鑽,令人不由得擔憂起,自己的肺部是否也會同這祠堂一樣,在角角落落都生出黴斑和苔蘚來。
“這裏看起來怎麽陰森森的。”蕭霄肩膀微縮,四下打量著周圍環境,壓低聲音道。
為了避免違反導遊給的“白不走雙”的那條規則,他和秦非之間足足隔了半條走廊那麽遠,涼颼颼的風從兩人中間吹過,吹得蕭霄頭皮直發麻,總擔心下一秒祠堂的黑暗中就會有什麽東西鑽出來。
秦非卻不以為意:“這個副本哪裏不陰森森的”
他是真的半點也不害怕。
蕭霄:“……”
說得也是。
蕭霄抬頭向秦非看去。
不遠處,衣著單薄的青年正低頭檢查著門板上的抓痕。走廊光線昏沉,將他的身形勾勒成一道剪影,下頜線條顯得尤為清晰而流暢,眼神專注平和。
不知怎麽的,僅僅是看著秦非這副古井無波的模樣,蕭霄心裏就安定了不少。
他於是也俯下身,和秦非一起觀察起那些殘留在門上的痕跡來。
然而,沒過多久,秦非便覺察到了不對勁。
太安靜了。
——不是指祠堂,而是蕭霄。
雖然和蕭霄認識滿打滿算也才一天時間,但秦非已經精準地摸清了他的性格,一張嘴根本沒有辦法連續消停兩分鍾。
不對勁。
一定出了什麽問題。
秦非猛地轉過身,身後卻隻餘下一條空空蕩蕩的走廊。
半個人影也不見。
……
淩娜心髒狂跳,以一種近乎小跑的速度飛快行走在過道上。
0分鍾前,她在祠堂的天井處意外與孫守義和劉思思失散了。
很奇怪,那裏明明是一片空地,唯一能夠遮擋視線的,也不過是腳下還不到膝蓋高的雜草。
可就隻彎腰係個鞋帶的功夫,等到淩娜再抬起頭來,眼前卻已然空無一人。
一切都發生得毫無預兆,淩娜驚恐交加,完全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眼下這個情況,顯然不適合獨自向副本深處繼續探索,淩娜隻能盡力保持冷靜,警惕地往回走去。
天井距離村長辦公室並不算遠,走了沒多久便能遠遠看見來時經過的路,這讓淩娜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些許。
接下去,她就隻需要靜靜呆在村長辦公室門前,等著其他玩家出現就可以了。
假如半小時後還沒有人過來,她再另外想辦法……
淩娜這樣想著,邁步跨過腳下的門檻。
然而,就在下一秒,眼前的場景驟然驚變。
那條清晰的、可見終點的路不見了,取而代之出現在眼前的,是另一條淩娜從未見過的陌生走廊。
走廊的左側是一道道緊緊閉合的高大木門,右側則是一麵牆壁,走廊綿延向前,通向漆黑不見一物的拐角。
什麽情況淩娜的雙眼驀地瞪大,腳步頓在原地。
耳畔被自己劇烈的心跳所牢牢占據,那不間斷的咚咚聲,就像一個人邁著有節奏的腳步,由遠及近向這邊走來。
不,不對。
是真的有人走過來了。
淩娜放緩呼吸,試圖尋找可以隱蔽自己的遮擋物,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走廊那頭,有人轉過牆角。
不算高大的身型從陰影中顯現出來,對方陰鷙的目光與淩娜的視線交錯。
是刀疤。
淩娜說不清自己現在應該鬆一口氣還是更緊張,兩人四目相對,刀疤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種直勾勾的視線,就像是在打量某種物品,令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淩娜皺了皺眉。
周圍環境詭譎多變,其實她十分想要有一個同伴一起行動,可假如那個同伴是刀疤……
那還不如沒有。
淩娜退後幾步,敷衍地向刀疤點了點頭,隨即轉身便走。
噠、噠、噠。
身後響起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刀疤跟上來了。
淩娜心中一緊,不著痕跡地提速,可身後那人卻仿佛打定了主意要跟著她,也跟著一起加快了速度。
背後像是有一道探照燈,照得淩娜無所遁形,她咬緊牙關埋頭快步疾行,身後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於,一隻手從後麵按上了她的肩膀。
與此同時,淩娜清楚地感覺到,腰間被什麽尖銳的硬物抵了上來。
……是那把匕首。
淩娜深吸一口氣,轉頭,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你想幹什麽”
身後傳來刀疤命令聲:“進去看看。”
淩娜抬起頭,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兩人已經穿過走廊,來到了一扇門前。
和祠堂裏其他那些房間的門不同,這扇門看上去更大、也更新,能夠看出被重新粉刷過的痕跡來,門扇上雕刻著精致的萬字形鏤空雕花。
門的頂端還懸掛著一塊匾額,隻是上麵的字跡像是被一層厚厚的落灰蓋住了,完全看不清寫的是什麽。
守陰村的祠堂格局複雜,一進連著一進,房間也很多,但絕大多數都被鎖死了,根本打不開。
這間卻不一樣。
這間房的大門開了一條縫。
這的確是個看起來十分值得探索的地點,可淩娜並不想進去。
——尤其不想被人用刀抵著進去。
“……我們不應該靠這麽近。”淩娜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會違反規則的。”
刀疤卻並沒有和她交流的意思,十分不耐煩地道:“別廢話。”
他看向淩娜的眼神冰涼,帶著令人不適的黏膩。
其實,在最初的最初,還在大巴車上時,刀疤就已經留意到了這個年輕靚麗的女人。
淩娜二十來歲,和另一個一看就還是學生模樣的劉思思比起來,言談舉止都要更成熟一些,衣著打扮也很精致,在進入副本之前應該是個公司白領。
和秦非這類白皙清瘦的秀致男青年一樣,淩娜這樣漂亮時髦、凹凸有致的女性也很符合刀疤的審美。
刀疤伸出另一隻手,捏了捏淩娜的臉。
粗糲的指腹擦過臉頰,淩娜渾身的雞皮疙瘩一齊冒了出來,怒道:“你放開我!”
她開始掙紮。
然而,很快她便發現,自己所做的完全隻是無用功罷了。
她動不了了。
這並非簡單意義上的力量壓製,空氣就像是一把看不見的大鎖,將她的手腳都牢牢困住,不留絲毫抗衡的餘地。
是那把刀!
那把刀有問題!
淩娜很快便想到問題的關鍵,同時感覺到了一絲絕望。
她臉上流露出的憤恨表情似乎大大取悅了刀疤,他又摸了她一把,將刀尖對準她的脖子:“快去!”
冰冷的刀片擦過脖頸,帶來陣陣令人靈魂發冷的刺痛,淩娜緊咬著牙關,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憤怒與屈辱,就像是一簇火焰,燃燒得猛烈而洶湧。
憑什麽
刀疤他到底憑什麽
遇見“被卷進無限流副本”這種荒誕到極點的事,淩娜起初是很慌張的,但在親眼目睹了兩個人的死亡以後,強烈的求生欲致使她很快冷靜了下來。
她開始小心翼翼地觀察起周遭的一切,吸收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
她覺得秦非昨晚的分析很有道理,於是今天上午,就算她其實也很害怕,卻依舊主動提出了要和老玩家們一起外出探查線索。
明明她已經很努力了。
可怎麽就偏偏這麽倒黴,遇到刀疤這種卑鄙的瘋子!
就算是真的有誰該死,那也不應該是她!
淩娜真心實意地認為,比起那群躲在義莊裏混吃等死的廢物男人,她理所應當更有資格活下去。
假如她一不小心著了副本的道,那也就罷了。
可刀疤,卻僅僅憑著一把副本饋贈的匕首,就能夠決定她的生死和尊嚴。
這個破副本,根本就不公平!
尖銳的刀刃劃破頸部皮膚,溫熱的血液順著脖頸流下。
或許是疼痛起了某種刺激作用,空氣中那鐵絲網般密密糾纏的控製感忽然輕了不少。
該不會是副本聽到她心裏的罵聲心虛了吧!
淩娜心念一動,抓住時機,在下一秒用盡全力掙脫開匕首的束縛,不要命般飛跑起來!
身後的刀疤反應也很快,幾乎連片刻的遲疑都沒有,迅速追了上去。
淩娜在被卷入副本前,每天下班後都會去鍛煉健身,身體素質絕對不算差,但刀疤顯然更勝一籌。
淩娜已經顧不上再想起他,視野兩側的景物模糊成虛晃的一連片,可身後的腳步依舊清晰可見地越來越近。
淩娜甚至懷疑,或許刀疤根本就沒有盡全力,隻是在享受追逐獵物的樂趣而已。
到底能不能逃得掉啊,那家夥看著矮了吧唧的,怎麽跑得那麽快!
就在淩娜就快要絕望的那一刻,前方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熟悉聲音。
清澈的男音柔和悅耳,帶著濃濃的好奇與疑惑,如同春日的清泉叮咚淌過山溪,帶來沁人心脾的暖意:
“你們在幹什麽呢”
……
毫不誇張的說,這一刻的秦非在淩娜眼中,簡直恍若一個從天而降的救世主。
救世主從前方廊道拐角處的陰影後現身,他的身後跟著程鬆,就在兩人出現的瞬間,刀疤便將匕首收了起來。
淩娜迅速遠離了刀疤,虛倚在牆邊大口大口喘著氣。
具秦非說,他和程鬆同樣也是在與各自的隊友走散後意外遇上的。
“你們呢”秦非微笑著看向刀疤。
這完全是句廢話,他們當然也一樣。
事到如今已經很明白了,這座祠堂裏的“路”有問題。可能是障眼法,也可能是有傳送陣之類的東西,總之,人在裏麵走著走著就會被弄到另外的地方去。
刀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們也是。”
程鬆沉著臉死死盯著刀疤,從他緊鎖得能夾死蒼蠅的眉頭來看,剛才發生的那一幕肯定已經被這二人收入眼底了。
刀疤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懊悔。
淩娜覺得,他肯定不是在後悔對自己動手。
十有隻是在煩躁,覺得秦非和程鬆出現得太不是時候。
程鬆看起來並沒有要和刀疤算賬的意思,淩娜不想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給秦非惹麻煩,於是幹脆利落地換了另一個話題:“我們在那邊發現了一間奇怪的屋子。”
“嗯。”刀疤不情不願地開口應了一聲。
“哦”秦非果然來了興趣,四人很快回到不遠處那扇開著的門前。
僅僅這麽短的時間過去,這扇門的異狀已然肉眼可見地又變多了一點。
走廊上沒有風,空氣帶著凝固的死意,木門的軸承卻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來。
暗色汙漬團團粘著在門扇底部,像是一片片幹涸的血跡,那道門縫好像又變大了一點點,濃鬱的黑暗從中傾瀉而出。
下一刻,木門無風而動。
陣陣吱吖聲響迸發,四人的視線齊齊被吸引過來。
下一秒,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門緩緩向兩側打開。
秦非反應迅速,原地後退了一大步。
濃濃的灰塵味從門中溢出,嗆鼻的氣息熏得人直想打噴嚏,透過飛舞的灰塵顆粒,秦非看見了一地散亂的靈牌。
那一尊尊或高或低的靈牌都是紫黑色的,質地看上去和義莊中的棺材十分相似,上麵用不同的字跡鐫刻著主人的姓名。
“這裏看起來像是祭堂。”程鬆低聲道。
秦非點點頭,對此表示同意。
祭堂,顧名思義,是祭祀用的地方,也是一座祠堂中麵積最大、最為重要的那間屋子。
正對著祠堂大門的祭台上,從左到右整整齊齊擺放著十二個木製底座,卻隻有六個靈牌,另外七個底座空著。
趙紅梅。
李宏。
鄭克修。
……
秦非半眯起眼,在不算明亮的光線中努力辨認著那些靈牌上的名字。
他敏銳地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
一般來說,祠堂作為祭祀先祖的地方,肯定是與某個家族共生的。
在華國,許多村子都有自己的宗祠,那種村子在最初的時候通常都家呈自同一脈,村中人的姓氏也大多相同。
但這座祠堂的祭台上,幾個靈牌上鐫刻的卻都是完全不同姓的名字。
秦非的視線掃過那剩下的六個空蕩蕩的靈位。
村祭。
按月份死去的六個村民。
六個已經立起的牌位。
被送進山村的遊客們。
年老村民似有深意的囈語。
這樁樁件件的詭事像是一張密密編織的大網,將所有人包裹其中。
不知為何,秦非忽然感覺到一陣極劇濃烈的不安,這不安毫無來由,他迅速轉身,低聲嗬道:
“快走!”
很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一股劇烈的吸力忽然從前方大開著的門內席卷而來,四名玩家紮堆站在門口,秦非既不是位置最靠前的也不是最靠後的,可不知為何,那股吸力就是無比精準地認定了秦非。
秦非隻感覺到一股颶風裹挾著自己,由於移動速度太快,他甚至沒有看清自己被風掀飛的過程,隻聽見幾聲驚呼,而後便重重栽進了屋裏。
視野之內的景象極速後退,隨著站位的改變,秦非看見,那扇原本平平無奇的雕花木門背後,竟被人刷滿了鮮紅色的漆!
砰地一聲!
秦非重重摔落下來,屋內的靈牌稀裏嘩啦散落一地。
下一刻,秦非眼前情景驟變。
濃鬱的黑色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兩扇門自動合上,秦非抬起來頭,隻來得及看到越來越小的門縫對麵,那三人愕然無措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