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遊守陰村25
字數:17858 加入書籤
並不是秦非大驚小怪,實在是那個女鬼和鬼嬰長得太過相像了,眉眼、鼻子,所有的輪廓全都如出一轍。
就像是一大一小兩個複刻版似的,沒有一處不同。
不過,驚訝也隻是短短一瞬,很快,秦非就平靜了下來。
鬼嬰能夠在亂葬崗中開辟出一片獨屬於自己的鬼蜮,甚至能與副本主規則相抗衡,毫無疑問是副本中極為核心的角色,出現一些和他有關的新劇情也無可厚非。
秦非半眯起眼,向女鬼的頭上望去。
熒紅色的提示條清晰可見。【死去多年的鬼女:好感度】
問號好感度啊。
既然是和鬼嬰相關,那應當也是個重要角色,秦非不敢掉以輕心,靜靜等待著對方開口。
鬼嬰則是在看見鬼女的那一刻就徹底顯出了身型。矮墩墩的小東西跌跌撞撞向鬼女跑了過去,一頭衝進對方的懷裏。
看著鬼嬰從虛空之中突然出現,蕭霄的臉色瞬間一白。“臥槽!臥槽槽槽……?”蕭霄被驚到宕機了,這玩意什麽時候跟著咱們一起來的??
這小東西在亂葬崗時令人震恐的表現,蕭霄直到現在仍舊記憶猶新。
現在倒好,一個鬼小孩,一個鬼大人,看起來還是一家子——簡直就是天要亡他們啊!秦非若無其事道:別那麽大驚小怪,它一直都在。隻是他沒有和他們說罷了。
一直?
蕭霄詫異地瞪大了眼。
可他根本沒看到過啊。
“他一直跟著你?”蕭霄問。
秦非:嗯。
青年抬手,神色平靜地按了按自己的肩膀:它就坐在這裏。
蕭霄:……
不要用這麽慈祥的表情說出這麽讓人害怕的話好嗎!
所以這一整天,這個能嚇死人的鬼小孩一直呆在秦非身邊,而秦非還能麵不改色地和其他玩家說話、探索副本,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蕭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忽然想到一部自己昔經看過的泰國鬼片。
鬼片裏
的主人公一直苦於被鬼糾纏,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鬼在哪裏,他搜遍了家中的每個角落,始終一無所獲。
直到影片結束前,鏡頭移動到了主人公的背後,原來那個鬼一直都坐在他的脖子上…
蕭霄打了個寒戰,看向秦非的眼神中充滿著欽佩。不愧是大佬!這膽量,他著實自愧不如。
不遠處,鬼嬰咯咯咯笑著爬上了鬼女的膝蓋,姿態親昵地伸出兩條手臂。
假如不看這兩鬼青白斑駁的臉,倒也是一副十分溫馨的場麵。
鬼女臉上露出溫柔的神色,將懷中的孩子穩穩當當地摟住。安撫好了鬼嬰,她雙手抱臂,審視的目光遠遠落在秦非的臉上:你,就是把我弟弟放出來的那個人?
原來是姐弟,秦非恍然。
怪不得樣貌這麽相似。
秦非與鬼女眸光交錯,視線緩緩下移,最終落在了她塗著鮮紅丹蔻的右手上。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隻手,應該就是他在棺材裏見過的那隻。
如此一來,秦非終於明白昨夜在亂葬崗時,鬼嬰為何獨獨對他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親近姿態。或許正是因為它覺察到了他身上鬼手留下的氣息。
今天的手和那晚不同,正老老實實長在鬼女的手腕上,也沒有獨屬於自己的好感度提示條,看上去與任何一隻普普通通的手沒什麽兩樣。
鬼女看向秦非的眼神非常陌生,看著像是第一次見。或許,她與她的手心意並不相同。
秦非默默收回視線。
就在秦非觀察著鬼女的同時,鬼女也正觀察著他。
眼前的青年身形單薄,身上的衣飾淩亂,沾滿了血汙,但裸露在外的皮膚白得透明,兩相印襯下並不顯得他邋遢,反而顯現出一種十分惹人憐愛的戰損的美感來。
他站在原地,背脊挺直,眸光清透而柔和,即使一言不發依舊顯得格外優雅可親。
鬼女不慌不忙地眨了眨眼。
然後,秦非就看見鬼女頭上的好感度條動了一下。
【死去多年的鬼女:好感度】
好感度上升,居然是因為他長得好看,而不是他幫了她弟弟的忙……秦非克製住自己額角黑線的衝動,對著鬼女微微頷首
,露出一個完美糅合了禮貌與溫和的笑容
來。
刻意迎合帶來的反饋就是,鬼女頭頂的好感度又往上攀升了一點點。
秦非十分無辜地望了回去,抬手摸了摸鼻尖。
屋中寂靜一片。那個領路的白衣女鬼在將兩名玩家送到後就轉身離去,走之前順道帶上了房間的門。
現在,房間裏隻有二人二鬼,靜靜對視。
蕭霄全程緊張得直冒汗,卻一句話也不敢說,死死盯著身旁正在和鬼女打著眉眼官司的秦非。良久,鬼女終於再次開口。
你幫了我弟弟,我很感謝你。
她慢悠悠地揉著鬼嬰頭頂細軟的發絲:“有什麽要求,你都可以提,有什麽問題,也可以問。”她說話時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說出口的內容卻令蕭霄驟然一喜。
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
還有這種好事!
他們此行就是為了找徐家那本《馭鬼術》,按右邊偃屍的說法,《馭鬼術》十有就藏在這棟樓裏,甚至就藏在這個房間。
鬼女是這棟廢棄小樓的老大,誰還能比她更熟悉樓內的環境?
那《馭鬼術》豈不是手到擒來!蕭霄整個人瞬間美滋滋的。
秦非心中也驀地一動。
但他並沒有很快掉以輕心。
雖然相處時間還不足五分鍾,但秦非已然下意識地職業病發作,從進房間的那一刻開始,他就默默分析起了鬼女的性格、心理和行為邏輯。
鬼女和鬼嬰兩姐弟的關係一看就非常好,但鬼女並沒有因為秦非救了鬼嬰而對他另眼相待。她因為秦非的外表對他產生了好感,但好感度上漲的也不多。
總而言之,鬼女絕對不是一個容易討好的角色。
傲慢。
乖戾。
喜怒無常。
這是秦非對鬼女性格做出的判斷。
在蕭霄看來,秦非不過是盯著對麵的女鬼發了幾秒的呆。可實際上,青年心中早已百轉千回,模擬出了無數種對話可能帶來的結果。
“能夠幫助鬼嬰小朋友是我的榮幸。”片刻後,青年輕輕柔柔地開口,望向鬼嬰的目光充滿和善,方
便問一下嗎?為什麽他會選中我?
這個問題的答案秦非早就猜得不離十了,但他還是問了一遍。原因無他,選擇和鬼嬰相關的問題當做切入點,總是不會出錯。
鬼女微微抬頭。
他喜歡你。
鬼女並沒有隱瞞,實話實說道,“你身上有我的味道,至於這味道是怎麽來的——”她斜斜睨了秦非一眼,修長的五指下意識地虛空做了個抓握的動作:這個你應該比我清楚。
秦非眸中略過一抹思忖。看樣子,他還真的猜對了。鬼手的行動路徑或許連鬼女自己都並不清楚。
不等秦非繼續問話,鬼女自顧自開口道:“你看到他頭上的符咒了吧?那是用至親之人鮮血寫下的符咒,自然,也要至親之人的鮮血才能解開。
恰好秦非就有。
鬼女的手在棺材裏給秦非留字時擦破了皮,想必就是那時,將血氣也殘留在了秦非的身上。
“原來如此。”秦非連連點頭,一副受教了的模樣。“怪不得,在那麽多人裏他一眼就看上了我,原來都是因為他對姐姐的愛呀。”
他拍起馬屁來絲毫不嘴軟,說出口的話一句比一句黏糊,惡心得光幕這頭的蕭霄和光幕那頭的觀眾齊刷刷戴上了痛苦麵具。
不過鬼女的注意點卻完全沒有放在這上麵。聽完秦非這句話後,鬼女明顯一愣:“那麽多人?有多少人?”
秦非挑眉:“十來個吧。”
有什麽問題嗎?
“十來個。”
鬼女低聲重複著秦非的話,像是在喃喃自語:“這麽多,人數應該夠了呀……難道地下那些屍鬼沒有爬出來找你們嗎?
她狐疑地看向秦非的眼睛。
這小姑娘鬼知道的還真不少。秦非笑意盈盈道:觸發了呀,還死了不少隊友,隻不過我們運氣好,逃出來了而已。
這樣嗎。
對麵,鬼女恐怖而又不失精致的臉蛋上閃過一絲意外。目光中也隨之多了幾分鄭重:“那你還算是有點本事。”
秦非眨眨眼:“怎麽說?”
鬼女的眉毛挑得一邊高一邊低:
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她開始說一些秦非聽不懂的話。“你的身上,有“他’的氣息。”鬼女居高臨下地望著秦非。
秦非:他?
“對。”
提到“他’時,鬼女滲著血水的漂亮杏核眼中透露著一股向往,甚至隱隱帶著狂熱。‘他’是世界上最至高無上的存在,是一切造物的起源。
“你們這些旅客,在一個個世界間跳轉、奔走,實際上卻從來沒有逃脫過“他”的眼睛。”你,我,所有規則世界中存在的生物,都是‘他’的子民。
這樣的形容聽起來倒像是係統。
但鬼女接下去所說的,卻顯然將這個結論給推翻了。用你們玩家的話來說,‘他”,就是‘汙染源”。
汙染源。
這個詞匯,秦非隻在先前義莊夜話時,孫守義給林業、淩娜他們幾個新人分享副本經驗時聽到過。
所謂的“規則世界”,本質上就是一個個被汙染了的世界。
係統將這些被汙染的世界收集、串聯起來,再將玩家們投放其中,從而開始了一場又一場不同維度、不同位麵之間,充滿血腥、暴力和剌激的直播。
每個副本中都存在著一個汙染源,他可能是一朵花,一棵樹,一個人,甚至一段記憶。總之,汙染源,就是這個世界開始異化的最初起點。
從理論上來說,假如破壞了汙染源,玩家就能夠從根本上解決掉這個規則世界——汙染消除,世界恢複正常,直播自然而然也就結束了。
但實際上,從直播開始至今,不知多少年間,從沒有任何一個玩家成功消滅過汙染源。
大多數汙染源都會出現在副本世界最核心的危險區域,或是副本臨近結束的那個節點,玩家們避之唯恐不及。
因為越是臨近汙染源,周圍汙染的程度也就越大,哪怕僅僅看上一眼,san值都有可能瞬間清零。
這根本不是普通玩家能夠承受的,即使是a級、s級甚至更高級別傳說中的人物,都難以和汙染源相抗衡。
按照孫守義和蕭霄的說法,在玩家們普遍認知當中,每個副本世界都有屬於自己的不同的汙染源。
可聽鬼女話裏的意
思,所謂的“他”,怎麽好像是指持定的某一個人呢?
“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這對那些低級的鬼物來說,就是致命的吸引力。”鬼女道。
難道你在亂葬崗時,沒有被那些屍鬼追著跑嗎?
當然是有的。當時的慘狀,秦非自己都不願再回想了。
青年勉強點了點頭,好奇道:所有的鬼都會被我身上的味道吸引嗎?假如是……
他找了個形容詞:更高級一點的那種呢?
鬼女聞言嗤笑一聲:對,隻要是‘他’的子民,全都會不由自主地被你身上的氣味所吸引。
她咬了咬嘴唇,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包括我也一樣。”
說完這句話後,鬼女懶洋洋的錘手向後靠坐,緊緊盯著秦非的臉,像是想觀察他接下來的表情似
的。
很可惜讓她失望了,秦非一點恐懼的神色都沒有表露出來。
或許,鬼女說的的確是實話。但,那又怎麽樣呢?她不可能吃了他的。——要吃的話她早吃了,不會費這麽大幹戈在這裏和他浪費口水。
見秦非不上套,鬼女像是有些不開心,輕輕歎了口氣。
“我知道你想問誰,你是想問那個穿黃袍的老頭吧。”鬼女的話中隱約帶著些輕蔑。
他不是真正的林正英,隻不過是那扇門背後一塊碎片罷了,本質上和亂葬崗裏的那些屍鬼沒什麽分別,都是隻會被原始所驅動的行屍走肉。”
他肯定是想吃了你,他攻擊的唯一途徑就是吃人。鬼女斷言道。
但他是不可能吃得了你的。
“你身上雖然隻有一點點‘他’的氣味,但即便如此,也絕非這樣一個普通的鬼怪能夠輕易冒犯。”
“一個低級的鬼怪竟然想吞噬掉屬於他的氣息,簡直是癡人說夢。”鬼女總結道。
非普通的鬼怪能夠輕易冒犯?
秦非聞言一愣:“難道鬼怪們都傷不了我?”不可能啊,他身上的傷口早就縱橫交錯了。
“那當然不是。”鬼女像是覺得秦非說了什麽很好
笑的胡話似的,捂著哺笑得花枝亂顫。身上的鬼音被姐姐顛的東倒西歪,反手抱住了她的腰。
那些亂葬崗裏的屍鬼不就把你打得很慘嗎?
秦非十分認可地點頭:“確實是呢。”
“該傷害你的鬼一樣會傷害你,不會因為這就對你客氣。”鬼女還算有耐心,一點點解釋給秦非聽。
“相反,因為你身上有著能夠勾起他們的味道,你會在所有人中成為他們追逐的第一目標。”
簡單來說,無論在場有多少玩家或npc,隻要秦非在,他永遠是那個最拉鬼怪仇恨的人物。
秦非聽得太陽穴都開始直突突。
那個什麽鬼“他”,該不會是和他有仇吧……
林守英之所以吃不了你,是因為,他不是簡單的想要把你嚼碎咽進肚子裏。鬼女道,“他想要煉化你身體中那股神聖的氣息,但這不是他能夠承受得了的”
也就是說,秦非能夠躲過那一劫,完全是因為瞎貓撞上了死耗子。假如追著秦非想要吃掉他的,是喪屍或者野獸那種純粹吞噬血肉的對象,秦非一樣難逃一死。
好吧。
所有問題都得到了解答,秦非懨懨地歎了口氣。
隻是不知道那個神秘的“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在他身上留下的標記。
他自己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鬼女和秦非說這些話時,蕭霄就站在一邊,兩隻眼睛瞪的滾圓,一臉茫然無措。
“我怎麽就隻看到你們的嘴在動。”可憐的道士發問道,“一點聲音也聽不見啊?”他是突然聾了嗎?
鬼女漫不經心的抬手,挑起警邊碎發:“是我刻意屏蔽了他的聽覺。”
她望向秦非,似笑非笑:“我想,你應該並不想被別人知道和“他’有關。”
和“他”有關的人,這點麵子她還是願意給的。
這是自然。
秦非頷首,向鬼女道謝。
與此同時,光幕那端的靈體們也正圍在一起議論紛紛。
r/>
扯吧??我看了這麽多年直播,還是第一次見到信號不良的!“其他主播的畫麵呢?切到其他主播的直播間去看一看。”程鬆和刀疤那邊還是好的。孫守義他們幾個也都是清楚的。蕭霄的畫麵也模糊了!是這間房間有問題?
千言萬語,最後匯聚成了相同的一句話。
係統?係統呢?!我要報錯,快點過來!
這場報錯最終沒有取得任何成效,係統像是知道觀眾們要找他做什麽,然後刻意規避了似的,突然離奇地消失了,任由靈體們怎麽呼喚都不露麵。
而直播間的畫麵隨著秦非和鬼女有關於“他”的話題終結,也終於逐漸恢複了清晰。其實秦非還想再多問點別的,可無論他怎麽旁敲側擊,鬼女卻都不肯多吐露半個字了。她搖搖頭:“不是我不願意說,但,‘他’不是我們能夠隨意談論的存在,我言盡於此。”被迫消音許久的蕭霄終於恢複了聽覺,他迷茫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秦非,又看了看鬼女,似乎是懂了點什麽,並沒有再多問。
“你有問她和《馭鬼術》相關的事情嗎?”蕭霄滿懷期望的發問。
秦大佬和那個女鬼聊了這麽半天,也該談到正事了吧。
很可惜,話題並沒有進展到那一步,秦非誠實地搖了搖頭。
蕭霄不由得有些焦急。
他沒有貿然開口,而是輕輕扯了扯秦非非的衣袖,附身至秦非耳邊道:孫大哥和林業他們幾個還在外麵跑呢,剛才我來的路上遇到他們過。還有淩娜,也不知道那姑娘進門後走到什麽地方去了,現在又怎麽樣了?
秦非捏了捏蕭霄的指尖,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沒有第一時間便向鬼女討要《馭鬼術》,是因為他的心中對此還存在著一些疑慮。
在疑慮徹底打消之前,秦非需要盡可能多地從鬼女身上搞到一些線索。
貿然開口,很可能弄巧成拙。
但,眼下看來,他可能不得不直接提問了。其他人等不了太久。
而且,他和鬼女你來我往地說了半天,對方雖然揚言要賣他麵子,頭頂的好感度卻一點要繼續上漲的趨勢都沒有。
秦非
壓下心中細微的煩躁,麵上絲毫不顯,柔聲開口道:“親愛的鬼女小姐,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你。
問吧。鬼女十分大方。雖然好感度一直不見漲,但她對秦非的態度委實還算是不錯。
徐家有一個後人,告訴了我一件事。
秦非十分克製,斟酌著詞句緩緩道來:“聽說這間老宅中,藏著一本十分珍貴的《馭鬼術》,那人想來取,卻又無法親至。”
“於是拜托我代為幫忙。”秦非抬頭,直視鬼女的臉,“請問鬼女小姐,這本書在哪裏?方便告知我嗎?
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呀。秦非話音落下,鬼女皮笑肉不笑地望了過來。
也難為你連這麽隱秘的事情都知道,這本書的確就藏在這間屋子裏。鬼女輕歎一聲,雙眼直勾勾望向空氣中的某一處,像是在回憶著什麽。
她站起身,緩步走到秦非麵前。“你知道,我是怎麽來到守陰村的嗎?”
秦非搖了搖頭。
鬼女抬起手,緩緩撫上秦非的側臉,尖銳的長指甲一寸一寸劃過皮膚。
一旁的蕭霄僅僅旁觀都覺得渾身汗毛倒豎,可秦非卻連眉毛都沒有聳動一下,神色舒緩,仿佛此刻正是周日的下午,他正坐在公園的大草坪上吹著風。
其實,我是被他們趕過來的屍。鬼女漫不經心地開口,像是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進行一個怎樣驚悚的發言。
鬼女死的那年7歲,年紀輕輕便夭折在了外地,父母在幾年前也已故去,唯一的親眷便是年僅三歲的幼弟。
那時的喪葬習俗還很傳統,人死就要落葉歸根,於是我父母普經的朋友便托了一支趕屍的隊伍,帶我回家。
鬼女的聲音空靈,帶著一種幽幽的回響,聽得人毛骨悚然。
與鬼女同行的還有鬼嬰。
當時的鬼嬰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小男孩,在外地沒有親眷可以照顧他,因此也跟著趕屍隊伍一起上了路,準備回到老家投奔族人。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他們好不容易走過層層山道來到守陰村,卻十分倒黴地遇見了屍變。
“我和弟弟
來的時候,恰逢林守英死後第十年。”
林守英,是守陰村最後一位有真本事的趕屍匠。
那時趕屍一脈已經沒落下來,林守英為了不埋沒祖上的基業,憑一人之力,苦苦支撐著整座村子繼續維係正常運轉。
但人終有生老病死。
林守英死後,本就千瘡百孔的大廈終於徹底傾塌。村子裏的後輩們走得走散得散,留下來的也都是些半吊子的水貨。
這些半吊子們借著村子曹經的名頭,四處招搖撞騙,勉強混個溫飽度日。
“他們有些人愉愉用麵包車和板車搬運屍體,假裝自己是正統的趕屍匠,而更多的人則連麵子都懶得做全。
反正,山長水闊,通信不便,他們便將那些屍體帶到守陰村來,草草埋葬在亂葬崗裏了事。
嘶!
蕭霄聽到這裏,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這也太想當然了一些,和死人打交道的行當,哪是那麽好做的?
果不其然,這些假趕屍匠們終究還是翻了車。
他們混了一年,兩年。
混了三年,五年。
最終,在第十年的時候,異變突起!
不規範的操作導致村中陰氣橫流,那些被堆積在祠堂外的屍體,在某一日突然都化作了活屍。而亂葬崗裏的屍體也都爬了出來,白骨噬血,在村中大開殺戒。
秦非若有所思:這扇門內的世界,就是屍變爆發的那一天?
鬼女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沒錯。
屠殺持續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太陽升起時,青麵獠牙的僵屍們再度化作一具具不會動彈的屍體。
但村子裏的人卻被嚇怕了。
這種事情,發生過一次,就難保不會發生第二次。有人提議,將那些屍骨通通挖出來,一把火燒了,或是換個地方埋了。
好在還有人生存理智,一口否定了這個提議。
那些屍骨遭了他們蒙騙,本就怨氣橫生,假如他們再錯上加錯,難保不會釀成更加無可挽回的效果。
鎮壓。
隻有鎮壓。
村民們請來了大師,聽完整個事件的始末,大師縱觀全村風水,說了這樣一句話:鎮壓可行,但需要一高人,及一活引。
說到這裏,鬼女麵部的肌肉開始猛的抽搐起來:“那個活引,就是我的弟弟。”
三歲男童,身心潔淨,又是外來人,且無親無故。沒有比他更適合的的人選了。
鬼嬰連發生了什麽事都不明白,就被剝皮、放血,以極盡殘忍的方式埋進了亂葬崗的正中央。
而那個“高人”,指的則是林守英。
村民們用鬼嬰血祭,鎮壓了亂葬崗中的亡魂,又將死去多年的林守英從土中挖出,祭作了護佑一方水土的邪魔。
“這也太……”蕭霄人都聽傻了。可真是禽獸不如啊。
“何止是不肖子孫。”鬼女咬牙切齒,“他們就是一群惡魔!”
那時她是新死的少女,由於心中有掛礙,魂魄遲遲未散,一路追隨在弟弟身邊,卻沒成想在死後還要親眼見到幼弟死無全屍的淒慘模樣。
衝天的怨氣讓鬼女直接化作了厲鬼。
但那時村中的護佑已成,鬼女雖然怨氣極重,生前卻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完全不是鬼化後的林守英的對手。
為了養精蓄銳,她隻好躲進了徐家這棟小樓裏。
這棟樓是村中人的產業,林守英無事不會傷害裏麵的人和物,而樓內又被徐家人擺了聚陰的陣法,正是鬼女將養生息最好的去處。
按你這麽說,林守英應該是保護村裏的人。”秦非想到了一個奇怪的點,那我之前在祠堂……?
他在祠堂時,分明看見了林守英屠殺村民。
而且,將林守英祭做守護神,是村子裏的人集體同意的事情。可如今看來,要維係林守英的護佑,每年卻都要棲牲掉一部分村民。
秦非直覺這其中還有其他問題,村民不可能同意這種每年都要死人、刀子不知何時就會落到自己頭上來的提案。
“那都是後來的事了。”鬼女對這一部分不是很有興致,看上去並不想多講的樣子。
“我想說的是。她勾起唇角,徐家將祖宅打造成一棟鬼樓,為來往遊魂提供安身之所,可不是一點利息都不收的。&
34;
秦非心裏一咯噔,頓時暗叫不好。果然,不出他的預料。他一手拽著蕭霄急速後退。
可,已經來不及了。
身後的大門早被白衣女鬼鎖死,兩人的後背貼在冰冷的培麵上,前方不遠處,鬼女染血般的甲床驟然伸長,像是手握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衝著兩人麵門便直衝過來!
臥槽
蕭霄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他死都想不明白,剛才還和秦非有說有笑的鬼女怎麽,突然之間就翻了臉?
鬼女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如銀鈴乍響,聽起來倒是和鬼嬰笑起來時一模一樣:“徐家人給我們留了信,要我們保護好他家的祖產,尤其是那本《馭鬼術》!
事情為什麽會往這種方向發展蕭霄一個頭兩個大。
他與秦非目光交錯,達成了無聲的共識。你向左,我向右,朝著房間兩個不同方向衝了出去!
鬼女一點也不在意,身形一晃,竟分化出兩個一模一樣的自己來。
徐家主人說了,無論是什麽人,隻要對那本書動了心思,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裏!
秦非一邊跑一邊回頭張望。
這個房間雖然縱深很長,幾乎占據了二樓整條走廊,可到底也僅僅是個室內,跑起來時不時就會遇到路障和拐角,非常不方便。
而鬼女就那樣不緊不慢地追在兩人身後,時不時抽個冷子上前攻擊一波。
這種感覺和秦非在亂葬崗被屍鬼追逐時不盡相同,秦飛的第六感告訴他,鬼女完全沒有使出全力。
這個小小的房間根本沒有給她多少發揮的餘地,此刻她也不過是在特意克製著自己。就像貓逗弄著兩隻難得一見的老鼠一般,隻想玩個盡興。
鼻端傳來血腥氣味,身後,蕭霄的腳步聲變得踉蹌。
鬼女的確是在玩真的。
不遠處的角落,鬼嬰像隻壁虎一樣倒掛在靠近天花板的培麵上。他看著自家姐姐對兩名玩家追逐攻擊,笑得比秦非的小侄子看到小豬佩奇動畫片還要高興。
秦非臉都綠了,這小家夥還真不愧是沒良心的典範,進門之前還在和他親親貼貼膩味個沒完,親姐一出現,立馬
就把他拋到了腦後。
身後,勁風襲來,秦非旋身勉強躲過,嚐試著使用嘴炮能力打消鬼女殺人的念頭:“我不是外來人,我真的是受徐家人委托過來的!
他上躥下跳,狼狽得要命,眼底卻依舊澄澈清亮,誠摯得要命:“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那個徐家人就在門內的空間,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幫你把他帶過來!
鬼女絲毫不為所動:“我知道那個人,是個十足的廢物,比起他的祖輩來,可以說連垃圾也算不上。
她冷笑了一下:“你以為,隻要是徐家後人,隨便什麽人都可以取走這本書嗎?”如果是這樣,那徐家爺爺還將書留在祖宅幹嘛呢,直接一起帶走不就好了。
“沒有出息的後人,和絕後了沒什麽兩樣。”鬼女飛身上前,指甲擦過秦非的臉,在他右側臉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打得就是這種不肖子孫!
秦非:…他真的會想謝謝徐陽舒全家!
身前是牆角。
身後是步步逼近的鬼女。臉上的傷口本應該疼痛,但在高強度的壓力麵前,傷口處似乎隻有一種麻麻的癢意傳來。
秦非眯眼,望向對麵的蕭霄。
和他一樣,蕭霄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看樣子,鬼女大概是玩夠了,準備收網了。
一人一鬼之間的距離慢慢收近。
“我還想著,你是和“他’有關聯的人,處好了關係,或許以後能夠抱大腿呢。”鬼女不無遺憾,但是很可惜,沒機會了。
秦非的心跳得飛快。
他退後,再退後,直至退無可退。
獨屬於鬼物的森森冷氣迎麵襲來,秦非覺得自己像是被關進了一個冰窖,渾身的血肉都要被凍住了似的。
眼看便是絕境。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鬥得過鬼女的,她和亂葬崗上那些沒腦子的鬼完全不一樣。
冰涼的手指掐上秦非的脖子,力道順著皮膚湧入,氣道被箍緊,眼眶傳來生理性的熱意。十死無生。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秦非的視線下移,落在了鬼女白皙中隱約泛著青紫的手上。緊接著,他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話。
嗨
青年眉眼彎彎,清越的聲線中含著舒緩的笑意:“還記得我嗎?”
如果不記得了的話,也沒關係,我是不會忘記你的。
明明都死到臨頭了,也不知他哪來的力量講出這些不著邊際的話:“畢竟,你可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手。
鬼女忽然就愣住了。
隨著她一起愣住的,似乎還有她的手。下一秒,鬼女臉色驀地一僵。
她的右手就像是不聽話了似的,五根手指扭得活像離了水的八爪魚,硬是脫離開了秦非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