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53區·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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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塔中的所有人對著屏幕發愣。
“他究竟是什麽……”
“變成紅瞳,和察塔少尉的錄音吻合。”
“瞬移……不,管它叫什麽呢,也吻合了。”
“目前好像都是防禦能力,他有必殺招嗎”
“那就要看他還能不能覺醒出新的能力了。”
“除了律,所有守序者的異能都來自生物特征,這是我們擁有的第一個空間係異能者!”
頂峰突然道:“生存判定2,戰力反而飆升——被暴擊後起來的,真的還是他嗎”
輕飄飄的一問,讓整個指揮廳陷入死寂。
頂峰盯視著那道血氣森森的身影,“幫我接通秦知律。”
集裝箱裏,祝萄精疲力竭地收回藤蔓,終端顯示安隅的生存值已經恢複到65。
他幾乎要被安隅掏空了,袖口裏垂下的藤蔓幹枯硬脆,上麵片葉不剩。
搏一聲不吭地用熱能噴槍衝刷著地上的畸種,留下一地焦炭。
新的蛙舌死亡會引起又一波屍潮,但麵對此刻的安隅,他沒有任何開口提醒的衝動。
遠處趴伏在地的蔣梟忽然動了一下。
他虛弱地抬起眼皮,許久,眸中才重新攏起一絲微弱的意誌。
果然,律不會監管一個廢物……
他很想苦笑,但已經沒有力氣了——在律一行人離開後,他獨自躲到附近的隱蔽處,僥幸熬過了二次畸變,卻被第二隻蛙舌趁虛而入,抓回這裏做新的胚胎。無盡的畸種基因注入體內,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巨大的垃圾桶,不知道精神力還剩多少,也不敢想自己現在還算是什麽東西。
一滴淚從那雙不屈的眸中滑落。
蔣梟在淚光折射中看著安隅向他走來。
安隅的手搭向腰側——如果他沒記錯,那裏插著秦知律從不離身的短刀。
他閉眼道:“動手吧。”
成為守序者那天起他就知道,終有赴死之日,死在人類手上總比死在畸種手上要好。
安隅在他麵前站定。
“精神力33,比我們離開時上升了一點。看來你雖然精神穩定性差,但意誌卻很頑強。”
蔣梟難以置信地睜開眼。
他這是……被表揚了
他緩緩抬頭,視線艱難地上移,終於落入那雙剔透紅瞳,直麵上位者的審視。
在那一瞬,他忽然產生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的命運正被麵前的人攥在掌心。一念之差,他可以重獲新生,亦或永墮深淵。
安隅忽然從腰側抽出手,蔣梟心中一悸,正欲閉眼,嘴裏卻忽然被塞進一個東西。
軟軟小小的一顆,涼津津。
帶著馥鬱的腐甜。
“哎!”
祝萄無力抬手,欲言又止。
略帶酒香的葡萄甜感在舌尖浸潤開。蔣梟懷疑自己聽到了一聲奇怪的“嚶”,正納悶是哪個賤貨發出來的,就看見一條蛇尾從自己身下難自抑地彈出,在安隅周身瘋狂蜷曲。
想觸碰卻又不敢,隻在空中虛虛地攏著。
淪為一隻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撒嬌小蛇。
“這是獎賞。”安隅隨手用狙揮開那條討好的蛇尾,起身垂眸看著他,“熬著。”
蔣梟竟從那個冷淡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絲仁慈。
他在淚霧蒙蒙中看著安隅重新背上那把重狙向外走。
“葡萄,有勞,照看好他。”安隅邊走邊道。
“啊”祝萄愣道:“可我已經……幹了……”
“那就鼓勵他。”
“……哦。”
……
集裝箱外,迅速壯大的屍潮讓守序者防禦得有些狼狽。
公頻裏罵聲連成片。
“畸種怎麽還能越殺越多”
“黑塔亂成一片了,我混進頻道聽了一耳朵,好像說是安隅殺了第二隻蛙舌。”
“找能源核去!殺什麽蛙舌啊”
“這不是給戰場添亂嗎故意的吧!”
“要不是律在這兒,老子真……誒,律呢”
“似乎去接頂峰的緊急通訊了。”
“嗬,賭一把,頂峰對安隅下了殺令。”
“哈哈,大家都這麽想的,所以你賭不起來。”
“別笑了,十點鍾方向,有個人類小女孩。”
遠處,小又正跌跌撞撞地往畸潮裏擠。
清澈的眼神讓她在遍地的行屍走肉中格外顯眼。
房管長隻完成了一級畸變,人類軀幹晃蕩著螳螂足肢,黑瞳被眼白吞噬得隻剩一線,在畸潮中木然地向前挪動。
腳邊響起一聲柔軟的呼喚時,他沒有任何反應,繼續向前邁著步,直到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
他低下頭,看著抱住他足脛的小女孩。
突刺劃破了女孩細嫩的胳膊。
“爸……”小又呆道:“真的是你……”
房管長將那障礙物踢了出去。
小又仰摔在地,另一隻螳螂人迎麵而來,朝著她的臉抬起細長的後足。
砰!
熱能子彈擦著房管長的臉飛過,他身後那隻即將踩到小又的螳螂人四分五裂!
百米之外,秦知律一手執槍,暫停了頂峰的通訊。
他將槍口轉向房管長。
灰白的螳螂體液流了一地,小又對著擦破的掌心呆了一會兒,突然一聲尖叫,轉身撲向房管長。
“爸!你看看我!是小又啊,你仔細想想,你——”
冰冷的鐮刀搭上她的胳膊。
她心跳驟停,抬起頭,卻見自己父親眼眶中最後一絲黑瞳消失了,他煩躁地嘶叫著,衝一直阻擋自己的生物揚起了鐮刀。
第二聲槍響。
這一次,小又看清了腦漿迸裂的全過程。
畸潮湧動,隻有她摟著殘屍凝固在原地,直到終於被那龐然大物砸倒。
秦知律剛好打空一個彈夾,在公頻下令,“去把人帶回來。”
一個守序者猶豫道:“她傷口暴露,恐怕——”
話還沒說完,畸潮中,一隻手突然提起小又的衣領。
小又茫然抬頭,對上麵前的光頭女人,“羅青姐,你也——”
話沒說完,羅青就麵無表情地朝她揚起了刀!
變成行屍走肉的畸種會減少對人類的獵殺,但那並不意味安全,因為它們的行為會變得完全不可預測。
一切發生在瞬息,秦知律還沒來得及換彈,守序者們尚在猶豫小又是否值得挽救,那把刀已經紮了下來!
少女的鮮血染紅了一片地。
小又跪坐在地,被突然衝出來的姍姍攏在懷裏。
尖刀深深沒入姍姍的後背,黏膩的血沫從她口中湧出,小又茫然地伸手捧,卻怎麽捧也捧不盡,直到一隻冰涼的小手攥住了她。
小姑娘的生命如此脆弱,以至於在生命的盡頭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其實姍姍知道父親坑害同僚,但她選擇做一隻鴕鳥。
她也知道,父親那天沒開門一定有問題,但因為害怕,還是求小又陪她回去。
本想等一切結束再鄭重地說聲對不起,還要說謝謝那天拉著我的手,帶我逃出生天。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把話說完的機會。
姍姍把小又的手放在掌心,輕輕合攏,像從前怕她撒開風箏一樣。
但這次,是怕她撒開自己。
小小的身體裏流出一地血,像一灘紅湖。
紅湖映出一道寒芒,羅青拔刀再次朝小又紮了下來!
但這一次,那道寒芒停在了空中。
——小又臉上青筋猙獰,她徒手抓住刀刃,生生從羅青手裏掰了下來,又反手擲出!
刀紮進羅青的肩膀,她嘶叫著再次朝小又撲了上來!
槍聲瞬間連成片,但眾目睽睽之下,在第一聲槍響前的一瞬,羅青已經向後砸倒在地——
身上不見任何彈孔,隻有喉嚨上一條平整的切口。
守序者們愣住了。
“是……什麽東西”
“怎麽死的”
“誰殺的比子彈還快”
“割喉不會是——”
畸潮之中忽地折射出一道冷光——刀刃上血珠滴落,滑過刀名刻字。
【秩序】。
秦知律不離身的短刀,尖塔無人不識。
但用刀的人,顯然並非秦知律。
安隅立在畸潮中心,倏然回眸。
風卷著他的頭發向一側吹去,沾滿鮮血的白發在那雙紅瞳前拂動。
公頻裏忽然響起搏的聲音。
“安隅,集裝箱已按吩咐清理完畢。請允許我正式介紹自己,我是96層受監管守序者亞薩,代號搏,很榮幸與您在戰場上相識。”
公頻一片死寂,沒有第二個守序者敢說話。
安隅撚起囚服衣角擦了秦知律的刀,插回腰間。
他捂著小又的眼將她帶到安全的地方,下一瞬,出現在秦知律麵前。
秦知律立在斷壁高處,安隅站位稍低一些,仰頭道:“長官,2號蛙舌已經清除。”
自從他醒來,所有人都在躲閃他的目光,隻有秦知律還如常與他對視。
“還知道叫長官……”秦知律審視著他,“看來沒有完全喪失意誌。”
頂峰懷疑安隅體內降臨了另一種意識,從某種層麵來講,和被螳螂基因輻射的人沒什麽區別,隻不過降臨在他身上的東西過於強大,對這些畸種形成了降維打擊。
安隅遞出終端,讓秦知律查看他的基因熵和精神力。
基因熵,零。
精神力,依舊是滿分。
“長官,我掌控瞬移了。”安隅說。
秦知律點頭,“大腦稱它為空間折疊。你的能力類似蟲洞效應,是在一瞬間將空間中的兩點重疊在一起,於是你自己,或其他目標物,都可以實現定點穿越。”
“空間……折疊。”安隅品著這幾個字。
秦知律盯著他,“你還知道自己為什麽來這裏嗎”
安隅抬眸,“為了向您證明我的價值和可控性。”
秦知律立刻問:“那你現在要如何證明自己仍然可控”
安隅還沒來得及回答,忽然聽到一聲機械彈響,冰冷的金屬頂上他的胸口。
仿佛回到那日雪原。
秦知律執槍道:“不管你體內降臨了什麽,熱能子彈都足以毀滅人類之軀。”
這一次,安隅沒有驚懼喘息,唯有雙瞳紅得更加濃鬱。
他用胸膛頂著槍口上前一步,伸手攥上秦知律的頸,“可我比子彈更快。”
秦知律的喉結頂著他的掌心,“你已經體力不支。”
話音剛落,安隅便收緊了手,秦知律頸上頓時出現淡紅指痕。
耳機裏,上峰急火火地喊著讓他和秦知律都不要衝動。
安隅又頂著槍口逼近一步,貼在秦知律臉側,“那就試試,體力不支的我和長官誰出手比較快”
“想殺我嗎”秦知律平靜地審視他:“想殺他們嗎”
他指了下那些聒噪不斷的守序者。
安隅停頓片刻,“這個我,憎惡的隻有畸種。”
“可我與他們本質上都算畸種。”秦知律說,“尤其是他們,保留了人類忠誠的畸種罷了。”
“不一樣。”安隅搖了下頭。
他在思考怎麽和秦知律解釋,這些守序者給他的感覺就像貧民窟裏那些惡臭的人,被命運磨出尖牙和陰暗,確實不討喜,但絕對罪不至死。
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視線忽然不經意地落在秦知律的唇上。
這是安隅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見秦知律上唇角那枚淺淺的疤痕。他忽然失神了片刻,鬆開攥住秦知律脖子的手,向他唇上觸碰去。
仿佛遠隔時空,他曾做過相同的事。
幾乎在同時,抵住胸膛的槍口也挪走了。
“我相信你。”秦知律說。
安隅怔了一下,“相信什麽”
秦知律把槍上旋,底部隻有一片黑洞——他根本還沒換上新的彈匣。
“大腦應該會提醒您,真正的蟲洞效應不止針對空間,還有時間。
“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展示出難以估量的價值,而我相信他值得更高的期待。
“我也相信,他有極高的可控性,這種可控源於他對自己的認知,而非受製於人。”
秦知律撥了一下耳機,繼續對通訊另一端的頂峰道:“我願意擔保——雖然現在沒人能給出合理的解釋,但並沒有任何其他意識降臨在安隅身上,他隻是應激性覺醒了某種深藏的狀態,僅此而已。
“他從未喪失自我。他的意誌不受馴服,也不容捕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