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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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被關起,文瑾便沒那樣冷了。
“左邊這些都是我寫的。右邊這些並不是。你不會看的,對嗎。你為我打上細作烙印了。你必然以為我在垂死掙紮地狡辯。但我猜想你身邊仍有細作,要多加警惕。”
“我身邊的細作何止一二,每天揪出不知幾個。有勞你費心。你的演技真的很好。”
傅景桁蹙了蹙眉心,看著她蒼白的麵頰若有所思,思及受苦百姓,便將自己內心對文瑾的不忍收起了。
“撞在劍口上,用你所謂的義無反顧的愛,使朕生出惻隱之心。離間了朕與軍機處以及國師,使其二人質疑朕不顧大局寵幸政敵,色令智昏。你做到了。”
文瑾輕聲道:“我…沒有要離間你與軍機處。誠然,我家中有弟弟妹妹和奶奶,腹中有娃娃,有母仇未報,我貪生怕死。是有先發製人使你不忍之意。但我隻是不想枉死…人都想活著,我肩膀上擔子重,我死不起,不行麽!”
傅景桁冷冷笑了笑,“朕已撤下禦林軍和押解車,並安排了死囚代你受刑,你不會死了。驕傲嗎朕清譽掃地,被罵昏君,險些身敗名裂,卻沒有殺掉你。朕素來自詡不近人情。卻為你一再破例。你是朕的政治汙點,朕可悲嗎”
“傅…”哦,原來她是政治汙點。
“朕一個字都不想聽你再說了。”傅景桁不悅地將文瑾的話語打斷,“你必然希望文廣如切下我父親頭顱那樣,也切下我的。告訴你,朕不會輸的!文廣和蔣懷洲的命朕要定了。並非隻有你們懂得離間。朕比你會。報複是這世上最簡單的事情,因為報複的時候你不必顧及人情世故,甚至可以不計後果。”
“我沒有想要他切下你的頭顱!冤枉!”文瑾隨即便沒有說話了,她倒了杯溫茶遞給傅景桁,許久破罐子破摔:“喝杯茶吧。我什麽都認了。我是細作,想切你頭,這些年我和那邊寫著信,出賣著你。不要動怒了。一會兒頭又作痛了。好麽。”
“你!”
傅景桁將眼睛別開,沒有去接她的溫茶,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居然還在關心他。他已然…分不清她是真情還是假意了。和她的感情讓他千瘡百孔。
張院判輕聲道:“君上,瑾主兒臂膀雖然傷不致命,若不用藥的話,恢複會比較慢,但是用藥便會影響胎兒狀況。”
“我的傷我清楚,沒事。”文瑾忙說,“不用藥了。沒有關係,孩子要緊。”
“是,蔣長林要緊!胳膊都要斷了都無所謂!就為了給他延續香火!”傅景桁隨手把文瑾倒的溫茶揮落在地了,茶杯碎了一地。
文瑾倏地出了兩眼淚,“傅長林。”
傅景桁冷笑,“蔣長林!文長林!興許少不得你的房東哥也來插足,淩長林!”
“是!”文瑾心口如刀絞,“我人盡可夫。長林他是百家姓!趙錢孫李,張王李趙,蔣文淩,獨獨不姓傅!”
莫乾見狀,便擺擺手將張院判帶了下去,出門便說:“君上把醋又喝上了。瑾主兒護著孩子他就心裏堵。”
張院判不解,“啊,如何和自己的孩子還吃醋。”
“很複雜。”莫乾擺擺手,“得從四個月前皇祖母的祭日說起。你給我五十兩,我抽空給你詳細講講。”
張院判捂著荷包:“你先八卦的,怎麽還問我要五十兩!我不好奇君上的秘密總行了吧!嗨喲,果然皇家野史賊貴。”
室內隻餘傅、文二人。
文瑾看著滿地碎掉的茶杯,她幽幽吐了口氣,便蹲下身,去撿茶杯碎屑,布滿傷痕的手又被茶杯割破了。
傅景桁看見她手指被割破,鮮血刺目極了,便猛地攥住她纖細的手腕,把她猛地拉至自己身近,逼視著她令他神馳的容顏。
“你究竟還要在朕麵前裝可憐到幾時乖乖,你的親筆信已經被朕查到了!南郭鎮子死人了!希冀朕像個柳下惠一樣繼續花前月下哄你麽”
文瑾被他拉住了有劍傷的那個臂膀,牽動了傷口,巨痛鑽心,她咬著嘴唇沒有出聲,隻是用霧蒙蒙的大眼凝著盛怒的傅景桁,她不知道他的怒意何時可以消解,她屬實害怕了,沒有安全感,她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堅強,也需要一個溫暖的港灣,容她撒撒嬌,發發無傷大雅的小脾氣。
兩滴淚水無聲地滑落,流過她麵頰,滴落在他的手背,接著有更多的淚水落了下來。
傅景桁的心如被狠狠捏住了,隱隱作痛,他抿著薄唇道:“不是能言會道最愛狡辯,如何不說話了”
“我隻是在撿茶碗碎屑。你每次摔東西我都會收拾的。我沒有裝可憐。我的可憐還需要裝嗎。”
文瑾說著便哽咽了。
“我習慣了包容你的壞脾氣。但我…可我一直也隻是個沒娘的孩子啊,我多希望你能包容一下我,而不是每每在我麵前摔東西呢……這幾個月你沒有回家知道我獨守空房怎麽過的嗎…你知道我怕黑的,你知道我害怕到縮在床角徹夜不敢合眼是什麽感覺嗎…”
傅景桁緩緩將文瑾的手漸漸地放了。
他們都安靜了。
中間擺著那些撕裂二人感情的信件。
老百姓受苦,使傅景桁無法跨過鴻溝去擁抱安慰文瑾。會良心不安。
文瑾還要去國子監送玉甄寶銀報道念書,便壓著心口的委屈,去洗漱了,不能因為感情的事情把弟弟妹妹的前途耽誤了,她的責任她需要扛起來。
“玉甄寶銀念書的事,和老薛談好了”傅在靜了很久之後問了出來,“伯母的案子…”
“老薛給了推薦信,我們要去國子監報道了。母親的案子停滯不前,康蕊黎不敢脫口。謝謝君上問我。”
“嗯。”傅景桁便走到窗畔,推開窗戶看著遠處道清湖的風景,沒有再說話了,一直來是她包容他居多,他習慣了從她身上得到慰藉,從不知道堅強的她也會脆弱。
“你說給端木小姐讓位,我什麽時候搬走”文瑾靠在桌沿,終於問了出來。
“現在。請你淨身出戶!”傅景桁絕情地轟人,“一片布縷也不準帶走!朕的每一文錢都不養細作。”
現在。
淨身出戶。
真的很絕情。
沒有任何人情味。
文瑾覺得自己猶如死了,跟了他十幾年,終於被轟出家門了,她半月前便不該回來吧,他那時好溫柔說他想她,她便糊塗了,若知道回來會被他為了新歡轟出去,她怎麽會回來讓自己如此難堪呢,縱然再思念他也不會回來的呢。
文瑾緩步走到傅景桁身邊,用手捧著一個青銅製的小獎章,遞到傅景桁的身前,仰起下頜凝著他俊秀的容顏。
“小時候,你說你要是能當一個為民做主的好皇上,要我給你獎章。我刻了一個獎章,你不愛鋪張浪費,我沒有選金銀,而是選了便宜的青銅。本來打算你二十五生日送你的。你生日那天和軍師妹妹過的。我沒機會給你。現在給你吧。”
傅景桁低眼看著靜靜躺在文瑾手心的銅製獎章,正麵刻著“稱職”二字,反麵刻著“明君”二字,幼時的記憶在腦海劃過,他眼眶竟酸了。
-瑾妹,瑾妹,我如果以後成為一名愛民親民好皇上,你怎麽獎勵我呢-
-阿桁哥,我給你親手刻一枚大獎章呢!-
“諷刺朕當下淮南民生疾苦,橫屍遍野,你給朕看這個,說朕稱職”傅景桁倏地將她手中獎章揮開了,獎章掉在地上,發出悶悶一聲響,“明君”
文瑾看著她刻的獎章滾落在桌案底下,不見了蹤影,心中的血窟窿它痛極了。
便在此時,門外響起了端木馥的嗓音,“君上,臣女寫好了為民祈福的萬字血書。您有時間過目嗎”
傅景桁聞聲一頓,不悅被外人打擾,“有事。外麵候著!”
“阿桁哥,我走了,祝你和端木婚姻美滿。保重!”文瑾被多餘感包圍著,她再一次調轉了腳尖,自他的生活中黯然離場,灰溜溜的,沮喪極了。
轉身一瞬,淚如雨下。
她將手探在門把手上,要拉開那厚重的木門。
“文!”
傅景桁突然急聲喚她。
忽然聽到後麵腳步聲響起,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緊接著傅景桁猛然從後麵把她身子緊緊抱住。
他抱她抱得很緊很緊,仿佛要把她嵌進他的身體裏,他的心跳聲重重打在她的後背,仿佛他很懼怕會失去她似的。
她疑惑了。
貼在她耳側,他素來薄涼的嗓音也發顫了,“朕…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