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眾人看見堂堂虞大小姐呼呼大睡的姿容，又會是一番怎樣的神情？
    必定……
    光是想想，虞楚恬就覺得渾身振奮，虞維音啊虞維音，你這次總要栽在我手裏！
    一炷香時辰，虞維音已睡熟了，都能聽見輕微的鼾聲，虞楚恬一手拿出錦帕捂住自家鼻孔，另一手，從腰側的錦袋，扯出一截熏染了迷香的素帕。
    一不做二不休，照著虞維音的口鼻便捂了過去。
    足足蒙了她有一盞茶功夫，見她未有反應，似睡得更昏沉了，虞楚恬這才放下心來，將錦帕收了，又掏出清神醒目的藥膏，放在鼻間輕嗅。
    漸漸，手中昏人的香味淡去。
    虞楚恬盯著熟睡的虞維音，心情大好，忍不住撩開布幔，欣賞著山間風景。
    陡然間，卻對上一雙幽沉可怕的雙目，她似被刺了一下，頰邊笑意漸止，猛地落下簾幔。
    見鬼！不過是虞維音身邊的一條狗，有何可怕？
    可他的眼神居然那般淩厲，仿佛刀劍般，步步緊逼而來。
    難不成，她在轎內的所作所為都被他知道了？又猛地搖頭，絕無可能！
    連他家主子都鬥不過我，何況一條奉承的走狗呢？
    虞楚恬將疑慮按下心內，再三盯著虞維音，又趁機推了推她的手臂，在她耳畔低聲喚她，她都一無反應，睡得跟死豬一般，這才放下心來。
    可虞維音是真的昏睡過去了麽？
    虞維音閉著雙目，看著好似睡得昏沉，可她的感官卻格外清晰，神誌也無比清明。
    有了上世的教訓，她不可能坐以待斃。
    她口內早含著一粒甘草丸，這是讓杳香提前備好的藥，以丁香、砂仁、草果、白芷、沙薑等草藥，熬製而成，含在口內，頓覺味澀。
    解去迷香後，渾身的精氣神都匯聚在頭腦處，是從未有過的清醒。
    隻是，她始終一動不動，任由虞楚恬誤認她已昏死過去。
    她甚至，能聽到虞楚恬壓抑不住的低笑，陰惻惻的，傳過她耳朵裏。
    她也笑，不過是在心裏冷笑，迫不及待要迎接接下來發生的事了。
    南山寺，在住持虛空法師的帶領下，全寺的弟子全都在寺門外的空地上集合。
    除卻佛門子弟，桐城內外乞食的丐兒，也在門外推搡著，張著脖子不住眺望，就等虞府兩個千金一來，好分到一碗熱騰騰的粥食。
    眾人的目光，都瞟向空地上一張長長的案桌上，隻見桌上擺放著兩隻巨大的木桶，木桶上方用圓板蓋得嚴實，但仍有縷縷熱氣從縫隙中飄蕩而出。
    那就是盛粥的木桶，雖然隻是遠遠看著，但已嗅到濃濃的米香味。
    “粥裏定有豆腐兒，我聞到豆味了！”有人說。
    “何止是豆腐，還有花生和醬菜，那味道聞著太香了，咱今兒個是有口福啦！”
    不少人嘴裏都已滲出口水，抬手用髒衣衫胡亂一擦，仍舊梗著脖子朝山口眺望。
    山口處，也有一群沙彌候在那兒，他們麵色平靜，眼裏沒有絲毫焦躁，仿佛入定般，已將世間紅塵參透。
    在眾人長久的等待中，終於，人群裏眼尖的人看到轎夫的身影，突然發出一聲嘹亮的喊叫：“轎子上來了！虞小姐到了！”
    吵吵鬧鬧一陣，推推搡搡幾下，那頂天藍色轎子，已徐徐抬上了山頭，在平地上停穩。
    虛空法師上前，雙手合十道：“老衲恭迎虞家小姐，請虞小姐下轎。”
    轎內，虞楚恬已提前整好衣裙，將脊背挺得筆直，計劃要拿出最優美端莊的姿態，讓全場人眼前一亮。
    眸光再次掠過身側的虞維音，嘖嘖，真是昏死如豬，毫無半點閨閣女子的儀容儀表。
    假意推了推她，低聲喚道：“姐姐，南山寺到了，住持讓我們下轎呢。”
    虞維音頭靠在車壁上，嘴唇微張，淺淡的鼾聲依然在繼續，仍緊閉雙目，對周遭事情一無所知。
    “姐姐既然不願下轎，那隻能讓妹妹一個人下去了。
    “姐姐放心，妹妹會幫你把你那份粥，也好好地給布施完的。”
    虞楚恬彎唇一笑，眼裏閃爍著勢在必得的精光，這絲光芒，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
    “老衲恭迎虞家小姐，請虞小姐下轎。”
    在虛空法師再度開口後，虞楚恬挺了挺胸脯，纖纖手指撩開轎子，一腳踏出了轎外。
    “有勞住持久等。”虞楚恬雙手合十，麵上帶著歉意。
    見轎中並未再有人踏出，虛空的目光在虞楚恬麵上停留半瞬，問道：“二小姐，大小姐在何處？”
    虞楚恬正盼著他問，一聽，正中下懷，指著轎子為難道：“住持，姐姐不知是有些犯困，還是怎的，此時睡死過去，她怕是沒法施粥了。”
    此言一出，等候已久的流民，瞬間議論紛紛。
    “這還了得！堂堂虞府大小姐，居然在轎中睡死過去，這也太不合規矩了！”
    “是啊，我還從未聽過這般不守禮的女子，施粥的時辰可都是定好的！”
    你一言，我一語，唾沫子都能將虞維音淹死，可是那頂天藍色的轎子還是紋絲不動。
    虞楚恬得意地勾唇，卻下意識將目光探向立於一側那挺拔的男子。
    邵漠自轎旁上前一步，烏沉的眼慢慢掃過四周人群，眼底分明映出冷鷙寒意，眾人被這眼神一盯，全都唬了一跳，好似那兔子遇著了鷂鷹，慌得都噤了聲。
    他朝虛空拱手行禮，說：“住持，我家小姐適才在山中受了驚嚇，才未及時出轎，不如住持再喚一遍。”
    虛空點頭，手裏撚著大顆佛珠，道：“虞大小姐來南山寺施粥，已有三年之久，從未出現在轎中昏睡的情況，不如讓老衲再喚一遍。”
    虛空發白須白，雙目沉靜如水，站在那兒，自給人一種安定的力量。
    他便對著轎中人，再度喚道：“虞大小姐，該下轎施粥了。”
    等候的眾人，都將目光落在那頂天藍色小轎中，虞楚恬也緊緊盯著轎子。
    她已用熏了迷香的帕子，足足捂了虞維音半刻鍾，料想她絕不可能醒過來的，可邵漠的話，卻令她心底生出一種極度的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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