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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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維音便放心了。”
    吩咐杳香,“將補品等物什都交給邵伯母。”
    邵母早瞧見,丫鬟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名貴藥材、噴香小食,還有一尺淺藍色梭布,她眼皮跳了跳,不敢收。
    虞維音道:“邵漠是為救我才受傷的,便是我的救命恩人,這點東西,何足掛齒?”
    又關切地問,“邵漠的身體,如今恢複得如何?引我去看看。”
    邵母將邵漠近日來的情況都盡悉說了,引著虞維音往長廊走去,道:“沒有大小姐收留,妾身恐怕命不久矣,如今邵漠救小姐,隻是本分,小姐不必介懷。”
    不多時,已走進一間昏暗的房間。
    房內采光不好,低矮的窗盡被柳枝籠得嚴嚴實實,隻影影綽綽看見桌椅板凳,還有床鋪上躺著的頎長身影。
    邵母忙將燈盞點燃,暈黃燭火下,一間小小房,倒添了幾分溫馨的氛圍。
    隻是,榻上的人閉著雙目,猶未醒轉。
    邵母上前,欲拍醒自家兒子,虞維音出聲阻止,“無妨,邵伯母先去忙,我隻看看便走。”
    邵母連連點頭,踏出了房內,心裏卻喜得滿腔熱烘烘,才走到長廊,就被廖氏迎麵撞上。
    廖氏笑道:“看這光景,大小姐是真瞧上你家邵漠了,您老兒現在也用不著擔心他成親的問題,沒準兒,哪天就是這府上的姑爺了!”
    邵母麵色紅潤,正喜滋滋的,卻也不敢篤定,“小姐隻是來看看,再說,那都是八字沒一撇的事兒,廖家嫂子,你可別瞎說。”
    ……
    房內,虞維音掇過一張凳,坐在邵漠床前。
    邵漠的上衣雖未穿,但卻纏繞了一層又一層紗布,紗布裹著他堅實的肌肉,愈發顯得背挺胸闊,隻是,白紗布上洇出的血漬,格外顯眼。
    看這模樣,今日他還未換藥。
    虞維音伸手,小心翼翼便去解他身上的紗布,杳香見了忍不住低聲勸道:“小姐,邵漠隻是個奴才……您……”
    您是閨閣千金啊!而且,男女授受不親,若是被人瞧見,不定要怎麽排揎。
    “他為救你我,連命都險些抵去,我不過為他換藥,這於情於理沒什麽不妥。”
    虞維音自覺並不是那拘泥之人,隻吩咐道,“杳香,將紗布和金瘡藥拿來。”
    杳香遞過去,終究怕被人撞見,為了小姐的名聲,她還是退了出去,闔上門,在石階上坐下看守。
    虞維音的注意力,全在邵漠的傷上,那白紗布起初看是淡淡的紅,越往裏揭開,那顏色便深紅得令人懼怕。
    尤其是猙獰的傷口,刺得又深又長,說是皮開肉綻也不為過。
    邵漠麵龐未有血色,虛弱不已,連那鋒利的五官,此時也顯出幾分柔意。
    虞維音心中,對邵漠的歉意又多了幾分,兩輩子,都被他救了,這份恩情,難以為報,心中思緒便越發複雜。
    她輕輕倒了金瘡藥的粉末,細細敷在他胸口的傷處,才一下,便激得邵漠驟痛不已,睜開了幽沉的眸子,卻仍一聲不吭。
    注視著麵前的女子,邵漠啞著嗓子開口,“小姐……”
    其實,自從虞維音進門,他就已醒了。
    再者,一身這麽重的傷,痛都痛死了,怎能睡得昏沉?
    他對虞維音,終是存了分試探,這樣毫不避嫌的富家女子,進一個男子的房間,果真是為了探病?
    若是探病,見他昏迷不醒便該離去,怎麽連自己侍女都躲了出去。
    他闔眸等著,心底生出幾分懷疑,又隱約有一點期待,總覺虞維音不是那般心懷不軌的女子,可她某些行為,又常常惹他誤會。
    難道,當真是他錯會了她的心意?
    “傷口很疼吧?”
    她濃長睫翼輕眨,在眼瞼投下一小片光影,眸光卻似蒙了層水霧,讓人看不透真實的心緒。
    邵漠掙紮著支起上身,搖頭。
    虞維音緊盯著他胸膛上的一個血窟窿,白皙的臉湧過絲慌張,鳳眸卻兀自鎮定,連素日和婉的嗓子,也添了分認真。
    “別動,再不上藥,傷口就該潰爛。”
    他定住心神,不再動彈,忍著銷骨撓髓般的痛,任她將所有傷口一一上了藥,又重新換了白紗布包紮。
    她包紮的動作輕柔,指尖偶爾觸碰他的肌膚,留下的是微涼的觸感。
    眼眸愈發深沉,緊緊盯著她。
    這道視線冷冽至極,在逼仄的空間裏很明顯,虞維音按下心中慌意,仔細將紗布纏繞好,略移開身子,才對上他的雙目。
    邵漠對她,似乎有幾分防備,可她不知這防備從何而來。
    再者,若是防備她,為何又拚卻性命救下她?
    “漠乃卑賤之人,小姐來看漠,漠心中感激不甚。”
    那雙眼實在危險至極,偏此時屋內昏昏,愈發添了幾分邪氣,她胸口驀地一窒,卻本能地將情緒壓下。
    “你是為救我受了傷,來看你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麽?邵漠黑曜石般的眸,沉了沉,“漠怕小姐惹人閑話。”
    原來,邵漠擔心的是這個。
    “閑話又如何?我這一生,何曾沒被人說過閑話呢?眾人都知曉,你是我從徐小姐手裏搶回來的,自帶你回府那日,你我的流言就已紛繁如絮,我若時時刻刻在意,豈不自討苦吃?”
    “可……漠,不值得小姐這樣。”
    他隻是個奴才,她卻是高高在上的貴女,虞府隨便拎出件物什,恐怕都比他昂貴。
    除了看上他這個人,他這副身子,邵漠想不出別的原因。
    念及此,他咬緊牙關,憋出一句,“小姐因何……看中漠?”
    盯著麵前清麗出塵的女子,他喉嚨有絲發緊,聽她說帶他回府之事,恍若吃飯喝水般簡單,恐怕……他並不是她帶回的第一個男子。
    是了,她的名聲久有耳聞,是個驕縱的女子,向來隨心所至,即便豢養幾個男寵,在她看來,也不過是細微小事吧。
    雙拳微握,震得胸口茫茫一陣劇痛。
    這話倒讓虞維音思緒紛雜,仿佛又回到寒天凍地的街道,那人踏馬而來,予她最後的體麵。
    她看邵漠的眼神,便添了幾許柔意。
    “你生得高大、力氣不小,人又孝順,這般合我眼緣,便帶了你回來。
    “看中一個人,本不需要什麽理由的。”
    不需要理由……
    邵漠麵龐冷冽,下頜的弧度鋒利如刀,那雙漆沉的眸,看不出絲毫情緒,可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因他生得高大、力氣不小,才帶他回來,這不就是理由麽?
    貴女們的遊戲,便是這般扭捏麽?他注視著麵前的人,幽黃燭火,映得她臉頰如同鍍上一層淡淡橘光,柔和似雲霞。
    她鳳眸中湧出無限光彩,那眼神裏,卻純然毫無狎昵,她真是偽裝得很好!
    可……即便她有旁的想法,也是救他的恩人……
    邵漠心頭一歎,“小姐前來探望,漠受寵若驚。待漠傷勢一好,定會盡快返回棲芳院當值。”
    虞維音掠過他淡漠的臉,刀刻斧鑿般的五官,俊冷如青峰,身子骨雖不複往昔那般瘦弱,卻仍是一柄未開鞘的刀刃。
    想到他後來周身籠罩的強肆氣場,她笑著站起身來。
    “邵漠,好生將養,往後許多事,我都需要你來幫我。”
    幫你?用什麽幫?女子的話似一記銅鈴,狠狠敲擊在他心頭。
    即便她已推門走了出去,她的話仍在腦內餘音不斷。
    邵漠俯首望向自己結實有力的胸膛,她的意思,定是讓他用身體來幫忙吧?否則,怎會用那麽溫柔的語氣對他說話,對他一個奴才笑得那般甜美,隻因覬覦他的身體,所以才另眼相看。
    緊抿的唇角,溢出一絲嘲諷。
    天下怎會有免費的午餐?既進了虞府,過上了這般優渥的生活,總該付出些代價。
    可是,做她的男寵麽?他微闔雙眸,猛地握緊雙拳,胸口湧出深深的氣憤。
    如果她開口,他是不會拒絕的,就當是還她的恩情,還完恩情,他便帶著娘親遠走。
    隻是……她如此這般,與他玩著甕中捉鱉的遊戲,他卻沒那麽多心思繼續。
    咬牙許久,新換的白紗布又染了殷紅血跡,邵漠眸中迸射一道利光。
    被動迎戰並非他的喜好,既然被她瞧中了,不如主動出擊,早早了了這樁事,他也好早些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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