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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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中的是何毒。
    竟是紅羅刹!
    這種毒融入酒中,能將毒性立刻揮發,讓人頭暈發熱,產生如醉酒一般的症狀,如果用水碰臉頰,會立刻加快毒發,讓臉上的紅疹蔓延得更快!
    銅鏡中,那些紅疹已有發腫的趨勢,布滿一張瑩潤白皙的麵頰,將好端端的俏臉瞬間作弄得如被馬蜂蟄了般。
    “啊——”
    虞維音啪的一聲,將銅鏡闔蓋在案桌。
    盡管心有準備,但她依然被嚇了一跳,那臉上的疹子密密麻麻,湧冒出來,令她也覺得嫌惡不已。
    為何?虞楚恬因何這般對付她?
    即便在這般痛楚不堪的時刻,她仍不放棄地在腦中思索,這一切是為什麽?
    “小姐,小姐……奴婢該怎麽辦?奴婢該怎麽幫您啊?”
    眼看虞維音疼癢得緊咬牙關,以袖遮擋麵頰,唇中溢出痛苦的低吟,杳香急得哭了出來,當下跪倒在地,不斷懇求道,“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求求你們,救救我家小姐吧!”
    好在不過半刻鍾時辰,邵漠便回來。
    他不僅帶回了草藥,還將醫館內的荀醫官也帶了過來,將草藥扔給杳香,“杳香,你快去給小姐煎藥,熬成汁!”
    然後一把扯過白胡子醫官,語氣中含著濃濃的威脅。
    “一定要治好她!否則……”
    荀醫官被他周身的冷鷙所震懾,見他冷峻的五官如山石般沉硬,手中的利劍又蓄勢待發,急忙搗蒜般點頭,捋著白胡須道:“是是是……老夫定會治好小姐……”
    上前診脈,荀醫官目中露出驚訝神色。
    “小姐中的是紅羅刹!這毒要是沒及時醫治,是會讓人毀容的!”
    “少廢話!你快醫治!”
    邵漠心急如焚,胸口震痛難忍,手握長劍又抵了上來。
    “莫著急莫著急,幸好這位小姐及時服用了解毒的丸藥,如今這紅羅刹的毒素,已消減了許多,稍後隻需將藥汁內服外用,過上十天半月,便能痊愈。”
    “十天半月?為何這般久?我要你立刻治好她,否則我手中長劍不長眼!”
    眼見虞維音疼得唇色發白,偏那張玉色的臉,如今已被折磨得五顏六色,那些紅疹,如同一根根細密的針刺,紮進他心髒最深處。
    都是今日那杯酒的緣故,都是他太無能,無法護住她的緣故!
    深深的自責,從胸口處湧將出來,令他蒼冷的五官,也染了濃烈的悔意。
    何必再管什麽冷靜,什麽自持,若按他的方法,一劍下去,便能將虞楚恬跟趙吾善的頭顱割下,他何必顧忌?
    如今,那兩人已出府,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個把人,誰能疑心到他身上?
    他們幹不該,萬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少俠饒命!老夫自會盡力醫治,快則三五日,絕不會讓小姐的玉容留下任何瘢痕!”
    醫官的求饒,縈繞在耳畔。
    他此時卻無心再去理會,兀自收劍,凜聲道:“若小姐有分毫差池,我定不會放過你!”
    夜色蒼蒼,無星無月,一望無際的天幕如黑洞般無止境地延伸。
    趙家宅院內,隻有幾盞零星的燈火亮著,昏黃的光照亮了庭院中寂寂開放的虞美人,火紅的花瓣,猶如女子嫣紅的唇瓣,又如蜿蜒於劍尖,不停滴落的血珠。
    挺拔高大的身軀,輕點足尖,便直接飛竄至內院。
    房內一盞燭火,影影綽綽地亮著。
    他身影移動,如鬼魅般,一瞬間便來到房門外,聽見室內人喋喋不休的抱怨。
    修長的指尖輕點窗紗,亮光傾照下,能看見虞楚恬跟趙吾善圍坐在雕牡丹花的榻椅上,滿臉怒容,咬牙切齒。
    “我今日被那賤人害得好慘!她看似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背地裏竟偷偷買通了碧桃跟嬌紅,三個人一齊做局,將我蒙在鼓裏,讓我在爹麵前徹底失了臉麵!爹如今對我,恐怕也沒有半分兒女之情了,他今日說的那話,實在讓我寒心!”
    虞楚恬攥緊拳頭,恨恨捶了一下榻椅。
    “我隻恨,對爹竟還抱有期待,所以未在那伽藍錢袋和紫酒中,給他下曼陀羅毒!終究還是我錯了,以前得不到的東西,以後恐怕也得不到,我真不該對他有這麽高的期待!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讓他一了百了算了!反正,爹也從不在心裏念我的好,隻看中虞維音那賤人。”
    趙吾善替她輕撫肩背,歎道:“娘子,你今日太過氣盛了。”
    “喲!你這是覺得我做得不對,是想要訓斥我?”
    虞楚恬大為不滿,便要發作,被趙吾善攬住,哄勸道。
    “怎會?你我夫妻一體,自然是一致對外的。我隻是擔憂你身體,今日那一口血,來得實在洶湧,身體怎熬受得住?”
    “這一切都是虞維音那個小賤人害的!”
    “你忘了,她喝下了那杯紫酒,如今這一局,我們還沒徹底地輸掉。”
    趙吾善眼裏滲出陰寒的笑意。
    “過幾日,陶城的翟公子就要與她談生意。你想想,她中了紅羅刹,那張漂亮的臉蛋兒,自然是保不住了。到時候,虞維音自然是醜婦一個,恁般殘顏,如何能代表虞府的臉麵去與人會麵?”
    “哼!希望如此!不過,萬一那賤人戴麵紗,或是帷帽,豈不是害不著她了?”
    趙吾善笑得更濃。
    “娘子,你是女子,你該知道,臉麵對於女子的重要性?她即便能再談生意,但她今後,必定不能嫁一個貴婿!試想,哪個男子願娶個醜八怪為妻?天天對著那張紅斑醜臉,隔夜的飯都會嘔出來吧?”
    “那不一定……賤人雖臉毀了,身子倒是曼妙得很,蒙住一張醜臉,倒也能讓人吧?”
    她的話音剛落,屋內那盞燭火似被猛風一灌,猝然而滅。
    室內黑窒一片。
    虞楚恬隻覺陰風陣陣,拍打著窗棱發出哐啷聲響,不由害怕道:“夫君,窗戶怎開了?燈火也突然滅了?你……你去點個火折子看看?”
    哐啷,哐啷。
    風拍窗棱的聲音,如地獄惡鬼索命發出的嘶鳴。
    “我……我也瘮得慌……”
    趙吾善不覺渾身發抖,兩人緊緊摟在一處,不住地打著牙巴骨。
    他們在黑暗中,睜大了雙眸,費力想要看清周遭的環境,卻隻聽見一聲極快的風聲,隨之脖間猛地一涼,無數粘稠的液體從喉嚨湧出,血腥味充斥了整個房間。
    “啊……”
    一聲微弱的呼喚後,血腥更濃。
    滿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風呼呼而過,拍打著窗棱,哐啷,哐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