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三刻，虞府大院內便聚滿了人。
    除卻粗使丫鬟，年邁的仆婦外，府中年輕的奴婢跟小廝，依照男女、年齡、身高，整整齊齊地排了七列。
    天氣清明，微風吹拂，虞維音掇了條藤編椅坐在眾人麵前。
    她捧著杯白瓷盞，慢悠悠啜了口清茶，雖然一言未發，但氣度華貴到讓人不敢抬頭。
    杳香站在一旁，看著有幾個人嘰嘰喳喳、交頭接耳，咳了一聲道：“今日小姐專門要挑選陪嫁的仆從，不想去陶城的，現在就可以離開！”
    她板著臉，話音剛落，人群中立馬就安靜了下來。
    虞維音眼眸一抬，頗為讚賞，想不到平日裏看似吵鬧的杳香，還有這樣冷靜穩重的一麵，實在是令她驚訝。
    “小姐，那接下來，是按照奴婢的流程來？還是您也先看一遍？”
    杳香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奴婢瞧著好幾個丫鬟，都是不錯的，但是還得再挑選挑選。”
    虞維音笑道：“按你的來，我先在一旁休息，等你挑出十個人來，我再來看。”
    見她這般信任自己，杳香眼眸亮了亮，有心要給小姐挑個好丫鬟。
    “奴婢遵命！”
    虞維音便靠在藤編椅上，順手拿過一旁的秋香色繡帕，穿針引線地繡了幾針。
    她此時是坐在一顆高大的梧桐樹下，陽光被遮了大半，又有清分拂麵，愜意非常，隻是在院子裏站著的眾人，卻不這麽想了。
    才半個時辰不到，眾人已經熱汗淋漓。
    但杳香有心要罰站，見時間長了，兩三個婢子便開始彎腰，眼裏還露出埋怨的神色。
    她徑直走到那人麵前，道：“你們幾個淘汰，可以離開了。”
    煙兒離那婢子隻有一步之遙，聽了，慌忙將腰背挺得更直，哪怕額上的汗就要滲進眼睛裏，也不敢伸手抹一抹，生怕被杳香給淘汰。
    但她心裏，卻恨地牙癢癢。
    她堂堂虞府二小姐，如今竟淪落到跟奴才一起爭做丫鬟了？簡直是天大的恥辱！
    但為了今後的複仇大計，她必須要忍。
    想到這裏，朝對麵仆從裏站得挺直的汪仁一個眼神，兩人心領神會，儀態更為優美了。
    這一輪下來，杳香淘汰了二三十人，接著又一個個檢查眾人的臉、手、談吐，最後終於精挑細選出五個丫鬟，五個小廝。
    “小姐，您看看，再從他們幾人中挑幾個您看得最順眼的人。”杳香對她低語。
    虞維音輕撫著手中的繡帕，上麵已活靈活現多了一朵徐徐盛放的重瓣牡丹，濃綠鮮翠的綠葉，襯著嬌豔的花瓣，似有暖香從帕中緩緩透出。
    “既是做陪嫁丫鬟，繡工不能太差勁，這繡帕中，還差五隻蝴蝶，你們五人便一人繡上一隻吧。”
    虞維音說著，便將繡帕遞給杳香，讓她在旁監督。
    又對那五個小廝道：“你們五個過來。”
    五個身穿灰布衫的下人，便齊整地走來，頭依然低垂著，不敢有絲毫逾矩。
    虞維音打量著眾人，看著都是清秀老實的小廝，但太老實，也不成。
    思索一瞬，便從懷內的錢袋裏掏出五兩銀子，瑩白的指尖輕輕點了點案桌。
    “這裏有五兩銀子，你們一人一兩，跟著老仆去外頭買絲線，看誰能用最少的錢，買回最多的絲線。”
    五人聽罷，拿了銀子，紛紛點頭道：“奴才遵命！”
    而杳香這邊，不到半個時辰，已領著五個丫鬟走到虞維音身邊。
    那繡帕上的五隻蝴蝶，紅黃藍綠紫，顏色不一，繡法也各樣，其中三隻蝴蝶，一看就繡得七歪八扭。
    虞維音直接淘汰了三人，最後隻剩下繡藍蝶跟紫蝶的丫鬟。
    輕抬下頜，看向站在麵前的兩個丫鬟，“你們叫什麽名字？都抬起頭來。”
    “奴婢碧瓷，見過大小姐。”
    “奴婢煙兒，見過大小姐。”
    待她們抬頭，虞維音便靜靜地打量過去，見二人都身著一樣的翠綠衫裙，梳雙環髻。
    碧瓷略高些，容長臉，清秀可人，垂著眼氣質淡然，一看就讓人覺得穩重聰明。
    煙兒身材柔弱，臉微圓，生得嬌俏活潑，但極為懂禮地將雙手交握在身前。
    隻是，虞維音單掃了一眼，便覺有些熟悉，再多看幾眼，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這個丫鬟。
    不禁問道：“煙兒，你先前在哪個院落？”
    煙兒被她一點名，心裏忍不住發慌，連指尖都已經深深陷進了掌心裏。
    但她畢竟是見過大世麵的，剛才那蝴蝶的針法，也盡量不用以往的平針，改用回針，想來是不會讓虞維音發現什麽端倪。
    這般一想，很快便平複了心緒，緩緩開口道：“回大小姐，奴婢先前在幽蘭閣服侍二小姐，後來隨二小姐出嫁，一同出府去了趙宅，直到小姐去世，這才回了虞府。”
    那聲音幾分沙沙，說不上難聽，卻也有幾分古怪。
    虞維音不禁又問道：“你嗓子怎麽了？”
    煙兒聽聞，眼眶一下就紅了。
    水霧裹住明眸，麵上卻很平靜，規規矩矩回答道：“奴婢的嗓子，是被二小姐熏啞的。”
    說著，便將為何出了趙府，又回虞府一事也細細稟明了。
    話一說完，她便恭敬地垂下雙眸，沒有多餘的話，似乎不想招惹多餘的同情。
    虞維音慢慢點頭，心中有了個大致印象，再調轉目光看向旁邊的碧瓷，隻輕抬了下頜，碧瓷便恭聲道：“回大小姐，奴婢在留鬆院伺候老爺。”
    是爹身邊的丫鬟。
    虞維音便道：“既然是留鬆院的人，那就該繼續好好留在院內，我之後遠嫁，爹身邊也需要得力人手照顧。”
    “大小姐，今日其實是老爺特地吩咐奴婢來的，老爺心中掛念小姐，不放心小姐一人遠嫁。奴婢也是府中的家生子，爹娘在虞府都有二十餘年了。奴婢若是能得大小姐青眼，之後一定會為小姐赴湯蹈火。”
    碧瓷說得不卑不亢，又表明了自己的心誌，還是挺招人喜歡的。
    虞維音再度打量麵前的兩人，好半晌都沒說話，那兩人也就乖乖站著，沒有絲毫不耐。
    終於，她揮了揮手。
    “行吧，你們兩個都先下去，三日後我再公布結果。”
    兩人行禮後，便慢慢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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