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眉，黑眸，挺直的鼻，唇角薄而冷。
    是記憶裏的那個人。
    兩道眉毛烏黑，眉尾飛揚，帶著絲桀驁不馴的味道。
    那眼睛是一貫的黑沉不見底，深邃如海，浩渺如波，看人時漠然似飛霜而過。
    但此時在滿室紅燭閃耀下，柔和許多，甚至稱得上柔情脈脈。
    虞維音來不及細看，胸腔一陣熱意翻湧，眼眶瞬間有些濕潤。
    睫翼沾著淚水，一眨眼，站在麵前的人變得模糊，好像籠在一層輕紗裏。
    邵漠握著她的小手，不輕不重地撚著。
    “小姐……”
    虞維音忍著淚，抽泣一聲，從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她帶著哭音罵道：“混蛋！混蛋！你把我當傻瓜來戲弄……你，邵漠，你混蛋！”
    邵漠一言不發，任她打罵。
    虞維音想到那小舟上放蕩的一夜，想到他調戲的話，想到那些讓她覺得羞恥的種種瞬間。
    登時，如被觸了逆鱗的小獸，在他麵前展露獠牙。
    她感覺自己理智了太長時間，冷靜了太長時間，像是要借著這個時候，把心中的不滿通通發泄出來。
    “邵漠，你就是個混蛋……嗚嗚嗚……你變了，比三年前更壞，你欺負我，你羞辱我……”
    她一雙雪白的小手，掌心頓時通紅。
    他抓住她的雙手，憐惜地放在唇邊輕吻。
    “阿音，是我錯了。”
    “你剛才還不認！你不主動跟我認錯，為什麽非要等到現在才告訴我？你把我蒙在鼓裏……你愚弄我，你還用太子來威脅我，你太可惡了！”
    虞維音怒不可遏，滿頰漲得通紅，一雙手作拳頭不停捶他的胸膛。
    邵漠滿心滿眼都是眼前這個人，黑眸愈發溫柔，粗糲的指腹替她揩拭眼角滾落的淚水。
    “阿音，你不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太複雜了……我見不得你跟翟禎安好，我也怕你不跟我好，我……”
    既愛你，又恨你，還怕見你……
    他要如何跟她說清，心底翻湧的那些情愫。
    虞維音滿腔怒火，因他寥寥幾句話，滿腔彌漫出酸澀和心痛，繼而又覺幸福甜蜜。
    簡直是百感交集，難以名狀。
    可她依然嘴硬道：“你這樣壞，我才不跟你好！我一個人回桐城去，一個人過自己的好日子！”
    “嘴硬。”
    他的下頜抵在她濃密的雲鬢上，深深嗅著她發間的芬芳。
    “小姐，漠已知道你的秘密了。”
    那聲音，依然是促狹而得意的。
    虞維音不覺來氣，使勁要從他懷內掙脫，“你知道什麽了？我根本就沒有什麽秘密！”
    邵漠低笑，火熱的唇順著她光潔的額頭，一路碾磨至瑩白的麵龐，將臉上的淚痕，全都吻去。
    “杳香將你放在棲芳院的攢花妝奩，交給我了。願與君白首，以慰平生……”
    虞維音的臉頰更燙，更紅。
    如同全身的衣裳被人剝了，無所遁形。
    “胡說！那不是我寫的，就算是，也不是寫給你的！”
    她下意識否認，在他那雙幽沉的黑眸凝注下，竟覺得難為情，她嘟囔著。
    “你不要得意，那不代表什麽，那……那都是胡言亂語！”
    “嗯，是胡言亂語。”
    邵漠悶笑，聲音漸漸低沉下來。
    “小姐，對不起，我那時太意氣用事，是我沒有護住你。但今後不會了，今後無論怎樣，我都不會再放手。”
    虞維音心中有擔憂，關於徐翟二府，關於他們的將來。
    她正要一一問他，一抬頭，看見他左臉，整個人愣住了。
    邵漠伸手遮擋了一下，素來冷然的一張臉，難得露出幾分慌張。
    “很難看……是不是？”
    這幾日，安禦醫開的藥他擦了許多，但疤痕太久遠，效果並不是很大。
    今日大婚，他特意讓婢女用脂粉替他掩蓋，看虞維音這個驚訝的神情，怕是他喝酒發熱，臉上那些粉全都掉了。
    原形畢露。
    邵漠退後一步，拿過她手中的玄鐵麵具，就要戴上。
    虞維音上前按住他的手，將那麵具扔開。
    她踮著腳，一雙素手撫上他棱角分明的麵龐，細細摸索著左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
    一瞬間，心裏是又痛，又憐。
    她眸子裏迅疾蘊滿淡淡霧氣，定定凝注著他臉上的傷疤，指尖輕柔地撫摸著。
    “當時一定很痛，是不是？”
    那傷疤，即便沒有減損他的英氣，但那樣深刻……
    那時候該要流多少血？該有多痛哪？
    “我皮糙肉厚，不痛。”
    邵漠握著她的手，緊緊貼著自己的臉，一雙黑眸閃爍著灼灼的熱力。
    “隻要你不嫌棄我，我就不怕。”
    他俯下頭，湊近她的臉，鼻尖抵著她的鼻尖，噴薄的熱氣撲在她麵若桃霞的一張臉上。
    “小姐，你覺得漠醜嗎？你怕嗎？”
    虞維音含著淚搖頭，捧著他的臉，紅唇落了上去，一遍遍撫過那道蜿蜒的傷疤。
    邵漠被她溫熱的唇一觸，渾身似被吹拂鼓舞般，著火了。
    所有的張皇、擔憂、畏懼，全都一掃而空。
    他驀地一把將她腰肢攬緊，手托著她的臀一抬，將她兩條修長筆直的腿纏在緊實的腰間，便俯首重重含住了她的紅唇。
    吻，似熱風，滾燙灼熱地洶湧而來。
    他曠了許久，想了許久。
    此時一沾了虞維音的身子，便再也難分難解，恨不得將她一口吃入腹中，卻又舍不得弄痛她一點點。
    當真是錚錚鐵骨化作了繞指柔，滿腔都洋溢著柔波春水。
    虞維音在他的熱情中，逐漸失了神誌。
    半闔的雙眸映入他俊挺深刻的眉眼，心中激蕩著前所未有的歡欣和幸福。
    邵漠那雙幽深的黑眸，閃動著灼熱的火花。
    他一麵欣賞著她如醉酒般，迷離眷戀的神情，一麵忍不住輕咬她唇角，低低問道：“小姐，看清楚了嗎？我是誰？”
    即便看到了她親筆寫的信箋，他依然執著地，想要從她嘴裏，得到唯一的答案。
    我是誰？
    這三個字如響雷，讓虞維音瞬間想到了在那方小舟上癲狂的記憶。
    那時，他的孟浪與唐突，他的惡意懲罰與有心磨折，在此時慢慢湧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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