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就是皇帝也不會同意讓她們去。
    在邵漠即將出征的前兩日，皇帝就派了一支羽林衛，把將軍府內府外圍得跟鐵桶似的。
    密不透風，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虞維音借著燭火的微光，從綃紗窗望出去。
    隱約能看到院外兵士手中的長槊和刀戟，投在堅硬蒼灰的石牆上，鋒利得駭人。
    “我偷偷送娘離府的事，皇帝已經知道，大發雷霆，但也無可奈何了。
    “他還要仰仗我去西南平亂，卻也怕不能繼續掣肘我，這一次我前往西南，他的人會死守著將軍府，不會放你跟雲翠出去的。”
    邵漠拉著她的手，聲音低得如同氣語。
    虞維音心中一凜，引著他走到案桌旁，鋪開紙筆就寫了起來。
    “他怕我跟著你一起去，你我到時候一走了之？”
    邵漠黑眸沉了沉，默然頷首。
    “那我就更要跟你一起去出征了！”
    虞維音大筆一揮，眸中頓時閃爍出亮光。
    “讓我乖乖留在府裏，坐以待斃？我才不幹！”
    如果她能離府，那這對她跟邵漠而言，是個大好的機會！
    隻要出了京都，在西南一帶，地處偏僻，山高皇帝遠。
    他們就是趁亂跑了，八百裏加急恐怕也要個兩三天才把消息傳到京都。
    皇帝還能當即就派人來抓他們麽？
    虞維音心裏激動起來，像是有簇小火苗，噌的一下就漲了起來。
    “漠，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離開將軍府！”
    邵漠順著案上的宣紙，提筆而就。
    “雲翠怎麽辦？”
    虞維音一筆一畫地寫：“我帶她一起出府，派人把她送到桐城鄉下去，然後我去找你！”
    邵漠還要再問，虞維音朝他微微一笑，奪過他手中的筆。
    將那張寫滿了字的宣紙就著燭台一燃，瞬間便化為了灰燼。
    她柔軟的雙手圈住了他的腰身，明媚清麗的一張臉，泛著淡淡的紅光。
    那雙瀲灩漂亮的鳳眸，此時清亮如一泓落滿了星星的湖水。
    當真是動人心魄，又讓他欣賞愛慕。
    麵前這個人，這些時日時而驕縱，時而使性，但他明白，她骨子裏是堅韌不拔，不畏萬難的。
    她可以站在他身後，做個小女人般，享受著他的保護，但她在必要的時候，也不會退縮。
    她會勇敢走上前來，與他並肩作戰。
    邵漠凝注著她，滿腔激蕩著難以言說的情愫。
    是初時的愛慕，繼而的垂憐，又是欣賞與尊重，他到此時突然有些明白，他愛上的人有多麽可貴和難得。
    他緊緊抱住懷內的人，一時間誰都沒再說話。
    在這樣靜謐空寧的氛圍裏，他們彼此的心，一瞬間貼得很近，連心跳的頻率似乎都漸漸趨同。
    他懂她，就什麽也不必再說了。
    出征那日，是個打了寒霜的秋日。
    空氣裏彌漫的，是凜冽的霧氣，將滿院的金絲菊、秋海棠，籠罩得如在雲海間。
    白茫茫中，那點金黃與桃紅，就顯得格外冷豔肅殺。
    虞維音親自替邵漠穿了鎧甲，玄黑的亮片，跟他手中緊握的長劍一樣，泛著冰冷的光。
    她替他戴上盔帽，踮起腳尖替他係上紅纓帶。
    神情專注，動作認真，白淨的麵龐上湧著一絲擔憂。
    是妻子對丈夫的擔憂。
    邵漠捉住她的手，撫平她眉間的褶皺，笑道：“我已經去過西南，那些搗亂的部落都是烏合之眾，你不必擔心。”
    “蠻夷之地，重巒疊嶂，地勢險惡，那裏的人擅用巫蠱和蟲蠍，你一定要小心，不要中他們的計。”
    見院外的羽林衛時不時抬眼掃過來，她踮起腳尖，將唇在他麵頰上眷眷吻了吻。
    然後在他耳畔低語。
    “你在綏安等我，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邵漠嗯了一聲，莫名生出不舍和眷戀，不顧身後有將士林立，無數雙眼睛若有似無地盯過來——
    大掌扣住她的後腦勺，含著她的唇便深深吻了下去。
    虞維音麵頰微紅，心中略為不自在，到底還是沒推開他。
    邵漠捧著她嫣紅的麵頰，在她額前溫柔地吻了吻，然後自袖中掏出一柄兩寸來長的匕首，遞到虞維音麵前。
    “阿音，這柄匕首跟著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你拿著，如果遇到危險，就用它來保護自己。”
    虞維音接過匕首，拔出劍鞘，仔細地看。
    劍鞘上的銅漆有些斑駁，甚至褪了色，看著舊舊的。
    可是刀刃卻如霜雪般透亮，嶄新得很。
    她根本想不到，這是用了三年之久，飲過人血的匕首。
    輕輕一碰那刀刃，還沒有絲毫覺察，她的拇指已經被劃出一條細細的血線。
    “它很鋒利，你要小心。”
    邵漠自身上扯下一塊衫布，替她將拇指包裹起來。
    “如果誰要傷你，你就用這把刀，刺穿他的心髒。”
    他的語調低沉，神情卻極認真。
    臨別之際，他們都不再說此行的不舍與危險，許多的話，就盡在不言中，便已經心意相通。
    邵漠將匕首收入鞘中，讓碧瓷拿了紅纓線過來。
    他就用纓線穿到匕首尖端內的小孔內，鄭重其事地係在了虞維音腰間。
    “阿音，比起同心結，這柄小刀更適合你。”
    同心在心，而非外物，他想給她的，是切實能保護好自己的盔甲。
    他的大掌用力地握著她的手，黑眸沉晦中閃爍著輝光，虞維音用力地回握他。
    “你放心，我很惜命的，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身邊的人，你也要答應我，不能出事。”
    邵漠點頭，將她用力抱住，那力道幾乎要將她箍碎嵌進懷內。
    但隻是一瞬，他立刻鬆開她，大步踏出了院子。
    霧氣濛濛中，秋風蕭瑟，而他烏衣鎧甲，如剛硬不屈的玄鐵般，挺拔強悍。
    朱紅色的披風隨風狂舞，馬蹄聲響。
    虞維音佇立在門檻，逼回了眼中的淚水，攏在袖中的雙手漸漸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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