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這一瞬間置傅寒於死地的不止那隻狼。
    沈沉舟和殷甚，都在這一瞬間，掏出手槍，直直對準了傅寒的後心。
    星星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伸出小短手拚命往前夠去：
    “頂頂不要！”
    灰狼綠幽幽的瞳孔緊縮，但撲上來的動作卻已經來不及收起。
    那尖銳的爪子直直刺進了傅寒的後背。
    黑袍撕開大口子，他嶙峋的後背瞬間血肉翻起，溢出鮮紅的血。
    傅寒悶哼著往前撐了一下，皺了皺眉。
    疼。他總是很疼。
    剛剛那野獸帶來的死亡壓迫他不是沒有感覺到，但也沒有想著掙紮——
    他對死亡並不在意。
    但是星星……
    他低頭，小孩眼睛盛滿了淚水，卻也沒有掉下來，那裏麵溢滿了月光。
    那月光閃著閃著，竟是要掉了下來。
    他一時間竟然忘了後背的疼，本能一樣伸出滿是傷痕的右手，接住了星星的那一滴眼淚。
    啊，是熱的。
    是溫熱的月光。
    傅寒還在恍惚，下一秒，直接被一股大力從地上拎了起來。
    殷甚雙眼通紅，拽著傅寒的衣襟，將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傅寒！你想對星星做什麽！”
    後背的傷口狠狠砸在粗糙的地麵上，肋骨又被砸的生疼。
    傅寒輕微地喘息，銀白色的長發鋪了滿臉，蒼白的麵容在冷白的月色下近乎透明。
    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
    星星急急忙忙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哭，直接撲上來抱住了殷甚的小腿：
    “大哥哥不要！大哥哥不可以欺負二哥哥嗚嗚，二哥哥是在保護星星……”
    小孩溫熱的身軀貼過來的時候，殷甚身體猛地僵硬。
    失而複得的狂喜和驚呼絕望的憤怒幾乎將他整個人淹沒。
    他蹲下身，雙眼泛著血紅，竟是一把掐住了星星的脖子：
    “亂跑，嗯”
    他像是在瀕臨崩潰的邊緣，身上那病態瘋狂的氣勢叫人渾身發抖。
    星星從來沒有見到大哥哥這個樣子。
    這才是大哥哥嗎，真實的大哥哥。
    看上去最冷靜最有手腕的一個，其實是最瘋狂最容易失控的一個。
    他的精神早就在崩潰的邊緣岌岌可危，隻需要一點刺激，一點點……
    星星渾身發抖，感覺到扣著自己脖子的指尖似乎在瘋狂克製著力量。
    她應該是覺得害怕，想要逃跑的。
    人類幼崽的本能在瘋狂叫囂著，讓她逃離。
    可星星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似乎有一股更大的力量覆蓋了她心裏的恐懼。
    星星抬手，抱住了殷甚扣著她脖子的手臂，小奶音發著抖，確是那樣清晰：
    “對不起，大哥哥，是星星不對，不要不喜歡星星……
    “哥哥，抱抱，好不好”
    殷甚渾身一顫，深深吸了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著，猩紅的雙眼死死看著星星。
    終於，他猛地抱住了星星。
    軟乎乎的，滾燙的小身體，從肌膚觸碰的那一瞬間泛起滾燙的熱流鑽進心髒。
    他竟然鼻子一酸，有了想要流淚的衝動。
    星星摟著殷甚的脖子，小聲道：
    “對不起哥哥……星星一點事情都沒有，星星再也不亂跑了。”
    她又看向地上的傅寒。
    傅寒已經爬了起來，盤腿坐在地上，以一種極為空白的眼神，歪頭看著殷甚。
    他像是破碎的琉璃，又染上鮮紅的顏料，美不勝收。
    星星難過極了：
    “二哥哥，對不起，星星不是故意摔倒的……二哥哥受傷了，快點去醫院……”
    其實這些疼痛對傅寒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
    他雨夜的時候，機械肢連接的疼痛，還有無數個難眠的夜裏渾身骨骼的疼痛，要比現在疼上千萬倍。
    所以他隻是看著殷甚，又看著星星，再仔仔細細咀嚼了一下剛剛月光滴到手心的感覺。
    這一切，似乎都在打破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沈沉舟的聲音響起：
    “先回去。”
    所有人這才轉頭看向他。
    麵容冷峻的男人在月色下似乎還那麽優雅。
    他將槍放回腰間，深深看了一眼星星，又看向傅寒：
    “滾回你的實驗室裏。”
    傅寒眨了眨眼，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後背鮮血淋漓，但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問任何問題。
    傅寒隻是朝著沈沉舟低頭：“好的，父親。”
    星星瞪大了眼睛，壞爸爸又欺負哥哥了！
    她用自己最凶的表情瞪了一眼沈沉舟。
    沈沉舟心裏一顫——
    小孩這麽可愛地看著他做什麽，是對他有改觀了
    星星瞪完沈沉舟之後，急急忙忙對傅寒道：
    “二哥哥不要回去，二哥哥答應和星星一起去吃好吃的……
    “而且二哥哥後背痛痛，快點去醫院，讓五哥哥幫你包紮。”
    在星星眼裏，五哥哥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醫生，當然想的都是五哥哥。
    傅寒垂眸，卻沒有再看星星一眼。
    他一步一步朝著實驗室的大門走去。
    這一束光果然還是不屬於他的。
    殷甚很重視她，父親看起來也很喜歡她。
    這樣很好。
    他們即便是惡人，也是站在陽光下的惡人，才有資格和力量護著這道光。
    他這種隻會在陰暗封閉角落苟延殘喘的，還是不要再出現了。
    本來就不應該奢望，不是麽
    “哥哥二哥哥！”
    星星好著急好心疼，她紅著眼眶看著傅寒的背影，伸出小短手往前夠。
    可是隻能看到那背影逐漸消失在大門裏。
    實驗室昏暗的走廊裏沒有一絲光線，像是一隻怪獸的大嘴，將那血淋淋的，纖細嶙峋，千瘡百孔的身體吞噬。
    星星掙紮著想要跳下殷甚的懷抱，想要去拉住傅寒。
    可是殷甚用力抱著她，往遠離實驗室的方向大步走去。
    裏實驗室越來越遠，殷甚身上的瘋意終於退下去了一點。
    他拍了兩下星星的小屁屁，冷著聲音開口：
    “星星，剛剛那個人，離他遠一點。
    “以後再亂跑，我就……”
    話還沒說完，小孩就驚恐地抓住了殷甚的肩膀，小奶音抖得厲害，聽得人心都要碎了：
    “不、不要不要星星……不要嗚嗚……
    “對不起……哥哥不要生氣……”
    殷甚閉了閉眼，咬住了舌尖。
    他本來是想好好嚇一嚇小孩的，可是現在，他根本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直在一旁的沈沉舟忽然開口：
    “小孩給我抱。”
    殷甚皺眉，後退一步，剛要說什麽，忽然，後背猛地一個激靈——
    “砰！”
    槍聲響起，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子彈直直朝著他們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