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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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室窗明幾淨,茶爐咕嚕咕嚕冒著泡。邵文津無聊地拿起銅製茶勺在桌角敲了敲,又扣了扣上麵古樸雅致的雲紋。
去上海前,他先來了一趟斯科特,取中期報告。
如今上海在開會,白新波等人都在。文慶孔的行徑使得白新波急匆匆跑到上海貫徹精神的舉動顯得有些尷尬,事實上,白新波的焦慮已經在心頭盤亙太久,即便不來上海,也勢必要做些掙紮。
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所有省市委書記抵達中央討論下屆人事的安排問題。司海齊出人意料地重組了人事小組,不僅撇開了和太子黨一向不對付的隋正勳等人,還同時撇開了自己最信任的學生白新波。
司海齊親自任組長,戴行沛等老人任組員。這個決定未經政治局和書記處的討論,是司海齊本人直接拍板的。
新人事小組的組建拉響了“老人複辟”的警鈴。
如今to紅利吃盡,經濟頹勢已非常明顯,知識分子與高收入群體餐桌上的話題變成了走與不走,開過的民智並不能單靠蒙起眼睛和塞住耳朵就完全閉塞掉。經濟再一路滑坡下去,要麽通過挑起對外仇恨以及參與戰爭轉移國內矛盾,要麽換一個新戲班子唱戲。所以無論是改革派還是太子黨,都得拉改革的大旗做事。區別在於是向前還是向後,加入世界經濟大循環還是玩內循環。
而老人政治的最大特點就是權威性高而民主意識落後。在沒有民主的基礎上談法製、談別的,就好比建造一座空中樓閣,蓋房子不要一層要二層。
對於隋正勳來講,如若老人小組奪走人事安排話語權,勢必對改革派人員在下一屆任職名單上造成難以估量的衝擊。
而對於白新波來講,這近乎某種程度上的“失寵”,盡管他並不能夠明白自己突然失寵的原因。
如果他再敏感一點,就能嗅到“皇儲死胎”的先兆氣息,沒有什麽失寵是突然而莫名其妙的。
沒人知道司海齊到底在做什麽樣的打算。無論是隋正勳還是白新波。
直到這個月上海會議前夕,老人們跳出來,強烈要求:“改革需要掌舵人。”
他們集體請求司海齊暫時不要退。
司海齊找了隋正勳,問他什麽意見。
隋正勳立即回複,主張不退。這就顯得急匆匆跑去上海做“直接領導”的白新波有迫不及待想做一把手之嫌。
不過司海齊還是把上海會議提綱起草最精彩而重要的一部分交給了白新波,即第三部分經濟改革部分。而前兩部分前一年工作總結與政治報告)則由其他班子完成。
不少人依然認為,白新波的混改才是直接承襲司海齊精神且是接下來要走的道路的。
會議已進行了兩天,結果未可知。可是無法否認的是,白新波在這種玩弄中十分被動而狼狽,像一隻提線木偶。
邵文津坐在茶座上,打量了一會兒文竹。葉羽蒼翠,纖枝輕盈。他丟下茶勺,剛伸出手,卻聽得一陣腳步聲,隋恕和莊緯姍姍來遲。
邵文津手一抖,像被抓包的小學生。
他把手縮回來,訕笑:“你們終於來了,中期報告呢?”
說罷,邵文津狐疑地看著隋恕的嘴唇:“你嘴巴怎麽破皮了?哪兒鬼混去了,也不叫我?”
隋恕整理袖扣,在他對麵坐下,“看來邵叔管教你還是不夠嚴格。”
邵文津愁眉苦臉,哼哼哈哈。莊緯注意到他今天沒有戴各種朋克風的戒指,手上幹幹淨淨,除了有幾個手部紋身。
聽說邵文津最近並不瀟灑,林采恩一事後,他老子對他頗有微詞,差點動起棍棒來。
隋恕從公文包裏取出材料,遞給了邵文津。他收了吊兒郎當的神色,極為迅速地翻看著。
“啪——”邵文津合上文件,輕快地打了個響指,“太好了,那麽,我是否可以期待很快就能見到我們偉大的q0113成果?”
“一切瞬息變幻,”隋恕聲音淡淡,“過分樂觀並不是好的選擇。”
邵文津哈哈大笑,並不把他保守的措辭放在心上。顯然,他並不相信有隋恕做不成的事情。
不過有一點他非常不滿,語氣近乎指責:“你們到底什麽時候開始做知識傳承?”
邵文津目露警告:“已經沒有幾天時間了。從q0113交付,到試劑的臨床實驗,再到批量生產,時間還有多少不用我說了吧?”
他盯著隋恕的嘴唇,突然譏笑:“jane小姐還好吧?頭次懷孕總是難熬點,你可不要忘了,這可不是她一個人的小孩。”
“不勞你費心。”
邵文津聳了聳眉頭,覺得他不可理喻。
“你不會——”
莊緯打斷了他的話,“邵先生,經費到底什麽時候能到?”
邵文津曾經許諾返款時抽三千萬,“美爺,別急——”他轉向隋恕,“那女的說她都招。”
隋恕的眼珠動了動,意識到他說的是林采恩。
“她手裏那筆錢正好可以用於大港分部的重建,”邵文津道,“不過她心眼子不少哈,騙吳娉去找簡韶妹妹,妄圖跳過我直接求你……”
隋恕緩緩地望向邵文津,目色隱隱顯出幾分冰冷來。
“哦你別擔心,這事沒找上簡小姐的。吳娉直接告訴我了。”
邵文津納罕,“不過我真不理解,我可什麽都沒對這個賤人做吧?打她的也不是我,那是她以前開罪過的男人,我不過是沒管閑事而已。她憑什麽就認為我們家不會放過她?沒有她主子姓文的,難道她以為我們還真把她放在眼裏?這女的可太把自己當個東西了吧!”
邵文津感到好笑。
“她知道不少東西。”隋恕道。
邵文津聳聳肩,給自己倒了杯白茶,“不過是個戲子,能翻出什麽風浪?”
邵文津沒喝完茶,便被他老子叫走。他帶走了中期報告,順便順走那盆文竹。
“謝謝謝謝,再會再會!”邵文津拋了個飛吻,眉開眼笑地抱著盆栽溜了。
莊緯看到隋恕坐在百葉窗的背陰處,目色暗湧,不知在想些什麽。
莊緯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片戒煙糖,含在口中。
“你給他的,不是最新數據,你騙得了他,騙不了我。”他用了肯定語氣。
隋恕不置可否。
“他們是投資方。”莊緯提醒他。
“ikno.”隋恕的聲音如羽毛一般輕,帶著令人難以掌控的輕慢與蔑視。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並不相信他們任何一個人能用好q0113的成果。他們隻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欲,像文慶孔那樣,將它當成鏟除異己的兵器,而不是謀求基因的共同進化。他們和文慶孔是一丘之貉。”
百葉窗分割日光,在隋恕的背部形成條帶狀的光斑。
“他們不希望變革,更恐懼共同進化。眾木林立,每棵大樹都能均勻地沐浴陽光。可是隻有一棵大樹,其他都是匍匐的野草,那麽野草隻能靠樹隙漏下來的可憐的、施舍的光點苟活,”莊緯笑了笑,“他們巴不得所有野草都長久地處在剛剛能吃飽,卻必須竭盡全力的狀態。這樣才能保證他們最大程度、最低價享有發展帶來的好處。”
他看向隋恕:“如果他們知道,q0113的血清可以幫助人體改造,估計會恨不得直接將它奪走吧,嗬——”
在做q0113之前,他們合作開發過一套基因療法,通過注射去除抑製手臂肌肉力量的蛋白質,從而賦予人超強的臂力。
他們將成功的小鼠命名為“超強鼠”,但是如若想把這類技術大批量推廣,成本是第一道門檻,普通人並不足以支付每個部位的改造費用。
可是q0113不一樣。他們驚奇地發現,它的細胞裏有強大的自愈、變形能力,能夠根據環境需要而改變。
白茶見底,隋恕整理好茶杯,起身準備離開。
莊緯卻叫住了他:“不過,我們的實驗,除了他們沒有人敢投資。你最好把握住分寸,喂狗還要掌握食量呢,何況是人。”
隋恕笑了笑,“vincent,不必擔心。”
“還有——”莊緯的眼睛閃過曖昧的光,他遞給隋恕一支唇膏,拍了拍他的肩膀,“擦擦吧,下次記得收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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