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長瑞躊躇不決時，趙安榮親自端著安神湯進來，身後跟著的兩名內侍，則捧著五六碟的幹果和糕點。
    “娘娘，安神湯。”
    江善對他點點頭，把其中一碗端起遞向長瑞，長瑞看著麵前徐徐冒著白煙的瓷碗，靜靜的沉默片刻，低頭把藥碗接了過來。
    江善並沒多說什麽，折身準備再去端另一碗，餘光瞥見承煜順著床沿下來，趿著鞋子往這邊走來。
    她將手上的藥碗放回，等兒子來到身邊後，摸摸他的臉頰問：“怎麽了？”
    六皇子看了眼長瑞，小聲道：“母妃，我想在你這裏。”
    江善沒有多想，扶著兒子到榻上另一邊坐好，為怕他會冷，又拿來錦被搭在他腿上，等這一切弄好，這才端起安神湯輕輕吹了吹，舀起喂到兒子嘴邊。
    趙安榮把裝著幹果的攢盤放到炕幾，而後衝上麵三位主子躬身，輕手輕腳的退到外麵。
    長瑞視線從手上藥碗，移到旁邊的小皇叔身上，看著貴妃娘娘溫柔的喂他喝藥，眼裏閃爍著豔羨的光。
    接著他默默垂下眼睛，看了眼手中的藥碗，仰頭咕咚咕咚兩口喝下。
    江善聽到動靜，一麵喂著兒子，一麵對長瑞道：“別急，慢慢喝，旁邊有點心，快吃一塊壓一壓。”
    這安神湯雖然味甘而不苦，但卻有一股刺激的氣味，一般不為小孩子們喜歡。
    長瑞放下手上的碗，拿了塊棗泥酥到手中，抿了抿嘴巴，和對麵道：“......謝貴妃娘娘。”
    江善點了點頭，看出對方的拘束，也就沒多說客氣的話。
    她這般攜著距離感的平淡，倒是讓長瑞悄悄鬆口氣。
    在這皇宮裏，他最害怕的就是貴妃娘娘，不是因為貴妃娘娘嚴肅，而是因為得罪貴妃娘娘，就代表著惹怒皇祖父，甚至比惹皇祖父生氣還嚴重。
    別看他還小，但宮裏誰能招惹，誰不能招惹，那是門清。
    長瑞小腦袋裏胡亂想著，張嘴咬了口棗泥酥，眼睛偷偷的往對麵看。
    背後隱隱含著打量的視線，江善不是沒有察覺，不過卻並沒多關注，拿著帕子給兒子擦了擦嘴角，撚了枚蜜餞梅子到他嘴裏。
    “貴妃娘娘，我，我能問您件事嗎？”
    長瑞咽下嘴裏的棗泥酥，仿佛下定決心般，衝著江善的背影開口。
    ......貴妃娘娘這般得皇祖父喜歡，一定能幫到他的吧！
    江善轉頭看他，輕輕頷首道：“當然。”
    長瑞手指蜷縮一下，緊張道：“您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麽皇祖父那般喜歡您。”
    聽到後半句話的時候，江善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
    但對麵的人目光清澈，眼裏隻有疑問和想要得到答案的急迫，並不是在故意找茬。
    她壓住麵上隱隱的熱意，輕聲問道：“長瑞為何有這麽一問？”
    “我......”長瑞低下腦袋，看起來有些低落，“我想讓父王......也喜歡我母妃......”
    不等江善回過神，他喃喃說道：“每次父王不來正院，母妃就怪是我笨頭笨腦，不像長顥那般聰明懂事，可是我不喜歡讀書......貴妃娘娘，就沒有不要我讀書，也能讓父王喜歡母妃的辦法嗎？”
    他忽得抬起眼睛，充滿希冀的望著江善。
    江善還沒來得及消化這段信息，就被對麵閃著亮光的眼神盯緊。
    她腦中有片刻的空白，既驚訝於長瑞的問題，又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倒是坐在旁邊的六皇子，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你這話不對，大皇兄不喜歡大皇嫂，為什麽要怪你？蓁蓁也不喜歡讀書，三皇兄不是還給三皇嫂送玉釵嗎？”
    端王夫婦鶼鰈情深的事，在整個京城都是有名的。
    “不錯。”江善點點頭，看向長瑞道：“承煜這話雖然簡單，但理是這個理，上一輩的那些事情，和你們這些小輩，沒有什麽關係，你也不需要把某些過錯，往自己的身上攬。”
    她實在是沒想到，晉王妃會把自己和晉王的隔閡，怪罪到長瑞的身上。
    或者說，晉王妃不是不清楚，晉王不喜她的原因，隻是一廂情願的把過錯根源歸咎到旁人身上，好讓自己得到安慰和解脫。
    長瑞眼裏露出迷茫，自言自語道：“可是......我想要父王喜歡母妃。”
    這樣，母妃就不會總是生氣，也不會再對他忽冷忽熱。
    江善看著他低迷的模樣，也猜到他心裏在想什麽。
    然而這世上，情之一字，最是難強求，有兩情相悅，就有一廂情願，有情投意合，就有貌合神離，然而這話，就算說給長瑞聽，他一時也無法明白，便說道：
    “長輩的事情，就交由他們自己處理，你現在還小，該把心思放到課業上。”
    長瑞低頭不語，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或者在他的心裏，還以為是江善故意不告訴他呢。
    江善輕輕搖頭，說道：“你情我願的事情，才能維係的長久，你想要你母妃如願，那你可有考慮過你父王的感受？”
    長瑞扣著衣裳的手指僵住，他，他好像沒有想過父王......
    江善繼續道：“你有這個心思好，但有些事情，遠不到你該插手的時候。”
    且說句不好聽的話，晉王妃在晉王府，可以說是稱王稱霸，聽聞在與晉王成婚之處，也有一段濃情蜜意的時刻，隻可惜沒到半年，就和晉王情淡意冷。
    當然，這不是說晉王薄情，恰恰相反，晉王就是太多情。
    多情到他對每位貌美的姑娘，都一見鍾情，至死不渝，喜歡到心坎上。
    然而這喜歡，是濃鬱的，也是短暫的，等到他膩味之後，立馬就能抽身離開，不然晉王妃豈能如一座高山，把府裏的妾室壓得難以喘息。
    這些話，江善清楚，卻不能從她口中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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