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把他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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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驚訝於淩影冽的到來,更驚訝於納蘭楓燼的昏迷,詢問之下,整個帳幔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暗夜中,昏迷的納蘭楓燼突然驚醒了過來,她全身顫抖,踉蹌起身,衝出帳外就躍上了馬背,拍馬絕塵而去。
淩影冽覺察到追了出去。
聽著越來越遠的馬蹄聲,根本沒睡著的眾人痛楚地閉上了眼睛。
納蘭楓燼趕到南川城下的時候,抬頭望去。
納蘭寒翌的屍身在大風中如斷線的木偶無力搖晃,枯白的臉色、緊閉的雙眸再不見往昔風采。
南川城下,寒風蕭瑟,風過,沙粒吹打在人臉上,生疼生疼的。
城牆上的杜家軍挺立於風下,駐守南川城堅若磐石。
而今西洲王屍身就在城牆上,更增強了他們取勝的信心。
卻在這時,士兵們同時在風中聽到一聲淒厲的哭喊,那撕心裂肺的聲音,即便白日聽來也令他們悚然而驚。
他們舉目而望,隻見一個披散著頭發的女子,瘋了一般由遠及近迅速而來,眨眼間已到城下,卻在靠近城牆的那一刻倏然停步。她高昂著頭,癡望著城牆上的屍身,半晌都未動一分。
她麵色蒼白,神色淒厲,發髻散亂,衣衫隨風張狂飛揚,大風吹開了她的頭發,露出一張臉來,美得驚人!
這一刻,所有城牆上的士兵均看得怔住。
風中,她站得筆直,眼中隻有被吊在城頭隨風無力擺蕩的那具屍身,是他嗎為什麽看不真切,她不相信。
他說過,禍害遺千年;
他說過,要死也定要死在她後麵,因為要先看著她死;
他說過,即便是死也要死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又怎麽會這般淒慘
她不相信,她要上前看個真切。
呆滯半晌的守城參將,忽然發現那女子一縱躍起飛過了護城河,正如箭一般向城牆飛來,腦袋轟的一聲,倉皇指著女子,大喊:“放箭!”
弓箭手被這聲大喊震醒過來,慌忙舉箭射向女子,一陣亂箭,生生將女子逼落到了城下。
城下,女子仰望著城牆上的屍身,身子晃了晃,雖未中箭卻似已站立不穩。
她看清了,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一瞬間,她胸口似破了個洞,空蕩蕩的,再也補不全。
她再一次不顧一切地飛身而上,卻又是一排密密麻麻的箭擋住了她的去路,將她逼退。手臂被箭頭擦傷流出血來,她似毫無所覺,一抬頭,再次衝向城牆。
守城參將被城下女子的瘋狂模樣驚住,調派了更多的弓箭手上了城牆。片刻,已有百隻箭羽同時對準了城下女子。
她再次跌下城牆,一支箭插在她的肩頭,她卻不管不顧,望著城牆上的屍身和無數瞄準自己的刺目箭頭,忽然仰天嘶喊:“杜雨澤。。。”
卻在這時,得到奏報的澤王杜雨澤大步登上了城牆,他的腳步有些淩亂,守城參將看到他剛要躬身行禮,卻已被推倒在一旁。他一眼看清城下女子,似猛地一震,一揮手大聲道:“全都住手!”
城牆上的弓箭手聽令,均放下了手中指向女子的箭。
城下女子佇立在風中,單薄的身子踉蹌搖晃,似已站立不穩,肩頭和手臂的鮮血染紅了白衣,刺目鮮明。
她似控訴似埋怨似痛恨,指著城牆上的杜雨澤,一字一句道:“他已死了,為什麽還要這麽折辱他他雖是你的敵人,卻也是我們的同窗啊!他是一個多麽驕傲的人,縱然死了。。。”說到此處,已嘶啞不成言。
她忽然跪了下來,向杜雨澤磕下頭去,他聽到她嘶啞的聲音,“杜雨澤,把他的屍身給我!杜雨澤,我求你,我求你!”每說一個“求”字便磕一次頭,每磕一次頭便說一個“求”字。
隱約間似有什麽在這一刻崩塌,她從未求過自己,也從未這般求過任何人,她的驕傲即便麵對他另娶她人時也未曾掉過一滴眼淚,他知道她有多驕傲,可如今卻為了納蘭寒翌這般懇求著他。
原來,她心裏最在意的是納蘭寒翌,是納蘭寒翌啊!想到此,嫉妒啃噬著他的心,一寸一寸,令他失去理智幾近瘋狂。
杜之林已認出了城下之人,見杜雨澤此刻神色彷徨,目光瞬間冷了下去。
城下女子一聲聲哀求,求的是敵軍西洲王的屍身,毀的卻是一直以來因她而痛苦,不停折磨自己的王上。
這一刻,杜之林的恨意達到極致,轉身便對城下女子大聲道:“城下妖婦,西洲王已死在我王上手中,你此來不過是自尋死路,想要西洲王屍身。。。”他的話尚未說完,已被杜雨澤一掌打飛出去,撞在身後城牆之上,口吐鮮血不止。
城牆上一陣慌亂,杜雨澤狠戾地看向杜之林,卻見杜之林在笑。
杜之林掙紮著爬起身來,似笑似哭道:“王上,為了杜家,為了這些與你出生入死的兄弟,為了南川所有的族人,此刻斷不能心軟。請王上三思!就算此刻你將杜之林打死,杜之林也斷不能讓王上因她而一時心軟,毀了王上大業!”
杜之林匍匐在地,因身受重傷而口吐鮮血抽搐不已,卻仍堅持著一寸一寸爬到了杜雨澤腳下,死死地抱住,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守城參將單膝跪下,重重道:“王上英明,西洲王屍身斷不能在此時歸還。”
城牆上的士兵一瞬間也跪下齊聲道:“王上英明。”
這時,澤王妃呂嫣然與其他聞訊趕來的眾位將軍也上了城牆,呂嫣然看了一眼城下女子,但俯身跪拜下來,擲地有聲地懇切道:“王上,納蘭寒翌屍身是打擊西洲軍最有利的一招,如今西洲軍,天都軍三十萬兵馬即將兵臨城下,為王上大業,為杜氏一族,為眾位為王上拚戰沙場的將士,望王上以大局為重,斷不能將屍身給了那人!”
其餘眾將也紛紛跪下請命。
呂嫣然又道:“如今的他們是真的親兄妹,她如今不顧生死也想要回納蘭寒翌屍身,心裏早沒當年對王上的情分了,王上斷不可為了某日舊情,不顧大局,請王上三思!”
杜雨澤眼中的瘋狂一寸寸暗了下來,直到沉寂為一潭死水。
城下,一聲妖婦,早已喊醒了納蘭楓燼。
她緩緩抬起頭來,站直了身子,挺立於風中,卻仍顯得那般單薄而無助。
聽清了城牆上所有人的話,她驀地狂笑起來,大聲道:“杜雨澤,還記得嗎滄瀾湖畔,我們曾一同承諾過,要記得那日的日出,若誰死了,那麽活著的人就要替死了的人記得。杜雨澤,杜雨澤!你聽著,翌死了,我死了,你就要替我們記得,那是誓言,終身不能悔改!”言罷,她再次衝向了城牆上的屍身,義無反顧不死不罷休。
望向再次飛向城牆的她,杜雨澤目光痛得瑟縮,一把取過了自己的黑白羽翎箭,斷了箭頭,搭了弓上,拉滿,三隻無頭箭同時朝她的方向射出。第一箭,第二箭,第三箭,她一箭都沒有躲,三支箭帶著莫大的勁力毫不留情地射入了她體內。
還記得他們親手蓋的小屋前,他能同時射三箭時的興奮與她的手舞足蹈。彼時,他在她眼中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雨澤。她為他驕傲,為他而覺得幸福。他說:當初在書院的比試,若再來一次他必然能贏。她聽後不僅不生氣還替他開心,內心還暗自藏了幾分得意自豪,因為他是她的雨澤。因為他說,他是為了她而苦練,因為那樣才能保護她。
眼見她一箭都不躲避,生生受了他三箭,重重地跌落出去,在地上拖出數丈血跡,直到撞到巨石上方才止住去勢,再無飛上城牆之力。他閉上了眼睛,生生斷了手中的弓和箭筒中所有的黑白羽翎箭,箭尖刺破了手掌,滿手的鮮血也察覺不到疼痛,直到全部斷了,棄於地上。
從此,他再不用箭。
她仰躺在巨石上,鮮血從嘴角溢出,身上的箭傷是那麽的痛,痛得她隻看到滿眼刺目的紅。
她想要坐直身體,卻一次次力不從心地倒下,她想笑,出口卻變成了咳嗽。她抬起手臂,握住了胸口那隻黑白羽翎箭的箭尾猛地拔出,噴湧而出的鮮血染盡了衣衫,繪成了忘不去的恨。
他閉上眼,壓下口中的血腥之氣,轉身踉蹌的跌倒。
若不是你心中最愛,那便恨吧。他如此告訴自己,卻隻覺眼前一黑。有人過來攙扶,卻被他狠狠推開,卻再也壓不住口中的血腥之氣,生生吐出口血來。
旁邊有人驚恐地叫了聲,“王上。”
他抬眼道:“無礙。”推開參將,正欲起步。
卻在這時,突聽城牆上呂嫣然大聲道:“弓箭手準備!”他一怔,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驟然襲來,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聽呂嫣然似用了全身力氣喊道:“放箭!”
一瞬間,他停了心跳,“不要”二字驚顫地脫口而出,無力又惶恐,輕易便被離弦的箭聲淹沒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