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楊叔，我提著大黑塑料袋一路直奔十五號樓。
    這十五號樓一單元的樓道口處竟然都被人貼上了白對子，樓梯上還落著零星的黃紙剪成的紙錢。
    這種老式的樓房沒有電梯，都是步梯，一梯兩戶，蓮河小區的樓最高也就七層，樓道並不算多寬敞。
    每層樓梯的拐角處還都零零散散的擺著破紙箱舊自行車以及小孩子用舊了還沒舍得扔的童車之類的東西，配合著樓梯台階上零星散落的黃紙紙錢，更給這裏增添了幾分陰森破落的感覺。
    與其他棟樓比，十五號樓一單元的樓道裏明顯有些陰冷。
    我知道是因為這裏最近連續出意外，不斷有陰魂過路留下的陰氣所致。
    這種感覺對於一般陽火旺的年輕人倒還影響不大，可對於那種體弱的老年人或神魂未穩的小孩子來說就不太好了。
    老人容易生病，小孩子容易夜驚哭鬧不止。
    難怪會有人鬧著要賣房不願再住在這裏了呢。
    我歎口氣，一路上到四樓。
    四樓西戶賈禿子家房門緊鎖，一片蕭索之氣。
    姬小燕的奶奶家門口上方懸掛的那個八卦鏡不知被誰給收了起來，掛上了白布挽成的白花。
    門半開著，裏麵竟然靜悄悄的。
    樓道裏非常濃重的惡臭味，刺激的人忍不住眼酸流淚，配合著死了人要辦白事，這淚倒是有點應景了。
    盡管門半開著，我依然還是抬手敲了兩下門。
    沒一會兒，姬小燕拿著拖把流著淚走到了門前，看到來敲門的人竟然是我時，她那通紅的雙眼裏竟然還閃過幾分訝異。
    “……龍嬌嬌？你怎麽來了？難不成，昨晚給我爸打電話告訴我爸我奶出事的人……是你？！”
    我點點頭，伸頭往屋裏看看，姬小燕趕緊讓開她那厚重的身板讓我進了屋。
    “姬小燕，你爸他們呢？怎麽就你一個人在這裏？”
    姬小燕垂下頭吸了吸鼻子。
    “我爸他們去火葬場了，他們不讓我去，我就在這兒打掃打掃衛生……我奶奶死的太慘了，都斷氣了三四天才被人發現，今天早上我和我爸一起過來時，我奶奶身上都……都生蛆了……我那個後媽沒忍住都吐了……”
    生蛆了？
    可不呢嗎？現在還沒到中秋節，氣溫還很高，死了幾天沒被發現，屍身可不得長蛆嗎！
    “龍嬌嬌，你說我奶奶意外去世，她為啥不給我托夢，為啥會去找你呢？”
    我看看姬小燕染的那一頭火紅的短頭發，“可能，老人家怕嚇到你吧！也可能，是有意想讓我知道這事。
    姬小燕，你去找塊白布遮遮你這一頭紅頭發吧！家裏辦白事，你頂著一頭紅頭發，對你奶奶多少有點不尊重了，咱們學校不是也不準學生燙頭發染頭發嗎？你這一頭紅頭發，你們班老師也不管？”
    “……沒人管我，他們都覺得管不了我，所以也就不管了，不管是我爸我媽還是我老班，隻要我上課不影響其他人，哪怕趴桌子上睡覺也沒人管我，反正我就這樣了，混到初中畢業拿了畢業證，我就準備出去打工掙錢去！”
    姬小燕說這話時，眼中分明也有幾分落寞。
    我歎了口氣。
    “你奶奶以前住哪個房間的？”
    我準備去姬小燕的奶奶房間裏，把帶來的紙紮別墅燒給她老人家，然後再念念超度咒就離開。
    既然姬小燕的爸爸已經把老人的屍身送去火化了，接下來肯定會把骨灰妥善安葬的。
    趁著隻有姬小燕一人在還好辦事些。
    不然其他人又不認識我，我還得費勁跟他們解釋。
    姬小燕對我倒是挺信任，徑直領著我來到臥室裏麵。
    我將臥室的窗戶打開，將那個紙紮別墅和那兩串金元寶放在地上，閉著眼默念了一遍超度咒。
    在我念咒期間，姬小燕還特意從廚房裏給我找出一個打火機。
    我看看姬小燕的神情，她奶奶去世，她明顯挺難過的。
    “姬小燕，這是燒給你奶奶的，要不你來點火吧！”
    姬小燕瞪大眼看著我。
    “……我？我可以嗎？去火葬場我想跟著去我爸都不讓我去……我也想送奶奶最後一程啊……”
    “孝義在心，我相信你奶奶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意的，她不會怪你的。”
    姬小燕聽了我的話倒也沒再多說什麽，她看看地上那個三四十厘米左右高的紙紮別墅，“啪”的一聲按下了打火機。
    紙紮別墅本就是易燃品，橙紅色的火苗瞬間燃起來了，姬小燕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我見火苗並無異常，心知老太太對姬小燕給她送別墅是滿意的，便放下了心。
    等紙紮燃盡，一陣清風從窗子透進來，漸漸將那些灰燼卷出了臥室。
    姬小燕定定的望著窗外了好一陣。
    “……龍嬌嬌，你剛看見了沒？我剛好像看到我奶在窗戶外對我笑了……然後還給我擺了擺手轉身走了！她……她手裏真的拎著我剛燒的那兩串金元寶！”
    家裏有喪，去世的還是直係長輩，姬小燕最近幾天氣運都不會高，她能隱隱約約看到老太太的陰魂也算正常。
    我剛反正是什麽都沒有看到。
    看來老太太這是心滿意足的上路了。
    我來這裏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我跟姬小燕告別正要離開，姬小燕卻拉住了我的胳膊。
    “龍嬌嬌，咱們以後，是朋友了嗎？你以後不會再讓我鼻子上長個大瘤子了吧？”
    我雙眼直視著姬小燕，她的眼中有幾分悲傷，幾分猶疑，幾分期許。
    或許，她也不是無藥可救的壞女孩。
    我堅定的衝她點點頭，多個朋友總不是壞事。
    在我們實驗中學裏，除了龍大成和黃天望，我還真沒別的什麽朋友。
    我離開姬小燕她奶奶家時，姬小燕眼裏是憋著淚的。
    從蓮河小區出來，我慢慢悠悠的往便利店的方向走。
    初秋時節，昨夜剛下過雨，天氣倒是不那麽燥熱了。
    即便如此，走回便利店，我依然出了一背薄汗。
    剛回到便利店裏，就看到龍大成這家夥竟然在我家店裏給我媽幫著忙整理著貨架，我還挺意外的，今天周六，難道他爸沒接他回老龍村？
    我從門口收銀桌旁的貨架上摸出幾個泡泡糖，剝開包裝隨意塞進嘴裏嚼著，又給龍大成了兩個，那家夥笑嘻嘻的接過我遞過去的泡泡糖。
    “哎，龍大成，你怎麽這時候來了？這周春喜叔沒接你回老家啊？”
    “接了，昨天下午放學我爸就把我接回去了。這不快該八月十五了麽，我爸今天又開車帶我來我姑家串親戚。”
    “去你姑家串親戚你來我家便利店裏？你爸也不揍你啊？”
    “嗨！我在我姑家住了那麽幾年了！熟的跟自己家一樣！再說了，他們大人在一起說話我覺得沒意思，我爸我姑父他們動不動就說到我的學習成績上去，我聽著都煩死了！沒勁！還不如來找你呢！你剛幹嘛去了，我可等你老半天了！”
    我媽拿著塊抹布笑著看看我倆，“你倆要是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吧，嬌嬌，零花錢不夠的話收銀桌裏有，你自己拿就成。”
    我看看龍大成那時不時偷瞄著我電腦的小眼神噗嗤一聲笑了。
    “龍大成，你跟我說實話，你來這裏是想找我玩兒呢還是想來這裏找電腦玩兒呢！”
    龍大成趕緊收回他那小眼神。
    “我當然是來找你的了！對了！我來這裏還有正事得跟你說呢！”
    我坐收銀桌旁打開電腦，龍大成趕緊搬了個凳子坐在我旁邊。
    我將嘴裏的泡泡糖吹出一個大泡泡來，“什麽正事啊，神神秘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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