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雪山還是一如沉默的白巨人，安靜地挺立在大地上，於黑夜裏顯現出頂天立地的威嚴。
    他們到山腳村落的時候，已經淩晨三點，胖子思量著離天亮不遠，也就熄了去找旅館的想法。
    三人窩在車子裏吃泡麵，不溫暖，但也不冷，熱騰騰的白霧隨著寒冷的風吹出去，帶著一股子方便麵特有的濃鬱香氣。
    “謔！神仙吃泡麵～”胖子一邊嗦麵一邊抬手就是一記拍攝，油膩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劃拉，便又是一張照片進了文件夾。
    照片上的張啟靈單手舉著泡麵盒子，靜靜看過來，平淡的眼神沒有波動，那一碗五塊錢的泡麵生生讓他吃出買不起的樣子。
    “嘖嘖嘖，這可是絕版畫麵兒，那不得拍賣個五六七八萬？”胖子已經飛速把麵塞進了肚子，甚至還唏哩呼嚕把湯都灌完，完事兒一抹嘴把垃圾丟到車外的垃圾桶裏。
    “……你不會打算把它賣給張海客吧？”吳天真吐槽了一聲“你怎麽吃這麽快”，然後迅速發現了盲點，“我去……你可別了，到時候那些張家人都得知道我們拿泡麵養小哥，那指不定想成啥樣了呢。”
    “他們能想啥？！”一聽這話，胖子頓感自己的大家長地位受到了挑戰，他挺胸抬頭，端得就是一個睥睨天下。
    “嘿，想啥也沒用，咱們小哥兒就是喜歡跟咱倆一起吃方便麵～是不是小哥？！”
    剛咽下一口麵的小張：……？？（靚仔迷茫）
    坐在副駕駛的吳天真回頭看的時候，正好看到呆滯的小張停頓一下，猶豫著點了下頭。
    吳天真：噗哈哈哈哈哈哈！
    他沒笑出聲，他清了清嗓子，裝著好像是個正經人一樣：“……見者有份兒哈胖子，到時候這照片兒錢咱得平分哈哈哈！”
    “……我靠，你這是掉錢眼兒裏了？胖爺我這點兒壓箱底的錢你都得蹭。”
    三人（？）一頓打鬧，時間飛速劃過雪山，等雞鳴此起彼伏落下後，這寂靜的村莊裏一道道炊煙便升了起來。
    車旁邊兒的小賣鋪裏，哢嚓的開鎖聲傳來，那笨重的大鎖被一隻布滿皺紋的手取下，探出頭來的老人腦袋上戴一個發白的毛線帽，說起話來下巴的白胡子像是蘆葦一樣飄動。
    “後生，買東西嗎？”
    這倒問住幾人了。
    吳天真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該不該買一些紙錢什麽的帶上山。
    這雪山冰雪遍布，倒不擔心會引起山火，隻是此時說這個，難免會赤裸裸揭開傷疤。
    於是他“呃……啊”半天，竟是一下子頓住了。
    在後座的張啟靈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微微挺直腰背向前看去。
    那老人很有耐心，麵對一個疑似結巴的吳天真依舊笑嗬嗬地等著，背後打開的商鋪門裏麵密密麻麻但又規整地擺放著商品，撲麵而來一種溫馨和古舊。
    而就在那些老式的商品中間，一個花瓶靜靜安置在桌台，內裏清澈的水中插著幾株淡黃的花，看著似是蓮花，但卻有橢圓密集的葉片。
    ……雪蓮花。
    張啟靈微微一頓，視線似是被那些輕巧可愛的花吸引。觀望的胖子一下子捕捉到了這一點，於是他拍了拍吳天真的肩膀，拉開嗓子道：
    “大爺，您後麵兒那花兒多錢？”
    ……
    大爺很實誠，見胖子給得不少，直接連花帶花瓶都給了過來。
    張啟靈將它們放在白瑪的墓碑前時，那花兒還靈巧地在瓶子裏打著轉兒，像是被溫柔的手拂動。
    淡黃的花瓣舒展著，被一團團火一般的鮮紅簇擁。
    ……這裏不知何時，竟生長了一片不知名的奇異紅色花朵。
    白雪皚皚靜默在山崖上，一時間，死寂的蒼白和熱烈的赤紅交織一處，仿佛這裏已經變成死與生的分割之地。
    吳天真和胖子沒有過多去關注那些景色，他們定定站在張啟靈身後，看著那墓碑上曆經多年依舊深深刻入寒石的碑文——
    （母白瑪之墓）
    碑文很簡單，甚至到了簡陋的地步，沒有堆疊的詞匯，沒有墓主的生平，甚至連刻碑人的信息都一片空白。
    但其中的悲傷卻未曾被削弱絲毫。
    吳天真的嘴唇顫了一下，他不通武學，看不出刀氣劍氣，但他看到了那筆畫上的停頓和斷裂。
    ……刻字的人，被情緒所困，甚至已經無法穩住自己的刀。
    ……那時的小哥有多大？白瑪也許沒有長生的能力，那麽正常來說，是五十歲？還是四十歲、三十歲、二十歲？
    吳天真沒辦法把這個疑問問出口。
    張啟靈依舊很安靜，他半跪下來，仔細而專注地用手擦幹淨墓碑上的積雪，手指在“白瑪”兩個字上停留一瞬，又很快落下。
    ……他想不起來母親的樣子。
    當時青銅門被封印，一切願望產物都消散，但他脫離前，分明聽到係統的聲音。
    【宿主完成最終任務，可以回歸原生世界】
    【檢測到宿主已經耗盡原生世界能量，回歸停止，獎勵內容變更】
    【請宿主選擇】
    【檢測到宿主失去意識，係統自行決定獎勵內容】
    【捕捉到消散靈魂，檢測到宿主情緒，獎勵變更為凝聚魂魄碎片】
    【警告！9528世界人物的命運線＊＃““＆％＃……】
    後麵的內容，他無法再聽見。
    於青銅門醒轉後，他的麵前，白刀正散發著暖意靜靜飄浮，也許這就是係統的成果。
    但她再也沒有發出聲音。
    張啟靈不知道她是否還在，他隻能一直隨身帶著刀，感受著那溫暖。
    而係統，自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回應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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