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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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若瑤清楚記得那天的監控畫麵,整個班級同學像失了智一樣圍繞在季望澄身邊,仿佛自願做他的奴仆,受他驅策;而她在有黎星川的場合,是用不出這樣的效果的。
黎星川像一個不聲不響卻強權在握的規則製定者,他在內心給每個人製定不一樣的規則,允許他們在該範圍內撒野。
假如“萬人迷”光環的實際能力是00分。
他認為歐若瑤的魅力開到最大也隻有70,那麽她隻能用出70分的效果;他認為季望澄是滿分,那麽不管季望澄本身多少分,在他身上就是能產生00分的效果。
從現象上來看,季望澄的“魅力”在黎星川眼裏確實是當之無愧的00分,他認為全世界都該愛他,所以所有人癡迷不已。
至於黎星川本人對她不感冒、對季望澄也沒有進一步的喜愛表現的深層原因,究竟是為什麽…說實話,歐若瑤也不能給出一個準數,她所說的,都是根據情況合理猜測的。
靈光一閃,撿了點季望澄可能愛聽的話講給他聽,先把小命保住。
反正能力是她的能力,一切解釋權歸超能力者本人所有,又沒人會拿到黎星川麵前去再驗證一次。
歐若瑤說完,忐忑等著季望澄的回應。
季望澄維持著八風不動的表情,仿佛正在思考她話語的真實性,麵容半浸在冰涼夜色裏,仿佛與這陰森森的冷夜融為一體。
這番打量自帶一種降溫效果,歐若瑤穿著羊絨大衣,仍然覺得凍人。
“救命。”她慌張地想,“我可沒說假話,也沒騙他,這種可能性很大啊。……也把奶茶還給他了,一下都沒動。難道是因為我不該左腳走出奶茶店?救命這奶茶店也沒門啊?
……明天去找個女生協議假交往佯裝女同?……不,這個情況來看我還能活到明天嗎?
她胡思亂想著,隻聽季望澄冷不丁開口。
“——你說得對。”
“他最喜歡我。”他說。
季望澄像是突兀得到一塊寶石的旅人,一時間隻剩下欣喜,想對著月亮把寶石看了又看。他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回味什麽:“……他當然最喜歡我。”
接著,他笑了,像冰雪消融。
這一笑無疑是好看的,但
變故也在瞬息間產生——
季望澄的模樣像是卡了幀的電視畫麵,一會兒是俊美無儔的少年,一會兒是粘稠如泥淖的鬼影,眨眼間變化幾次,歐若瑤隱約聽到了“呲呲”的刺耳電流聲。
他四肢消解為砂礫,漆黑鐵砂彼此吸引,再度凝集為水蛇般的黑影。
瞬息的功夫,他的身體,隻有鎖骨以上的部分還是人形。到處都是暴走的黑影,而影子裏,有不可名狀的東西在說話,聲音尖細,乍一聽就開始耳鳴。
【閃閃喜歡我!】、【是我!是我!】【走開!!喜歡我!】【去死!去死!我的!】【不許看!!不許看!!】【喜歡我!】
黑霧水一般擴散,快速占據腳下地麵,暴風驟起,草木發出不堪摧折的哀鳴!影子盤旋而上,聚攏成一朵巨大的黑雲,很快籠罩了整片天空。
轟隆——!
驚天動地的雷聲。
……人類形態的季望澄,如一滴水融入黑色海洋,徹底不見了。
歐若瑤:……?!
這這這…
小徑旁的兩棵樹木,竟在這風的摧殘中攔腰折斷。她呼吸一滯,驚險躲過。救命!!這是什麽!!
有鬼啊!!!
玉城臨江區,超能中心分部。
這裏偽裝成了一棟水利大樓,貼了個【玉城水利】的名牌,來來往往的,都是便衣警察和特殊職務者。
黎夢嬌的辦公室在七層。說是辦公室,實際上隻是個提供休息場所的雜物間,工作從來不允許她閑下來一天。
“孟姐,第二輪審問結束了,這是報告。”小玫把一份資料放到她麵前,另一份同樣式的交給坐在沙發上的閻華。
黎夢嬌速翻了下,一目十行。這是“老六”葛文斌的審問小結。
一開始葛文斌相當不配合,然而有超能力的加持,審問手段異常折磨且豐富。折騰了十幾個小時,他受不了了,終於肯說實話。
“潘多拉?聽說過,不清楚情況。”
“我不愛跟他們一起,我就喜歡自個做事。”【批注: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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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炸彈,因為好玩唄。”
【批注:真】
審訊翻來覆去地詢問,心理批注是劉熙親手寫的,在高強度的折磨之後,犯人一般不會有餘力在她眼皮子底下撒謊。
關於“深淵”的情況,和黎夢嬌預想的差不多。有一小批核心危險分子費盡心思傳播“潘多拉”,剩下的則自由散漫,偶爾結伴,到處搞事。
“地址是從獅鷲那裏聽說的。”“他從哪裏知道?我怎麽知道?”“林……林什麽?不認識。”【批注:真】
那個被季望澄重傷的‘獅鷲’,將他的住所地址轉告給一些“深淵”成員,大約是想借刀殺人,知道對方可怕之處後,不敢貿然行動,借別人探虛實。
顯然,“最強”這一名號極度吸睛,誰都對他抱有幾分好奇。
自獅鷲之後,折在季望澄手裏的深淵成員,已經有5個了。接下來,怕是隻多不少。
黎夢嬌歎了口氣:“是場硬仗啊。”
天災這種邪門玩意禍害遺千年,她擔心的是他身邊的黎星川。
“深淵”這幫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要是他們在試探“天災”的過程中,意外發現了黎星川的特殊之處,轉而盯上他,該怎麽辦?
季望澄有百毒不侵的軀體,可黎星川呢?他完全在狀況外!
他以為自己找了個平平無奇的實習混學分,可那實習單位整個都是為他臨時搭建的;
他走進k記買炸雞當午飯,看到有個奇怪的流浪漢偷雞,莞爾一笑,但那流浪漢是被他取消超能力的混蛋通緝犯。
葛文斌落網像個笑話,總不可能次次那麽順利吧?除非黎星川真的是神。
又比如製造“潘多拉”的那批人。
之前收繳的“潘多拉”,隻是被密不透風的保存起來,並沒有真正失效,而黎星川碰過的兩隻是徹底變成了廢舊木盒,此中差異,那些人一定能感覺到。
黎夢嬌問:“那個男生,有說法嗎?”
“艾子煜嗎?他記憶不清,目前沒有問出有效信息。”小玫說,“耿醫生正在努力幫他重構記憶。
閻華說:“海洋呢?”
小玫老老實實地匯報:醒了,有點腦震蕩後遺症,頭暈幹嘔,還
要靜養……
由於站位問題,她餘光能瞥見窗外,隱約看到有什麽東西流動,於是多看了一眼,下一秒驚呼出聲:“天哪!這……”
分基地位於臨江區的郊外,視野很好。
原本呈灰褐色的天空,半麵被黏膩的濃黑占據,那黑色是從遠處平地上升起,像是一把巨大的傘,又如爆炸後形成的蘑菇雲,不斷朝侵蝕天空。
黎夢嬌眼疾手快,拉開左手邊的抽屜,抽屜下透明蓋裏封了一枚紅色按鈕。“啪!”她拍下。
“嗚——”
“嗚——嗚——”
警報聲自廣播中傳出,響徹大樓的每一間辦公室。
“‘天災’暴走了。”黎夢嬌心裏暗罵了句,光速下令,“聯係李玄知!”小玫:“是!”
閻華披上外套,和黎夢嬌一起出門,走得飛快。“他又發什麽瘋?”她說,就不能多消停幾天嗎?
“你以為他是為什麽會報警‘自首’?因為需要幫助。”閻華也在發消息,一邊走神回道,“他情緒激動的時候,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力量,還沒打雷下雨刮台風,說明不是負麵情緒,問題不是很嚴重,想想怎麽公關吧。
黎夢嬌:“嘖。經費浪費在這種地方。”
閻華:“還好了,之前黎星川跨年給他打視頻電話,他一高興,動動手指炸掉兩間價值小兩千萬的實驗室,還好是觀察用途實驗室,沒有特別珍貴的設備……
黎夢嬌:?
閻華以為她不信:“沒開玩笑,造價要兩千萬。”
黎夢嬌皺眉:“黎星川為什麽要過年給他打視頻電話?是被他強迫的?”
閻華:
“叮咚——叮咚——”
門鈴響了,黎星川丟下手柄。監控裏倒是沒人,院子裏多了一個快遞盒,估計是快遞員。
現在都八點多了,這麽晚還派件的嗎?
他換了鞋,推開門之後,發現院門外站著一個人。是個穿兜帽、戴著口罩的小哥。
院子裏的快遞盒不見了,正被小哥拿著。小哥……正是紅毛哥,洪軒。
組織對黎星川進行24小時保護,輪
流派人守著這幢別墅,謹防可疑人士接近。當然,如果季望澄在家,可疑人士會先一步被解決掉,他們需要光速收屍。
剛剛有個人裝成慢跑的鍛煉人士,忽然往院子裏丟了個快遞盒,怎麽看都很有問題。洪軒的超能力可以穿牆,自然由他來拿走這個不明物品。
“呃,我是快遞的。”洪軒壓低聲音,送錯門了,不好意思啊。
黎星川打量對方。
剛剛快遞盒落在院門到屋門的小徑中段,他壓根沒聽到鐵門推開關上的聲音,這小哥的身手是不是快得有些離譜了,而且也沒穿快遞製服……
他本能懷疑,想多問幾句,然而小哥解釋完,一溜煙跑了,像是兔子見了狼。
黎星川:
怎麽回事?
感覺像是偷快遞的。
他長了個心眼,準備等會問問季望澄。也不知道季望澄去哪裏了,奶茶都快冷了。
黎星川抬頭,發現天空此時的狀態很奇妙。一半是灰褐色,一半是黑色,區分成涇渭分明的兩個色塊。
在他的注視下,那漆黑的另一半開始翻湧,雲層攢動,像是有生命似的,遠遠地回看著他。
【閃閃!】
【閃閃!閃閃!】
黎星川閉了閉眼。奇怪,他居然還幻聽了?是因為想到季望澄了嗎?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奇怪的夜景,先前還有一次,是在初中的時候。黎星川的作文水平代表作名為《我小姨是一個女的》,長久以來沒有分毫長進,語文分數常年拖
後腿。
由此不太意外的,他暑假要去少年宮上作文補習班,上完補習班找季望澄玩,晚上八點半回去,整個假期,少年宮、季望澄家,回家三點一線。
結果有一天,鄭遠找上門,非得請他吃飯。
鄭遠時不時會刷一下存在感,證明自己沒忘記這個兒子,為自己以後的養老鋪路,黎星川去了,因為鄭遠一般會給個大額紅包,他看不慣便宜爹,但沒必要和錢過不去。
他打電話告訴季望澄:“我今天有點事,不去你家了哦。”
季望澄:“哦。”
黎星川沒意識到他語氣中的不滿,美滋滋地想,拿了鄭遠
的紅包,明天請小季吃沙冰,後天請小季吃炒酸奶,大後天吃…
打完電話,沒走出去幾步,天空忽然變了。
那天是黃昏,半麵天空是正常的橙黃色,另一半則被染成了如墨般的黑灰色,路人直呼驚奇。網上說,這是某種由於空氣汙染造成的特殊光學現象,為了呼吸道健康著想,不要出門。黎星川起了點好奇心,這種天象的成因是什麽?他拿出手機,正準備搜索,卻因為聯想到便宜老爹,那句話又一次在他耳畔響起——
【……他們還不如我發小愛我。】
黎星川呼吸驟停:……
怎麽又想起這個?尷尬的記憶能不能放過他!
在歐若瑤嚇暈之前,季望澄重新凝聚起了人形。她驚魂未定,在這一刻,終於明白為什麽李玄知要多次向她強調“他不是人類”。
數億影子的集合體、千萬段意識凝結成一種聲音……披著人皮的不明生物。
“我很高興。”他說,有點控製不住。
歐若瑤渾身發抖,瞳孔嚇得渙散。
她從這句話中聽出了“因為你說了讓我高興的話,所以屈尊解釋一下”的意思,沒那麽忐忑了,劫後餘生的慶幸感占據上風。
季望澄動動手指,影子像是電流般竄出去,將斷成兩截的樹木修複回正常的樣子,裂痕根本看不見。
那兩棵樹重新立起來之後,莫名顯得詭譎,好像被魔神重新賦予了生命,隨時能拔地而起。
眨眼間,他離開了。一個空的奶茶杯掉到地上,被風吹走。
黎星川又一次投身到遊戲中,試圖轉移注意力,沒過幾分鍾,季望澄摁響門鈴。……那句話又一次陰魂不散地響起。黎星川有些許不自在。
兩人認識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在季望澄麵前感覺到“束手束腳”,找話題也沒有從前那麽自然。
“對了。”黎星川把熱奶茶往他那推了推,“給你帶的。”至於和歐若瑤換來的那杯,自然是他自己喝。
季望澄:……
剛喝完一杯。
這奶茶全糖,甜到購人。
然而,這是閃閃給他買的。
季望澄目光凝重,拆開吸
管,嚴肅得像一隻即將被帶去洗澡的貓。
黎星川沒注意到對方不自然的表現。事實上,他更不自在,不敢直視季望澄的表情。
燒烤外賣到了,黎星川隨手找了個喜劇電影下飯,雙方保持著心懷鬼胎的沉默。
片刻後,他被這電影逗得直笑,把那段莫名其妙的記憶丟到腦後,猛拍大腿說:“哈哈哈哈哈你看!這個男配是腦癱吧哈哈哈哈——”
季望澄很捧場,用機器人朗讀的語氣說:“哈哈哈哈。”四個字,全部都是標準的一聲調。
顯然,他的演技比喜劇電影更可樂,快樂加倍,黎星川快笑背過氣了:“不是、哈哈哈哈……你在幹嘛……
……你可千萬別出道。”他笑好半天,才緩過來,“我怕你被網友罵死。季望澄忽然說:“你這麽開心,我們來玩遊戲,怎麽樣?”
黎星川:?
這又是幹什麽?
話題帶得生硬極了,不過黎星川順著他的話說:“好啊,怎麽玩?”
季望澄垂眸,看向打包盒裏剩下的串串,提議:……真心話大冒險?回答了可以吃串。
一開口,就暴露他根本沒有玩過真心話大冒險。
黎星川還是很樂意配合:“好啊。”小季同學難得整活,就當陪他玩了。
季望澄:“你先問。”
黎星川:“我想想……”
這種遊戲,放在不太熟的人之間用於破冰比較有趣,在兩個認識了十年的朋友間,就顯得雞肋了。
黎星川清了清嗓子:“聽好了。”
季望澄:“嗯。”
黎星川:如果我和你媽掉到水裏,你會……在旁邊唱什麽歌?
季望澄有些困惑,輕輕皺眉。他沒get到笑點,於是認真回答,一字一頓的:“我會救你。”
黎星川一愣,舔了舔嘴唇:“……不用救我,我會遊泳。……不是,你為什麽不救你媽媽?你這也太好孝了吧?
季望澄反駁:“你會遊泳,我救你,不衝突。”
對方直直
盯著他,眼神平靜,不似作偽。……這麽認真,好奇怪啊。
黎星川避開他的視線,拿了一串雞胗,借著吃串的動作消解渾身繃緊的不適。……好了,我問完了,你來問吧!
季望澄張了張嘴,忽然沉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一微妙的神情變化,黎星川注意到了。
氣氛頓時從輕鬆愉快變得稍顯嚴肅。
黎星川試探:……你有事要說嗎?可以直接講的,不用賣關子哦?
季望澄:沒有。
黎星川鬆了口氣。季望澄說:“你最喜歡什麽顏色?”
黎星川吐槽:“真心話大冒險不是讓你問這種傻瓜問題的,懂不懂啊?”
他馬上想到自己問的其實更傻瓜,沒資格這麽說別人,於是在對方反擊之前,從善如流地改口,“金色!”
季望澄:“到你了。”
黎星川脫口而出:“你一個月到底有多少零花錢?我怎麽感覺你的錢根本花不完?”“我不知道。”季望澄把手機遞給他,“你要看嗎?存款。”黎星川沒想到他會這麽認真:……那還是算了吧。
接下來,兩人又問了對方幾輪無聊透頂的問題,比如“如果去旅遊想去哪裏?”、“最喜歡的籃球明星?”…
你來我往,又一次到季望澄的輪次。這回,對方沒有馬上發話,似乎在思考。
這讓黎星川有種不妙的預感。他喝了口果茶。
還沒咽下去,下一秒,隻聽季望澄用一種“天氣真好”般的從容語氣,淡定開口:“你最喜歡的人,是我嗎?”
黎星川:
黎星川: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