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47章 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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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若瑤這輩子沒這麽迷惑過。
    “問、問他”她說,“直接問嗎走到他麵前說‘我們談戀愛’”
    季望澄遞來一個冷漠的眼神,仿佛在說“不然呢”。
    歐若瑤:“…………”
    她小心翼翼地說:“上一個問題,就是‘最喜歡的人’那個,你是怎麽問的”
    對方保持著那冷酷且鄙夷的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
    顯然,又是“直接問”。
    歐若瑤眼神一凜,敏銳察覺到哪裏不對勁。
    由於社會化的缺失,季望澄沒有把這一問句和“告白”聯係到一起,可黎星川是個在正常校園環境中長大的少年,他絕對明白此中內涵。
    他給出肯定的答案,卻還沒有和季望澄建立戀愛關係,就說明一件事——他沒有把對方的話當真。
    大概是理解成“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沒有想到戀愛層麵。
    如果季望澄去貿然告白,絕對會被拒絕的!
    他被拒絕,兩人絕交,那麽接下來就是……
    刮風、下雨、打雷、台風、洪水、喪屍病毒、肅正協議、虛空惡魔、高維入侵……
    一幅幅毀滅的畫麵,從歐若瑤眼前晃過。
    歐若瑤驚恐萬分,她這輩子幹過最壞的事是弄壞了同桌的鉛筆盒沒有賠錢,假如季望澄真的因為告白被拒而毀滅世界,她會成為地球的罪人!
    “等一下,你要冷靜一點。”她立刻找補,“這個,那個,你先試探一下……”
    季望澄不理解:“我試探過了,他喜歡我。”
    ——如果直接問“我是不是你最喜歡的人”能被稱之為試探的話。
    歐若瑤:“不是,你要先分清楚他對你是哪種感情,萬一他隻想和你做最好的朋友,不想跟你做戀人呢”
    季望澄:“有區別嗎”
    歐若瑤:“區別很大!”
    “是這樣的,這兩種感情呢……”
    她搜腸刮肚地找著情感知識,好在擁有多年勸姐妹分手的經驗,她很輕鬆地編出了一長段“友情”變質即將麵臨的風險,以圖攔住季望澄摧枯拉朽的腳步。
    連續五分鍾的滔滔不絕,歐若瑤沉浸在自己的情感理論中講得口幹舌燥。
    一回神,發現季望澄一臉不耐煩。
    他壓根沒聽懂,隻覺得這土豆女很吵。
    讓季望澄理解細膩的情感區分,難度不亞於給黎星川講清“97號楓葉紅”和“9號磚牆紅”的色號區別。
    簡而言之,對牛彈琴,浪費時間。
    季望澄的想法很簡單,如果閃閃願意和他戀愛,那他們就戀愛;如果不願意,那就維持現有的關係。無論哪一種他都很滿意,因為他已經是對方最重要的人了。
    想要得到這一答案,最快最簡單的方式是直接問。
    至於歐若瑤說的“拒絕之後會疏遠”、“甚至當不成朋友”,在他看來是天方夜譚,完全無法理解。
    夏蟲不可語冰,認知以外的東西,人們是很難去想象的。
    歐若瑤:“……”
    怎麽辦
    “那你……那你得為黎星川考慮。”她換了個思路,從最重要的地方開刀,“你知道的吧,同性戀婚姻法還沒通過,還要起碼兩年時間。目前同性相愛雖然不像以前一樣飽受歧視,但他依然可能因此受到別人的非議。而且,黎星川家裏萬一特別反對,要和他斷絕關係、把他趕出家門呢”
    “這些問題,都是你們談戀愛要麵對的,你舍得他為難嗎”
    季望澄若有所思。
    半晌,他點點頭:“你說得對。”
    -
    季望澄又一次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歐若瑤在附近轉了一圈,確認對方走遠,這才抱著課本一路衝向行政樓205。
    “壞事了!”她大力推開門,“我們要有麻煩了,快來一起想想辦法!”
    辦公室內的兩人一狗,正各對著自己的電腦屏幕,聚精會神,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紅發男生站在窗邊接電話。
    這是很難得的景象,平時一般隻有李玄知獨自認真工作,其他人該摸魚的摸魚。
    單白疲憊道:“我們現在也有麻煩了,整個玉城都很危險。”
    平時吊兒郎當的人一旦正經,總讓人多幾分好奇。
    歐若瑤問:“什麽事”
    單白:“簡單來說,有兩個恐怖分子盯上了季望澄,順帶在玉城惹麻煩。”
    不過一天多的功夫,已經有三戶普通人收到了炸彈快遞,並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有一位到現在都沒脫離生命危險——這是來自“獅鷲”和“辣椒”的挑釁。
    玉城快遞全麵緊急停運,向社會發布警戒通報,組織上下嚴陣以待,警局、消防隊、醫療係統配合工作,同樣緊張無比。
    然而,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個殺傷力強,這兩人配合起來,能力組合堪稱無解。
    “……哦。”歐若瑤第一次距離恐怖襲擊那麽近,聲音立刻小了下去,“那你們先忙要緊的……”
    李玄知:“你有什麽事”
    歐若瑤:“也沒什麽,先解決完恐怖分子吧。”
    李玄知:“但說無妨。”
    歐若瑤:“哦,季望澄決定向黎星川告白。”
    一時間,室內剩下四雙眼睛,齊刷刷地望過來。
    阿黃精神了。
    李玄知:“……”
    單白:“啊啊啊!”
    洪軒:“啊”
    接著,三人一狗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齊聲開口。
    李玄知依舊沉穩:“這件事很重要,先拖住,別讓他戳破窗戶紙,等我們解決完手頭的麻煩再徐徐圖之……”
    單白震驚:“他們不是好兄弟嗎,怎麽就突然發展到這一步了我漏看了幾集”
    洪軒:“原來他們還沒在一起”
    阿黃一個後撤步:“汪汪汪!”
    ……沒人聽得懂。
    總之,所有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辦公室的空氣安靜了一秒。
    “嘀——”、“嘀——”
    手機接連響起。
    三人一狗同時起身,往門口走去,一路小跑下樓。
    “等下,什麽情況。”歐若瑤有點懵,努力跟上他們的腳步,“這是要去哪啊”
    單白:“你不用跟來,要求行動組集合整隊,我們要去處理炸彈!”
    李玄知:“你的任務是拖住季望澄,阻止他告白。”
    “不是……”她跑得氣喘籲籲,“我該怎麽聯係季望澄啊,能不能把他微信手機號之類的給我一個……”
    單白朗聲道:“我馬上推你!你回去吧!”
    這幾人雖然平時都在辦公室候命,幹的是監視的活,然而行動起來毫不含糊,一路從行政樓跑出、穿過西宿舍區,要去校門口集合。
    沒受過相關訓練,體能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歐若瑤跟著跑了四五百米,上氣不接下氣,腳步沉重。
    她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平時和他們坐一個辦公室,在關鍵時刻卻並不能幫上忙。
    黃紹輝變成阿黃,都跑得比她快。
    歐若瑤怔怔地看著三人一狗穿過校園小徑的背影,還沒來得及自責悵然,瞳孔突然縮小。
    這條小徑前方,有一棟宿舍樓,宿舍樓下是便民點和學校新開的奶茶店。
    前些天,她在這裏偶遇黎星川,然後被神出鬼沒的季望澄找茬。
    天地變色,風吹折花木,一副危機叢生的末日景象。
    後來,季望澄不知用什麽手段,修複了兩棵腰斬的樹木,使它們看起來和從前別無二致。
    而此時,那兩棵夾道的林木,霎時間變得通體漆黑!
    它們像是被某種詭秘的力量賦予生命,顫顫巍巍地扭動枝幹,仿佛要拔地而出。原本折斷的部分裂出一張鬼影般的血盆大口,朝著幾人襲去!
    “小心!”歐若瑤大喊。
    他們反應極快,單白反手構建屏障,勉強擋下來自左後方的一擊;李玄知同時出手,將另一道攻勢化解。
    然而鬼樹此舉意味著聲東擊西,趁著他們反擊,黑水般的影子同時在地麵上爬行,影觸手突起,一把抓住了阿黃的軀體!
    黑影如同沼澤,拖著阿黃身體,漸漸沉入地麵。
    阿黃驚恐極了:“汪汪汪!!汪汪汪!!!”
    李玄知摘下手腕上的金圈,往地上一拍!
    如同摁下暫停鍵,影子的動作靜止了一秒。
    這一秒鍾足夠洪軒與單白行動了,他們立刻把沉了半截的阿黃從虛無的黑沼澤中拖出來!
    眨眼間,地上的影子回過神。
    它們開始分裂,分裂成一道道刀片似的黑緞,四處流竄,一刀又一刀切割著草皮,仿佛在發泄怒氣。
    【討厭!!】
    【去死!去死!】
    【不許做閃閃的狗!】
    【去死!!】
    這細微的、能使人耳鳴的噪音,隻有親身接觸到黑影的阿黃能聽見。
    劫後餘生的阿黃,狗臉神情呆滯,夾著尾巴,大氣不敢出。
    影子們偷襲失敗,亂切一通草皮出氣,沒有繼續襲擊。
    它們各自飄回樹上,折成兩段的行道樹又一次站了起來,沉默而無害。
    歐若瑤被這一幕嚇得手心冒汗。
    足足過了十幾秒鍾,她才腳步虛浮著走近,快速穿過小徑,追上幾人。
    “……剛剛那是什麽啊”她驚呆了。
    “季望澄的能力之一。”李玄知說,“他可以用影子‘修複’任何東西,他的影子各自繼承了他的喜惡,大概是因為討厭黃紹輝,所以想對他出手。影子沒有本體能力強,我們能僥幸壓製住,這兩棵樹盡快換了。”
    歐若瑤背上開始冒冷汗,咬著牙問:“如果,影子進入到人體裏呢”
    李玄知:“顯然,那個人會徹底變成他的傀儡。”
    “這也可視作一種‘交換’。”
    “他賦予生命、贈你能量,需要你報以忠誠。”
    歐若瑤忽然沉默,想到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如果他成長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能夠對全世界人類這麽用呢
    幾十億提線木偶,一種思想,一個聲音。
    難怪是,“天災”級別的暴君。
    -
    這一小插曲,季望澄知道。
    是他對影子們下達指令,叫它們不許攻擊那條狗,它們才不情不願地回去修樹。
    他有點煩惱,因為對能力的掌控還不夠精湛。
    首先是範圍問題,影子們離開他3公裏範圍,即與本體斷開鏈接,不會再回饋信息,也不受他操縱。
    它們如果有強烈的願望,就自發去執行;如果沒有,那麽原地休眠。
    就比如維持著黎淑惠生命的影子,距離他住處超過一百公裏,還在不斷地折磨她,因為這是季望澄本人多年的執念。
    壞處是,它們不斷分裂的同時,智商也被分走了。
    看到那條可惡的狗,第一反應是不顧一切把它弄死,免得它去閃閃麵前現眼,奪走他的關注。
    影子們憤怒極了,平等地嫉妒並痛恨著一切醜狗、醜貓、醜魚……因為它們根本無法出現在黎星川麵前,連舔舔他的衣角都是奢侈。
    在這點上,季望澄站在它們的對立麵。
    因為影子們在他眼裏也是醜狗、醜貓、醜魚一樣的存在,隻會搶走原本屬於他的視線,閃閃看不見當然最好。
    季望澄站在二樓,看了眼躺在沙發上的黎星川。
    他剛剛聯係過黎夢嬌,對方沒有接電話,似乎在忙。
    他知道黎夢嬌討厭他,他也討厭黎夢嬌,但她是閃閃的家人,他需要得到對方認可。
    歐若瑤說的問題,季望澄在電視上看到過(注:初中暑假和黎星川一起看的八點檔),類似的反對橋段不少,他認為具備值得參考之處,確實需要仔細考量。
    萬一黎夢嬌或者外婆用皮帶打閃閃,要把他趕出去呢
    在家庭場景下,他是沒有資格插手的。
    這讓季望澄有些苦惱。
    他走下樓梯,在黎星川身邊坐下,對方正和羅頌聊天。
    【羅頌】:[分享鏈接]
    【羅頌】:這新聞你看了沒!
    【羅頌】:連環炸彈犯好像真的來玉城了,快遞都停了,讓大家千萬不要收來路不明的東西,乖乖待在家裏,有問題報警
    -【!原來是真的】
    -【我刷到了,還以為開玩笑】
    【羅頌】:學校都放假了!
    黎星川點開新聞鏈接,嘖嘖稱奇。
    “你看到了嗎”他把手機屏幕放到季望澄眼前,展示巨大的新聞標題,“好危險啊,這兩天要麽別吃外賣了,萬一外賣裏有炸彈呢”
    ——殊不知,他已經兩次接觸過炸彈。
    季望澄:“閃閃。”
    黎星川:“誒。”
    季望澄:“你對同性戀怎麽看”
    黎星川心肺驟停:“……”
    “不是,我發現你最近怎麽回事啊”他深吸一口氣,指責道,“你好奇怪啊,老是問這些有的沒的,無聊不無聊”
    ……很難不讓人多想!
    說完,他並不敢看季望澄的眼睛,假裝一心一意地擺弄著手機。
    手指一次次下拉,刷出新的推送,但那些標題文字像是水一眼流過去,並不能在他記憶中停留,隻是心不在焉地做著機械而重複的動作。
    黎星川餘光察覺到他在看自己。
    左側的臉皮像是被太陽烤著,開始發燙,連帶著整個人跟著升溫。
    “拜托。”他在心中哀嚎,“不要再問一些叫人沒法回答的話了!”
    這一次,上天似乎眷顧了他。
    因為季望澄回憶起一件事。
    黎星川中學的時候,被一位同性男生追求過,是那種最招人討厭的追求者類型。
    自以為是、自我感動、熱愛糾纏、不知好歹。
    煩人到一定地步,就讓人覺得反胃了。
    季望澄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男生的名字,因為黎星川簡單地稱其為“死變態”。
    “死變態又來了”、“我已經把他聯係方式全都拉黑了,他為什麽不能放過我神經病啊”、“煩死了這個死變態好想把他打一頓”、“我動手揍他了,他說很享受多揍幾拳,天哪好惡心我要吐了”……
    於是他知道,黎星川不喜歡同性,甚至十分抵觸。
    自那以後的很多年,季望澄守著名為朋友的線,從來沒想過跨越。
    他不想被黎星川討厭。
    害怕黎星川說他惡心。
    哪怕確認過“我是他最喜歡的人”,也沒有動進一步的念頭。
    同一時間,劫後餘生的李玄知等人正在疑神疑鬼地猜測著“天災”的想法,生怕觸怒他,生怕他再次動手,想摸清他發怒的具體原因——他們怕他,懼他,時刻提心吊膽。
    但被他們忌憚的、長著一副精致人類皮囊的極端危險分子,正垂眸盯著自己的指尖,問句卡在喉嚨裏。
    他擔心,猶豫,畏首畏尾。
    他也在坐立不安,也在躊躇不前,仔細斟酌著措辭,不願意聽到否定的答案。
    在黎星川麵前,從來沒有什麽“天災”。
    隻有一個患得患失的普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