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急忙刹住電動車，看著從汽車後座蹦下來的男孩，“小寶放學了。”
    蘇圓禮貌的笑了一下，“嗯，文藝匯演剛結束。”
    她低頭看了一眼兒子，小家夥眨著眼睛，眼皮上的眼影亮晶晶的，嘴唇上塗了口紅，乍得一看上去，秀氣的跟個女孩差不多。
    男人的眼睛始終追隨著小寶的身影，樂嗬嗬的，眼角的魚尾紋擠在了一起。
    “你們回去吧，我走了。”
    蘇圓點了點頭，看著男人的電動車消失在巷子轉角。
    陳烈領著小寶往前走，男孩一手拿著風車，走著走著，還扭頭看了陳誌安一眼。
    陳誌安很少和小寶打照麵，雖然他隔一段時間就會給老太太送點東西。
    但是他從來沒有進過門，一次都沒有。
    他知道陳烈不想讓他進，所以就算是陳烈恰好不在家，他也不會進門。
    而小寶呢，他沒有爺爺奶奶的概念。
    在他的生活裏，除了爸爸媽媽，就是太奶奶。
    蘇圓懷疑，小寶肯定一直以為陳誌安就是個送菜的。
    而這天，小寶破天荒的問了他陳誌安是誰。
    母子倆依偎在大床上。
    “媽媽。”
    “嗯”
    “今天那個人是誰呀”
    蘇圓將半幹的頭發攏在腦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哪個人”
    小家夥歪了歪腦袋，“他以前給我們家送過菜。”
    蘇圓整理被子的手一頓，其實她以前想過，小寶肯定有一天會問自己的爺爺奶奶是誰。
    但是她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他……”
    蘇圓吻了吻兒子的額頭，“寶貝覺得他是誰”
    “他喊過太奶奶媽媽。”
    “他為什麽要喊太奶奶媽媽”
    小孩子繞不過來這有些複雜的關係很正常，關鍵是她和陳烈從來沒喊過陳誌安爸。
    “因為他是太奶奶的兒子，所以要喊太奶奶媽媽。”
    蘇圓突然覺得，這話是句廢話。
    小寶翻著卡通書，自言自語道：“爸爸是太奶奶的孫子，那個人是太奶奶的兒子……”
    恰好這時候陳烈洗完澡進來了。
    蘇圓有些擔心，告訴小寶陳誌安是爺爺，男人會不會不高興……
    可是這種事情也不能騙孩子吧，小寶早晚會知道。
    女人神遊的時候，男孩突然來了一句，“他是爺爺嗎”
    蘇圓心裏一緊張，隻覺得空氣都安靜了幾分。
    男人還在擦頭發，像沒聽到似的。
    女人放在毯子上的素手搓了搓，“他是……爺爺。”
    小家夥很興奮，“原來他就是爺爺呀。”
    “下次我要邀請爺爺來我們家做客！”
    蘇圓剛把小寶哄睡著，就回了主臥。
    男人平躺在床上，閉著眼睛。
    “老公……”
    蘇圓鑽到男人懷裏，摟著他的腰。
    “我今天也沒有想到小寶會問叔叔的事情。”
    陳烈睜開眼睛，吻了吻女人的額頭，“我沒怪你。”
    男人垂下眼眸，“以前發生的所有不好的事情，小寶這輩子都不需要知道。”
    “所以，他想叫爺爺就叫吧。”
    即使他對陳誌安有再多的仇恨和不滿，小寶都不需要為他們之間的恩怨以及消極的情緒的買單。
    對於小寶來說，有個爺爺應該很開心吧，他不想，也沒有權利阻止他們的親近。
    隻要小寶開心，他什麽都可以無所謂。
    或者說，他忍了。
    —
    春節。
    在小寶的邀請下，陳誌安這些年第一次和兒孫一家吃了頓年夜飯。
    血濃於水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小寶和陳誌安相處的時間非常短暫，但是他卻對男人表現出了十足的親昵。
    “爺爺，這個肉包子是太奶奶做的，可好吃了！”
    “爺爺，你吃排骨，我最喜歡吃排骨了！”
    爺孫倆有說有笑的，蘇圓抿了一口橙汁，看著男人還算正常的表情，放下心來。
    後來陳嘉文小朋友上了小學，實驗學校又比較遠，陳誌安還主動承擔起了一天八趟的接送任務。
    一開始陳烈是反對的，孩子還是自己接比較放心，小寶這個時候又跳出來了，說別的同學都是爺爺奶奶接送的，他也要。
    陳烈拗不過兒子，隻好同意。
    不過最開始的時候他監工了半個月，開著車跟在陳誌安後麵。
    主要是為了看他能不能接到小寶，還有安全意識強不強。
    謝淑芬知道這事兒以後，拍著大腿說道：“讓你爸去接，總比我這個老太婆去的強。”
    這一接一送就是六年，風雨無阻。
    小寶十二歲了，他這一長大，把所有人都攆老了。
    謝淑芬已經八十七歲的高齡。
    蘇圓三十七，而陳烈也已經四十三了。
    陳嘉文很聰明，從初中起，成績就一直名列前茅。
    三年後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北城第一中學。
    和李虎兒子鬧鬧是一個學校，不過這小子學的是體育。
    不操心的女人最好命，蘇圓就是如此。
    家裏兩個男人把她寵上了天。
    不用整天為瑣碎的家務活兒操心，陳烈能做的都會主動承擔。
    她也沒有煩心的事，服裝店已經開了好幾家連鎖店，兒子長得又高又帥，學習也不用她操心。
    家裏還有一個可以整天拉著她說悄悄話的老寶貝。
    陳嘉文在過完十八歲生日之後，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
    送男孩去大學報到那天，分離的苦澀讓蘇圓沒忍住流下了眼淚。
    她倒不是擔心小寶照顧不好自己，而是兒子長大了，漸漸的要離她遠去，心裏很不是滋味。
    “媽，你別擔心我。”
    男生比陳烈還要高一點，他彎著腰，溫柔的摟著身前的女人。
    “我能照顧好自己。”
    “以後我們經常通視頻電話。”
    蘇圓抹了一把眼淚，“嗯，照顧好自己。”
    男生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臉龐白皙清秀，“爸，你們在家好好的，別擔心我，照顧好媽還有太奶奶。”
    男人上前一步，摟了一下男生，大掌拍著他的後背，“進去吧，包裏你媽給你塞了水果，一會進宿舍別忘了拿出來。”
    “嗯。”
    男生拎著行李箱往宿舍樓走去，沒走多遠，又停了下來，給兩人招了招手。
    女人眼睛通紅，陳烈掏出手帕紙，給她擦了擦眼淚。
    “好了，再哭眼睛就腫了。”
    蘇圓跟著男人，兩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陳嘉文二十歲那年，謝淑芬去世，享年九十五歲。
    老太太一輩子沒病沒災，壽終正寢。
    又是一年冬。
    “老公，這條圍巾怎麽樣”
    男人微笑著點了點頭，“可以，和我這條挺配。”
    兩人手拉著手，下了樓梯。
    院子裏，大黃和小白的窩棚還在，兩個小家夥前幾年的時候就都走了。
    養了一二十年，早就跟家人沒區別，蘇圓舍不得，就沒讓男人拆掉。
    腳踩進雪裏，軟軟糯糯的，發出好聽的聲音。
    兩人手拉著手，沿著街道，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著。
    “晚上叫爸來吃飯吧，煮餃子，炒兩個菜，你們喝幾杯。”
    男人點了點頭。
    路過一家花店，陳烈給女人買了一束向日葵。
    這麽多年過去了，麵對她的時候，他依然記得最初的心動。
    幸好，他們倆擁有彼此的一輩子。
    “媳婦兒，我愛你。”
    這句話他好久沒說過了，蘇圓下意識抬頭，笑著看向男人。
    “我也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