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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少年在哭泣。少年的黑色短發修剪得非常整齊,稚氣的容貌看起來還未滿十歲,隻見他坐在草地上放聲大哭,毫不擦拭滿麵的淚水,隻是不斷地哭泣。
他聽到鐵靴踏土而來的聲音,於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拾起頭來。
有一位老騎士站在他的麵前,而且是身穿大甲冑完全武裝的重騎士,在他身後還有十幾名重騎士待命,可以在他們的後方看到王宮白色的高牆聳立。
「沒什麽好哭的吧,少年。」
老騎士以手勢示意同行的重騎士們停步。
頭盔之下有對溫和的眼眸凝視著少年。
「嗯……少年啊……想必是從訓練中逃出來的吧。」
老騎士看了少年的穿著打扮後如此說道。
少年身上穿著棉製的厚衣,那是穿在大甲冑下的棉衣。
事實上他的確是從訓練中逃出來的,他脫下厚重的大甲冑哭著跑到這個地方。
陪他訓練的重騎士們現在可能正對自己的醜態目瞪口呆吧,想到這裏,少年不禁又留下懊悔的眼淚。
「……我……是個沒用的人。」
「哦,沒用的人嗎?你喜歡聞別人剛脫下的襪子的味道,而且還不問穿的人是男女老幼嗎?這樣的確是人渣,不如死一死算了。」
「不是!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樣的沒用呢?我來幫你判定你有多沒用吧。」
「不用判定啦……」
少年歎了口氣。他不知道老騎士是何許人,現在的他隻想一個人靜一靜,自己不想被人憐憫,卻希望得到安慰,他也知道這樣很矛盾,所以不管他做什麽事或是和誰說話,心情都隻是變得更哀愁。他討厭這樣的自己,所以才會難過得逃到這裏來。
「……因為我個子矮又沒力氣,所以不管對手是誰我都打不贏,像我這種人當上重騎士也派不上用場。」
他像連珠炮似地繼續說道:
「所以我是個沒用的人,身為公爵之子頭腦卻很笨,而且又沒有力量,我根本是個廢物。既當不成重騎士,又沒有一技之長……你不要管我了。」
他心裏期待著老騎士會在無奈之餘自行離去,也知道這樣隻是在自怨自艾,但是自己不管做什麽都做不好也是個事實,至今的努力也都隻落到被人嘲笑的下場。
「什麽啊,你不是個沒用的少年嘛。」
老騎士苦笑道。
「少年為什麽想成為重騎士呢?你是公爵之子,應該不需要那麽做吧?」
少年搖搖頭。正因為是公爵之子才更應該做些什麽,老人的想法太過悠哉了。
「……因為我想幫上父親和大哥的忙,可是……以我的力量實在……」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語氣難掩焦躁地說出這些話。比同年齡男孩子還小的手,以及無論如何鍛煉都練不出肌肉的手臂,在在都讓他憎恨。
「原來如此,真是個孝順的少年,你是個好孩子呢。」
老人溫柔地說完這句話便轉過身去,少年以為他要離開了,心中感到有些寂寞,不過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然而老騎士走了幾步便停下來,他手裏拿著一把長槍,那是一把具有尖銳槍頭的長槍,裝飾用的紅布正隨風飄動。
「少年,我教你一件事,你的想法有很大的錯誤。」
老騎士咧嘴露出潔白的牙齒,將槍尖指向身後等待的重騎士們,另一隻手則朝他們揮舞著說道:
「各位,我們來場模擬戰吧。」
重騎士們聞言一陣騷動。他們每一個看起來都比老騎士強壯,體格也比老騎士魁梧,身上的大甲胄也無一不比老騎士的要厚實堅固。
大甲冑和普通的甲冑不同,厚度是一般甲冑的三倍,其上所嵌入的紅色金屬被稱為輝鐵,它會吸取穿著者的體力作為代價,讓他們的身體機能大幅增強。
老人身上穿的雖然也是大甲冑,但是厚度、輝鐵量均不及另外十名重騎士。
他們手上的武器都是長度超過自己身高的重型武器,有巨大的鐵錘、寬刀的斧、長柄的棍棒,以及鎖鏈鏗鏘作響的連結棍,那些全都是為破壞大甲冑而製造的武器;相較之下老人手上拿的不過是一柄細細的長槍,想必連大甲冑的表麵都無法傷到分毫。
「請問……誰先上好呢?」
一名重騎士問道。
老騎士像在摸胡須般地摸著自己大甲冑的胸前。
「說什麽鬼話,當然是你們全部一起上!另外,少年你最好快點退下。」
「咦……可是……這根本不可能啦。」
重騎士間又是一陣騷動。一個人對付十名重騎士,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而且他又已經年邁,體力當然不及那些健壯的重騎士。
「少年,你不用管那麽多,快退下吧。」
在老騎士不耐煩地揮手催促下,少年隻好無奈地退後。
少年隻覺得老騎士一定是老癡呆了,他根本就沒有勝算,此外少年還發現老騎士的大甲冑並沒有經過強化處理。
和他對峙的十名重騎士所穿的鎧甲,在手臂或腳的某個部位皆鑲嵌了特別多的輝鐵。輝鐵量越多,身體能力就越能大幅提升,增加輝鐵量的手臂與腳部裝甲,可以讓包覆的部位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手持大斧的重騎士手腕部位發出強烈的輝鐵光芒,說其腕力可粉碎岩石也絕不誇張;拿著連結棍的重騎士腳部可見紅色光芒閃耀,那經過強化的腳力奔跑起來更甚於馬匹。
相對的,老騎士的大甲冑並沒有經過強化的部位,鑲嵌在鎧甲上的輝鐵隻是像花紋般遍布並閃耀著光輝,那不過是與老人同樣跟不上潮流的舊式大甲冑。
「打不贏的……」
聽到少年的喃喃自語,老騎士隻是在頭盔下微笑以對,然後轉身麵向十名重騎士。
「你們不上嗎?話先說在前頭,你們應該沒有小看『盾』這個稱號吧?還是說你們暗戀我這個老頭子嗎?我可是敬謝不敏哦。」
重騎士們搖頭表示才沒那回事。他們各自拿著武器,分散開來包圍住老騎士。
「可是……真的沒關係嗎?要是您因此受傷……」
其中一名重騎士如此關懷地說道。
「沒關係沒關係,我會手下留情的,你們盡管全力以赴。規則就照平常那樣,隻要被打中一擊就算輸,那麽就開始吧。」
老騎士一派輕鬆地說完這句話,隨後便邁步前行。他輕握槍柄,在包圍之中筆直地前進,會隨感情起伏而變化的輝鐵光芒則完全沒有變化,他看起來就像在散步一般。
「要上了!」
「您小心了!」
盡管帶著些許猶豫,重騎士們還是發出吶喊衝向老騎士。輝鐵頓時發出紅光,巨大的武器在增幅後的腕力運使之下揮出,大斧與戰錘劃破空氣發出破風聲響。
而在下一個瞬間,少年目睹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揮落的大斧、鐵棒以及戰錘,全都被老人閃過了。
麵對那些足以打碎岩石、彎曲鐵板的殺人武器,老騎士隻是輕輕揮動長槍就改變了它們的軌道。
在金屬的摩擦聲之後,又響起一陣急促敲打鐵製裝甲的聲音。
所有的敲打聲都是老人之外的重騎士裝甲發出來的。
就在此時,為了從正麵展開突擊的腕力強化型重騎士化為盾,讓腳力強化型的重騎士們分別從左右方繞至老騎士身後,他們的動作已經沒有方才的猶豫。
「後麵!」
少年不自覺地出聲提醒,老騎士卻頭也不回。
連結棍與長柄金屬棒朝老騎士的後腦呼嘯揮下。
不過它們全都落空了。老騎士頭也不回地朝身後揮出一槍,僅隻是這樣就將那些武器的攻擊全部化解掉,而且還有數人像是腳被什麽絆到似地,身體飛了起來又重重摔落在草地上。
對老騎士發動攻擊的重騎士全都停下了動作,有的仍維持著揮落武器的姿勢,有的則是趴在地上,每個人都一動也不動。
「今天所學到的是:攻防交錯的瞬間就是最大勝機。」
老騎士裝模作樣地旋轉著長槍說道:
「如何?」
「輸、輸了……」
一聽到有人說出這句話,重騎士全員各個屈膝跪到地上。
大部分的人都用手按著手腕或腳,有些人經鎖子甲保護的喉部則流出一道鮮血,被打飛而倒地的重騎士們也好不容易才站起來。
這時少年才發現,在交錯瞬間所發出的金屬敲擊聲,是老人的槍打在大甲冑上所造成的。老人是如何化解那些攻擊做出反擊的呢?老人那細細的手臂又怎麽會有讓重騎士們屈膝的力量?這些他全都不明白。但就是因為這些事確實發生在眼前,老人才能獲得勝利,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少年,你看到了嗎?」
「隻、隻看到一點點……」
看到少年搖頭,老騎士露出滿足的笑容。
「讓我告訴少年你錯在哪裏吧,重騎士的戰鬥靠的並不是力量。」
老騎士環視周圍蹲在地上的重騎士們說道。
「不、不是靠力量?」
聽少年重複說了這句話,老騎士大大點頭說道:
「為了父親和兄長而想成為重騎士,你的誌向非常棒……就是這麽回事,我也感同身受,所以少年不應該放棄,你就以成為重騎士為目標而努力吧。」
老騎士說完便催促重騎士們起身。
「請、請問……!」
聽見少年的叫聲,老騎士眼神溫和地看向他。
「老爺爺你……老爺爺為什麽要當重騎士?」
少年想知道老騎士為什麽能理解自己的心情,會如此出言詢問並沒有任何理由,他隻是單純地想知道答案。
「我嗎……因為我有必須要保護的人。」
老騎士把槍立在地上,瞇起眼睛說道:
「該說她就像朵孤高的紅花吧。是朵生長在草木不生的岩壁上忍受著風吹嚴寒,即使如此還是不屈不撓、不枯萎地繼續綻放的紅花。」
老騎士神情陶醉地繼續說道:
「她就是我所保護的公主,艾蜜莉-加斯頓-藍格裏奇殿下。為了不讓這朵花凋零,我不惜犧牲生命也要化作盾來保護她。」
老騎士堅定的語氣中沒有絲毫迷惘。
「那麽,我也該走了。」
老騎士與站起身的重騎士們一同邁步離開。
此時少年飛奔而起,追上老騎士並抓住他的手臂。
「拜托您!請教我……請教我那個技巧吧!我要……我也想要變強!」
老人回過頭來,臉上浮現著微笑。
這位老騎士點了點頭。
這時少年才發現老騎士的護胸上刻著一個褪色的紋章,那是僅存在於幻想世界的動物——獅鷲的紋章。這個國家隻有一名騎士胸前刻有對空嘶鳴的幻獸紋章,而少年也非常熟悉的那個名字。
那是萊凱涅王國當年發生內亂時,僅憑一人之力就葬送了五百名士兵以及數十名重騎士且身經百戰的勇士之名,同時也是活生生的傳說。
「『盾』之麻地亞斯……大人。」
少年如夢囈般說出這句話,老騎上則用被鋼鐵護手包覆的手掌摸摸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