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兩大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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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恭和畢敬靜靜地看著於書童,像兩個極有耐性的漁夫,守著自己的魚竿。
    “我把他交出來,你們保證北平那兩個人的安全”
    畢恭點點頭:“別廢話了,趕緊說吧,交通員在哪裏”
    “就是在日本人的食品倉庫,腿上中槍,血流不止,我把他藏在冷庫裏,準備尋找黑市醫生去救他。”
    畢恭笑起來:“好啊,好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於書童,你真是膽大心細,冒著被神槍會獵殺的危險,搶險截獲招遠來的交通員,有一套,真有一套!”
    畢敬一動不動,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二弟,咱們還等什麽呢”
    “等神槍會的人,他們已經發下了紅色必殺令,於書童叛國投日,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誅之。我們在這裏糾纏了那麽久,他們知道消息,一定會派人過來。”
    “是啊,那咱等什麽,風緊扯呼,不行嗎”
    畢敬看看於書童,又看看陳寶祥。
    “陳老板,再給上壺茶,上好茶。”
    他摸出了一塊大洋,放在火爐邊。
    陳寶祥默默地拉開抽屜,取出一小包當年的茉莉花茶,刷幹淨茶壺,重新沏茶。
    “陳老板,你怕不怕”
    陳寶祥不知道如何應答,隻能陪著笑臉,站在一邊。
    “神槍會的人說,誰窩藏於書童,就殺他全家呢……普通人聽到,一定會嚇得屁滾尿流,但你卻一點事都沒有,仍然把於書童藏在柴房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有槍。”
    陳寶祥的回答又簡單,又實在。
    “好啊,你真是個痛快人!”
    畢敬翹起了二郎腿,歪著頭,看著陳寶祥。
    這一刻,陳寶祥想起了七八歲的時候,被一條水塘邊的五步蛇死死盯住的感覺。
    五步蛇劇毒,咬人一口,五步必死。
    畢敬是一個人,可他做過的那些事,連毒蛇聽了,都自愧弗如。
    “現在的濟南啊,好好活著不容易,神槍會的人不分青紅皂白,窩藏於書童就殺人全家,真是太過分了。陳老板,謝謝你這一壺好茶,我無以為報,就幫你殺光神槍會的人,保你全家平安,怎麽樣”
    陳寶祥愣了愣,苦笑著搖搖頭。
    他不願與神槍會為敵,更不希望,米飯鋪血流成河。
    當然,畢敬的說法很有道理,神槍會清理門戶,誅殺叛徒,一定會攪得濟南城天翻地覆。
    畢敬表麵的意思是為民除害,實際卻是斬草除根。
    如果神槍會的人過來,兩大殺手合力,的確是有恃無恐。
    “老二,咱跟神槍會過不去,有必要嗎”
    畢恭皺著眉頭,盯著於書童。
    於書童兩眼茫然,望著門外。
    “當然有必要,自從老帥走後,少帥鎮不住他們,做過的很多事,實在太不合規矩。大哥,你覺得呢”
    畢恭幹笑了兩聲:“是啊,是啊,老帥派人組建神槍會的時候,我們也出了不少力。如果老帥還活著,神槍會一定是我們兩個掌管,就不會這麽亂了。”
    於書童忽然長歎一聲,深深地垂下了頭。
    他現在投靠日本鬼子,又親手把招遠來的交通員交給畢恭、畢敬,犯下的罪過,早就罄竹難書。
    如果九泉之下見到老帥,當然是羞愧難當。
    “小時候,我種過一塊菜地,後來雜草太多,沒法收拾。大哥,還記得我怎樣處理的嗎”
    “你就連草帶菜全都鏟掉,重新耕地翻土,種上了高粱。”
    “嗬嗬嗬嗬,對啊,既然不聽指揮,不如推倒重來。種菜不行,就種高粱。神槍會不聽指揮,就把人全都砍了,十四個當家人全都換掉。牌子還是那塊牌子,但人都換了,都換成聽話的人。老帥泉下有知,也該挑著大拇指說——‘畢恭、畢敬,你們兩個真是我栽培出來的好家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喉嚨裏發出笑聲,但五官卻一動不動,如同一具還陽的僵屍一般。
    “這個,二弟,但我們的目標是交通員,北平等著咱們回複,在神槍會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值得嗎”
    “值得,值得,值得。神槍會、八方麵軍都想找到交通員,我們拿下神槍會,順手消滅八方麵軍的人,給北平軍部一個交代。”
    畢恭驚喜地叫起來:“那就太好了,如果將八方麵軍的四個刺客一舉消滅,‘帝國之花’的勳章就非你我莫屬了。”
    陳寶祥聽著這兩大殺手的交談,漸漸的,心如死灰。
    神槍會再強,也是畢恭、畢敬的江湖晚輩。
    雙方對敵,神槍會毫無勝算,因為畢恭、畢敬身後站著的是日本軍部。
    他們一聲令下,全濟南城的日本鬼子都會向這邊集結,圍成鐵桶陣。
    “這個家,完了。”
    陳寶祥的頭嗡嗡作響,但又無計可施。
    “於書童,你們的人什麽時候到眼下在濟南的有多少”
    畢恭的態度十分囂張,根本不把於書童放在眼裏。
    於書童搖搖頭,沒有回答。
    “真是沒用的家夥,日本人看上你,是因為你能提供神槍會的情報。受到點挫折,就垂頭喪氣,真不像個男人。你不是喜歡駱紅纓嗎殺光神槍會的其他人,駱紅纓就是你的!女人嘛,跟誰不是一樣”
    畢恭的話,刺到了於書童的痛處。
    他喜歡駱紅纓,這是個人最大的。別人用這種口氣談論駱紅纓,已經是很該死了。
    “哢吧、哢吧”兩聲傳來,畢恭立刻向梁頂望去。
    有夜行人踩過屋頂,不小心踩斷了兩片小瓦,才會發出這種聲音。
    如果是狸貓或者黃大仙,斷然不會引出這麽大的動靜。
    “不知死活的東西啊——”
    畢恭笑起來,但並未發出命令,指揮外麵的人行動。
    “陳老板,我們餓了,能不能來點宵夜”
    畢敬說話做事,總是不合常理。
    此刻,大戰即將展開,他卻想要吃飯,讓所有人都愣住。
    “隻有把子肉,米飯都賣光了。”
    “你出去,叫個賣餛飩的過來。”
    “要幾碗”
    “叫過來再說,十碗、二十碗……不一定。要殺人嘛,總得讓人家吃了斷頭飯上路,你說呢”
    陳寶祥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低頭出門。
    外麵天寒地凍,行人不多。
    日本人進濟南城之前,到了晚上,挑著擔子賣餛飩的人多得是。
    走街串巷,敲著扁擔,火爐和熱騰騰的餛飩,是濟南城裏的一道特色。
    陳寶祥向西走了一陣,在西更道街的拐角,找到一個賣餛飩的,帶著他回來,直接把擔子挑進了屋裏。
    “龍千裏、趙無極、奔雷虎……”
    畢敬念了三個名字,向賣餛飩的人指了指:“三碗。”
    陳寶祥打了個寒顫,兩大殺手的確囂張,談笑之間,就決定了神槍會各位英雄的生死。
    “好嘞,三碗蔥肉餛飩……”
    陳寶祥呆呆地站在一邊,不知如何解局。
    在畢恭、畢敬麵前,任何人沒有開口的資格。
    很快,餛飩出鍋,盛在碗裏,滴了香油,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餛飩好了,人也快來了。”
    畢敬望著門外,畢恭望著通往後院的門簾。
    一瞬間,米飯鋪裏靜下來,隻有爐子裏的炭塊燃燒時,發出的低沉爆裂聲。
    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黑衣人闖進來,低聲稟報:“客棧那邊招了賊,所有包袱不見了。”
    他剛剛說完,第二個黑衣人又衝進來:“二位老爺,軍部那邊招了賊,兩個大箱子都沒了,金條都沒了……”
    “啊”
    畢恭跳起來,指著報信的人。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一次,還有第三個報信的人,情況更為慘烈:“二位老爺,我們在北平的宅子被人端了鍋,四位如夫人、兩個小少爺、四個小姐都失蹤了。”
    畢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雙手高高地舉在空中,卻不敢落下來,像一個怪模怪樣的木偶一般。
    三個報信的人退出去,外麵頓時鴉雀無聲。
    “二弟,這太奇怪了,咱在濟南,遭了暗算也就罷了。北平那邊,二十幾個人看家護院,怎麽悄無聲息地就讓人端了鍋”
    陳寶祥心裏鬆了口氣,至少他明白,神槍會不會白白送死,而是精準打算,步步為營,先剪除了畢恭、畢敬的黨羽,然後挾持他們的家人,令這兩大殺手投鼠忌器。
    “他們做的,都是無用之功。”
    畢敬的態度越來越冷淡,端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
    “可是,人沒了,金條沒了,所有的文書、委任狀、交通圖都沒了……”
    “抓住人,這些東西都會回來。”
    “上哪兒抓人去咱在濟南,人家在北平算計咱……他媽的,北平的日本鬼子都是吃屎的,二十幾個人保護不了咱的家裏人。還他媽的忍者家族高手,都是他媽的軟蛋……日本人的武術都是從中國學去的,就知道吹牛,一上了戰場,還不如中國的大刀片子……”
    畢恭急得團團亂轉,如坐針氈。
    畢敬卻冷靜得像一塊寒冰,始終穩穩地坐在那裏。
    “現在呢怎麽辦怎麽辦”
    “等。”
    畢敬隻說了一個字,嘴角竟然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陳寶祥這才意識到,畢敬不虧是各國比賽殺出來的戰鬥精英。
    這份定力,江湖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