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廠工程師見莫科索夫已經快喝暈，趕緊把自己飯盒藏好，提著椅子湊了過來。從懷裏掏出厚厚的1疊稿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還沒等他開始套話，孫副廠長就製止了他的這種行為。

    “今天是五一勞動節，咱們隻喝酒吃飯，不談工作。”

    212廠工程師氣的嘴角直抽抽，跑到孫廠長跟前坐下問道：“這可是國家計劃，哪怕耽誤1秒鍾你能付得起責任嗎？”

    “不要給我扣高帽，莫科索夫同誌是在我們軋鋼廠喝的酒。如果他出現任何問題，你能擔得起責任嗎？事兒不是這麽辦的。技術我不懂，辦事的流程你不熟。”孫副廠長把玩著酒杯說道。

    “這份材料很重要，你耽誤…”

    “你是212廠的工程師，我管不了你，但是你同樣也管不了我。不論做什麽事，都得講究流程。我們軋鋼廠這次隻是負責招待工作，這裏麵不包括陪你去套話，你明白了吧？”

    孫副廠長放下酒杯，拍拍他的肩膀走向“賭局”前湊熱鬧。牟佰江見狀，知道自己的上場時間已經到了，手上拿著煙盒走了過去。

    “別生氣嘛，來抽根煙。”

    “啪！”

    牟佰江一點也不惱，彎腰把香煙撿起來。吹吹上麵的土叼在嘴上點燃。

    “呼…你跟我鬧脾氣也沒用，但咱們做事情得符合流程。我知道你很急，但急有什麽用？知道的是你一心為了212廠子，想讓一些計劃提前上馬。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在套取重要情報呢！哎哎！哎！你把餐刀先放下！”

    “這份材料真的很重要，我們廠已經試驗了好些日子，但莫科索夫就是不吐口。怎麽問他都不說，你根本不明白這份材料的重要性！”

    “我知道，我已經聽你翻來覆去講了好多次材料！材料！材料！還是那句話，做事情得符合流程，出了問題…”

    “我擔責任！”

    “不是我小瞧你，真出了問題誰也擔不了責任。想要套蘇聯專家的技術，那得有紅頭文件來做保。更得在武裝部、安全局、公安部、當地部隊這4個部門共同見證下完成，還得去找收錄機作為錄音。避免你回頭翻譯錯誤，這才是1套完整的流程。

    你可以換個角度來想想，1個新技術上馬，那得用多少人力物力來進行實驗？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翻譯錯誤了1個數據，這種後果你真的能承擔的起嗎？再者說，莫科索夫同誌現在是喝多狀態，他萬一說的是玩笑話呢？那些人力物力就這麽白白被你浪費了？萬一要是被有心人舉報，搞不好你就得進審訊室交代問題。不要頭腦一熱就為了廠子豁出命，這種犧牲沒有任何意義。”

    “唉…”212廠工程師長歎一口氣，拿起牟佰江手上的牡丹煙盒，抽出1根香煙叼在嘴裏點燃。

    牟佰江心裏其實也挺不是滋味，誰都想1天時間就建起來100層的高樓。自己也想1天之內，就生產出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飛機，自己很理解這些工程師們的熱情和幹勁。但這種事情不是光靠積極就能完成的。

    注意到212廠工程師的臉色不好看，牟佰江又解釋道：“剛才我說的還是最表麵的流程，你就算拿到1份真實數據。你也開不了機器，你們廠裏計算完數據之後，還得送到上一級單位去計算驗證可能性。他們計算完之後再往上遞交，等這些一層層流程走完，才能得出最終的可行性結論。就這！還不一定能讓你開工，你應該知道原因。”

    “國家底子薄。就算數據可行，也得分個輕重緩急。”

    某佰江見他真的將話聽進去了，把手裏的香煙塞進他的上衣口袋裏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手裏的這份材料應該是你從廠子裏拿出來的手抄本。趕緊找機會燒掉吧，現在街麵上有些不安穩，做事情要小心。”

    “唉…”212廠工程師又一次捂著臉歎息。

    “你應該多向我們廠的高工程師學學，你瞧瞧他吃的多香。他以前的幹勁跟你一模一樣，你瞧瞧他現在都會走迂回路線了。”

    牟佰江站起身端著麵前的1盤大列巴，送到高福新麵前。

    “高工，現在應該沒什麽事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該散場。一會兒去看場內部電影？講述的是紅旗渠工程中，破除婦女不能下井的迷信故事。”

    “我早就看過這個電影，家裏還有點事兒先走一步。幫我跟孫廠長打聲招呼，謝謝了哈。”

    “客氣。”

    高福新解開工作服外套，把大列巴裹進衣服裏。左手臂夾著大列巴，右手放在肚子上托著飯盒，梗著脖子走出包廂。

    “咚咚…咚…”

    “進！”

    宣傳處副科長張遠濤搓著手走了進來，衝著牟佰江點點頭。先掃了眼餐桌和地下的空酒瓶。然後麵帶疑惑走向“賭局”。

    “嘶…”張遠濤看清幾人麵相後冷抽1口氣，周文忠已經混進了軋鋼廠最高層圈子？組織上這是準備要給他突擊提幹？

    “咦？這不是…張科長嘛！”周文忠停止猜香煙遊戲，仰起臉笑著看向張遠濤問道。

    孫副廠長也轉身看過去，張遠濤清清嗓子解釋道：“其他兄弟單位的同誌們已經陸續離開，大家夥對這次的五一匯演評價很高。都拜托我謝謝孫廠長的招待。”

    “用不著，都是應該的。你還有什麽事兒？”

    “那個…工人俱樂部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小電影，隨時都能接待蘇聯專家們觀看。”

    阿列克謝把茶幾上的3個幹癟煙盒捏在手裏撇撇嘴。剛才還是滿滿的，現在全都空空的。熟練的做出摸口袋動作，自己上衣兜裏的煤油打火機剛才也輸了，這是自己父親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繳獲的戰利品，最後把目光落在周文忠手中的瓷碗上。

    “喜歡呐？拿去拿去…”

    周文忠很有眼色的把瓷碗送給他，阿列克謝如獲至寶趕緊用手捂著，連句客氣話都沒講。

    “阿列克謝同誌，如果吃好的話咱們就去看場電影吧？”

    阿列克謝看看自己愛人，又看看已經喝多睡著的莫科索夫。最後衝著孫副廠長搖搖頭。

    “那行吧，大家夥趕緊搭把手，幫著把阿列克謝同誌，還有他的朋友送回專家樓。通知小車班趕緊準備汽車，快去快去。”

    牟佰江得到指令，打開門跑了出去。周文忠也幫忙攙扶莫科索夫走出房門。包廂門外已經有持槍保衛員在等待，一直到把他們送進吉普車內，周文忠才有空揉揉正在發漲的肩膀頭。食堂門口的台階上，此時已經站著10多號陌生麵孔，從穿衣打扮來看，最差也得是個科級幹部。周文忠衝著他們刷刷臉。

    莫科索夫拉著周文忠的手，嘴裏噴著酒氣說道：“巴哢，巴哢。”

    “達斯維達尼亞。砰！”周文忠用力關上車門擺擺手。

    “他剛才在說日本鬼子話？”

    周文忠向孫廠長解釋道：“莫科索夫同誌剛才說的是非正式用語，意思就是再見。像是朋友、同學或者比他年齡小的人，他都可以用這種語言說話。”

    “哦~我聽著像八嘎八嘎。我還以為是日本鬼子話呢。聽起來還挺像。”

    周文忠掏出火柴，給孫副廠長點上煙。

    “看起來你們倆的關係還挺好。”

    “勉強能說的上話。”

    孫副廠長透過煙霧打量了一下周文忠，右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說道：“那就多接觸、多交流、多走動。”

    “明白，我保證完成組織上交代下來的任務！同時也謝謝孫廠長您能給我這個機會。爭取早日通過莫科索夫同誌的關係，和咱們廠的阿列克謝專家打成一片。”

    孫副廠長又抬起手拍拍周文忠的肩膀，點點頭說了4個“好”。

    “孫廠長！孫廠長！他們人呢？”

    周文忠順著聲音看去。1個胡子拉碴、略顯禿頂的40歲中年人，哼哧哼哧快步跑來。

    “呼…呼…那誰呢？蘇聯專家呢？”

    周文忠看向孫副廠長說道：“孫廠長，那我就先去找地方醒醒酒。有事兒您就打發人去職工澡堂叫我一聲，我保證隨叫隨到。”

    “嗯，去吧去吧。今天是勞動節，工人們可以放假休息。但咱們身為一名合格的黨員，政治紀律上可不能鬆懈。正好今天廠裏放假一天所以人手不夠，你去幫著後廚把剛才吃飯那屋收拾收拾。”

    “是，保證完成任務。”

    周文忠第2次看向台階上的那群人，自己這次得到了他們的點頭打招呼回應。整理好自己的工作服，腳步加快衝向2樓包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