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安靜聽完高福新講述的過程，聶書記整了一下坐姿問道：“也就是說，周文忠和212廠的蘇聯專家莫科索夫同誌認識，而且他們倆人的關係還比較熟。”

    “對。”

    王廠長插話說道：“莫科索夫同誌又和咱們廠的蘇聯專家阿列克謝，關係特別近？”

    “對。”

    “換個角度來說，周文忠可以和阿列克謝同誌搭上話？”

    “差不多吧。”

    “小趙！小趙！”王廠長衝著會議室門口大聲喊道。

    “來了，廠長您有什麽吩咐？”

    “去把清潔科周文忠的檔案拿過來。”

    “明白。”

    小趙秘書雙腿跑了起來，離開時還不忘輕輕把門關上。

    “這是冶金部裏發的最新通知，老高你瞅瞅吧。主要還是一·五計劃的收尾，還有二·五計劃中已經發現的問題，特別是本應該上馬的計劃，硬生生的拖了2年多時間才有人注意到。這裏麵重點提到了鋼廠產能，人家包鋼是1954年才成立的，現在的技術已經遠超我們紅星。”

    高福新看這文件，不服氣的說道：“咱們能和包鋼比嗎？他們光是1個就地取材的便利條件就夠了，咱們能比得上嗎？而且他們還是156項目的重點關注對象。當年他們建廠的時候我又不是沒去過，那是20多個省市，幾百個廠子一起努力的結果。現在…”

    “你省省吧！你這張嘴都快趕上村裏的小媳婦了，得得起來沒完。跟你說的是技術，又沒有讓你和它比產能。”

    “咚咚…咚…”

    “進。”

    小趙秘書手裏拿著1張稿紙放在桌子上，聶書記看了看問道：“就1張紙？”

    “對。”

    王廠長粗略掃了一眼稿紙問道：“這上麵就隻有他的家庭成份、學曆、出身信息？別的呢？”

    小趙秘書站著王廠長麵前，眼神往聶書記方向歪了歪。

    “有什麽就說什麽。”

    “是。周文忠前段時間協助西城分局破案立功，然後就受傷住院，咱們廠工會送去了獎狀和獎勵。保衛處並沒有跟我過多說明情況，隻說讓我去西城分局詢問具體過程。

    周文忠出院以後，和以前的清潔科科長熊福生在食堂裏鬧了點別扭。保衛處說是熊福生無緣無故先找的事，同時還拿出了在場其他人的證詞讓我看了一眼。後來周文忠又住院了，但是好巧不巧的熊福生沒過幾天在火車上死了。這個案子轉給了鐵路公安去調查，保衛處那邊也沒什麽說法，隻說他們也在等結果。周文忠出院以後就分了宿舍，還被…”

    “說！”

    小秘書伸手蹭蹭眼睛說道：“周文忠還入了黨，是組織處那邊…特事特辦的。”

    王廠長看向聶書記，發現對方眼珠上挑，像是在想什麽事情。

    “接著說。”

    “周文忠是接班進的廠，工會金主任親自給他開的條子。據傳言他和7車間的高級鉗工易中海經常說小話，還有就是有人說他和采購科齊科長關係也不錯。齊立勳為他在廠子裏站過勢力，周文忠平日裏和宣傳處放映員許大茂走的挺近，他還和醫務室的王大夫關係也挺好。周文忠還經常下班以後在北門保衛處崗亭裏停留，經常有工友看見他們有說有笑。他還會做蘇聯菜，那天在食堂就露了一手，蘇聯專家吃的很滿意。最近他又和奮進車間的鍛工牛有田走的挺近。”

    王廠長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問道：“沒了吧？”

    “有。”

    “嗬嗬…合著這小子是一點本職工作也不幹。那你就都說說吧。”聶書記好像是來了興趣，直接拉過來1把椅子讓趙秘書坐下講。

    “據機床車間的劉海忠說，劉海忠就是周文忠家的鄰居，同時也是院裏的聯絡員，所以對他們家的情況很了解。劉海忠說周文忠年前時候幹過詐騙，被公安機關當場逮捕，最後送到清河農場裏進行勞動改造。可結果是沒過多久他出來了，而且街道辦的領導也為他出麵澄清此事是個誤會。再然後他在四合院裏打砸了鄰居家，當地派出所公安過來以後什麽也沒說，這件事最後就不了了之。哦對了，被他打的那個人欠了他不少錢，對方同樣也是勞改過的壞分子。

    最可笑的是周文忠真實年齡是15歲，也可以說是16歲。一個40歲的人會向他借很多錢？我都不信。周文忠初中畢業之後就在二糧站裏抗大包，現在更厲害了，他每月的糧食定量，竟然是按照最高限度足額發放。我都沒他臉大。”

    “還有嗎？”

    “周文忠進勞改營之前分了家，還有就是他爹媽都不怎麽待見他。周文忠出來以後沒多久就有了間小房子，街道辦說是院裏人看他可憐特意贈送給他的。”

    “你的消息準確嗎？”

    “這些消息其中大部分都是劉海忠講給我聽的，劉海忠就是上次去機械學院考級的鍛工。那次是廠長您帶的隊。”

    “知道了。”

    趙秘書起身把椅子放好，再次給他們三位的搪瓷缸子添點水，拉開門走了出去。場麵顯得有些沉默。

    “我很難想象，這些事竟然全發生在1個16歲的青年身上。要麽他是敵特，要麽他是個人物。”高福新抽著煙，打破冷場說道。

    聶書記站起身走到電話前搖了搖喊道：“接組織處！周文忠的申請是誰批的？讓鄧純明接電話。是我，周文忠的入黨申請到底怎麽回事兒！講！有什麽不能講的？講！……知道了！”

    高福新和王廠長把目光同時放在聶書記的身上，想讓他給個準確情報。

    “周文忠不可能是敵特。”

    “嗐！我就是隨便那麽一說，我先走了哈。你們聊著。”高福新明白自己退場時間已到，接下來的話不是自己能聽的。把搪瓷缸子裏的水潑在地上，雙手抱著紙箱點點頭走出會議室。

    “怎麽說？”

    聶書記扶著長椅靠背，小聲在王廠長耳邊念道：“萬裏部長他也認識。”

    “咳咳…咳…吹牛可不是好習慣。”王廠長原本還以為已經把周文忠的老底扒幹淨了，沒想到還有個大炸彈在這裏等著自己呢。

    “要不你去試探試探？”

    “咳…我就是開個小玩笑。要是照你這麽說，周文忠身上發生的所有事就都能解釋通了。嗬嗬…不說他了，周文忠同誌還是可以信任的嘛！不說了不說了，我手上還有一堆事兒呢。這個小趙也真是的，這都幾點了也不知道催我去開會。”

    “王百順你敢再往前走一步試試！”

    王廠長放下準備拉開門的右手，轉過身衝著聶書記尷尬的笑了笑。

    “我不是都說了嘛，等會兒還有個會議呢。你這人怎麽這麽不通情理，我都不惜的說你。”

    “嚓嚓…”聶書記掏出打火機點上煙，指了指麵前的椅子，王廠長坐了下來。

    “早知道我就不問你電話結果了，沒想到給自己招個災。”

    “咱們早知道總比晚知道要好。”

    “我剛才聽你在電話裏說了幾句，這麽大的事竟然現在才說。那個叫鄧純明的還是趕緊弄走吧。”

    “他的事回頭再說，現在說說周文忠的事你想怎麽解決？”

    “那還能咋辦。物盡其才，人盡其用。反正他不是和蘇聯專家關係好嗎，倒不如順水推舟讓他為廠子裏做做貢獻。如果他真的有那層關係，到時候如果咱們的產能跟不上去，挨批評的話？還能讓他幫著說說話。如果他沒有那層關係，那咱們也不能算吃虧，有蘇聯專家這事在這兒托底呢。要是周文忠能說通蘇聯專家，讓他幫著改進改進咱們廠現有的技術，或者說能讓阿列克謝多帶帶那些工程師，咱們也算是大功一件。裏裏外外都不虧。”

    聶書記抽著煙思索片刻說道：“也不知道老孫是不是早就知道周文忠的底子。剛才你把話說的太過了，宣傳處肯定不能讓他去。采購科也不行，齊立勳和他有關係。”

    “清潔科更不行！那是閑的要命的地方，萬一這小子真有這層關係，到時候被人一問，咱們都得挨上麵的敲打。要不把他放食堂？他不是正好會做菜嗎。”王廠長結果話說道。

    “你想讓他去伺候人？那還不如把他放在清潔科呢，雖然都是幹著伺候人的差事，但總歸輕鬆的多。”

    “嘖嘖…唉…頭疼。”王廠長使勁揉著太陽穴，從心底裏後悔自己剛才多嘴問了那麽一句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