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忠你去把這筐白菜切了，品相不好的爛菜葉也不能扔，回頭給樓下留著熬菜使。”

    “好。切成1指頭寬的條行嗎？”

    “可以。你再去把這盆士豆收拾出來。”

    “收拾？我是切片還是切條？或者是切絲還是切塊？你得跟我說清楚吧。”

    “切塊。”

    “知道了。”

    “周文忠你去拉2框煤碳子，眼瞅著咱們這兒都快見底了，真沒一點眼力見。”

    “好。”

    “拉煤回來的時候，別忘了順道去庫房把今天的供應菜領回來。”

    “好。”周文忠放下菜刀拉起2根麻繩，拖著竹筐前去後勤倉庫拉東西。

    軋鋼廠設有8個大食堂，1個小食堂再加上1個少數民族食堂。整體後廚總人數共計240多人，這其中還包括1名食堂主任，2名食堂副主任，9名食堂股長，大小倉庫各有1位辦事員管理。

    大倉庫裏堆放的是廠裏1萬多人的蔬菜、粗糧、幹菜、代食粉。一次最起碼要準備1周的量，雖然每天廠裏就提供1頓飯，但整體總量很驚人。

    小倉庫的外門是由純鐵打造，鐵門後麵有木門，木門後麵有2層棉門簾，挑開棉門簾又是1扇木門。不是故意設計的這麽繁瑣，是因為裏麵有冰窖需要給肉類進行保鮮，據傳聞小倉庫的門口有2組保衛員輪流24小時站崗執勤。

    食堂股長們的工作內容，就是在各自的大食堂裏坐鎮。主要負責食材的接收統計、計算用耗、兌換飯票、維持食堂正常運轉、並且做好食堂職工們的思想工作。

    除去小食堂，平均算下來每個大食堂後廚人數算是22個人。每個大食堂平均要為廠裏1300多名工人保障飯菜供應，再除去隔三差五有食堂員工請假，這些人數勉強算是剛剛好夠用。

    所有食堂中，最有麵子的當屬一食堂，因為它的2樓位置就是小食堂的招待處。整天都有各級領導來吃小灶，美名其曰“誤餐”。時不時的還有兄弟單位的同誌來此混飯吃，雖說大家都隻是個廚子，但一食堂的工作人員說話嗓門聲當屬最大。

    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周文忠僅僅用了1分鍾時間，就搞清楚了小食堂的勢力劃分。總人數13人攏共分為2股勢力，周文忠自己算是1股，其他所有人算是另1股。

    他們當中的領頭人，是1位上年齡的6級大師傅“王鎖柱”，樓下一食堂裏的2位8級廚師都是他徒弟。周文忠每次看見他都想笑，50多歲的人才個是6級廚師，真不知道他有什麽可自豪的地方。北京飯店裏20多歲的3,4級廚師一抓一大把，更有甚者20多歲就已經是2級廚師，並且參與過國宴籌備工作。

    這隻是周文忠的視角，在其他人眼裏王鎖柱做菜手藝還是很厲害的。這個年頭就連：分次勾芡、熱鍋涼油、撒鹽煎魚、薑片滑鍋、複炸、勾哪種芡、麵糊裏加不加雞蛋…通通作為技術封鎖。有時候就連鯉魚抽腥線、冷水浸肉泡出血水。這些都算是老師傅們的壓箱底手藝。這也沒辦法，全廠1萬多人裏麵9成9的職工們連味素都沒吃過。

    據小道消息傳言，一食堂的食堂股長“王昌達”和“王鎖柱”是親屬關係。這倆人對此類傳言一直秉持著不反對、不承認的態度。這種雲裏霧裏的說法，讓一食堂所有工作人員都對王鎖柱有種敬畏感。

    李鍾文主任左手提著1個黑皮包，右手夾著煙坐在小食堂裏看了一會兒各個職工的工作。王昌達陪著笑臉，站在旁邊解釋了一番最近小食堂裏的食材損耗用度。

    “年輕人幹的多自然是好事，積極爭取要求進步的做法也值得鼓勵。但人力總是有限的，他可能做的完這麽多工作嗎？王昌達。如果周文忠1個人就能把所有人的工作都給幹了，那要你們這群人還有什麽用？我看你們從明天開始就可以不用來了，我直接把你們全都轉到鑄模車間不就行了？正好那邊缺人用，誰想報名去的就舉手。”李鍾文從皮包裏拿出記錄本和鋼筆，翹起二郎腿靠在牆麵上，對著所有人問道。

    見所有人都不說話，李鍾文轉臉看向王昌達問道：“你就是這麽安排工作的？”

    “不是不是…今天屬於特殊情況。早晨有人請假，所以切墩的工作人員不夠手。”

    “嗬嗬…我聽你話裏的意思，周文忠的本職工作就是打雜的唄。燒火、洗菜這些工作才屬於他。是這樣吧？”

    “是…還是…不不是…呀？”王昌達結結巴巴的反問道。他的答案完全取決於李鍾文此刻的臉色。

    “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啊！啊！不是！”

    “那你應該給他安排的什麽工作？”

    “李主任您看，我直接讓他上灶炒菜行嗎？”

    “不行。我把話給你說頭裏，周文忠擅長做的是蘇聯菜。你還是好好給他安排工作吧，另外再告訴你一聲，以後蘇聯專家來吃飯，你記得讓周文忠去端上最後一盤菜。”

    李鍾文把話都說到這份上，王昌達當即拍著胸口說道：“明白了！”

    “你最好是真明白。”

    “我保證我是真明白了！”

    “明白就好，我先走了。”

    “唉，我送您。”

    李鍾文剛剛站起身，王昌達眼疾手快把他屁股後的凳子撤下。抬手招呼著李鍾文走下樓梯，直到聽不見腳步聲。這才擦擦頭上的冷汗走回小食堂。

    “那個！王師傅你跟我出來一下。”

    王鎖柱扯下袖套丟在灶台上，點上根煙跟著王昌達走出小食堂，倆人打開隔壁包廂的門走了進去。

    “剛才李主任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見王鎖柱隻點頭不言語，王昌達又重複1遍問道：“你都聽明白了吧？”

    “嗯。”

    “那就這麽說。我不希望看見有人欺負他。特別是我不想看見你那幾個徒弟聯手擠兌他。聽明白了吧？”

    “嗯。”

    “你最好是真聽明白了，你幫我就是幫你自己，一筆寫不出2個王字呀表叔。”

    “嗯。那我能管理他嗎？”

    “我都不能管他！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隻要他不把小食堂一把火燒嘍，那就全都由著他。哪怕是他搬來1張床躺下呼呼睡覺，你就把他的呼嚕聲當成拉風箱。”

    “明白了。”

    “那我先走了啊表叔，手裏還一堆事兒呢。”王昌達撂下這句話，拉開包廂門離開。

    屋裏的王鎖柱踩滅煙頭小聲嘟囔道：“張口你你你，連個您都不叫。我是親表你叔！真是**的一表三幹裏。”

    王達昌下樓時，正好遇見忙著抬白菜框的周文忠，趕緊伸手幫著他把今日供應菜搬回小食堂後廚。

    “大家夥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正好湊著我在這兒的機會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年輕人名叫周文忠，是咱們廠特意請來的蘇聯菜炊事員…”

    “他不是職工澡堂的嗎？我前段時間在澡堂裏見過他。”

    王昌達看看提問題的人員，衝著王鎖柱使個眼色。

    “那就是我說錯了，周文忠是廠裏特意挖掘出來的蘇聯菜炊事員。以後蘇聯專家們的小灶通通都交給他來做，做好了算大家的功勞，做的不好都怨周文忠的手藝不到家。大家夥也算是跟著沾了周文忠的光，他做飯的時候大家夥也能得空歇歇，都聽明白了吧？”

    “知道了。”

    “明白！”

    “懂了！”…

    周文忠低頭揪著指甲上的倒皮問道：“那我平日裏做些什麽工作？”

    王昌達攬著周文忠的肩膀走到牆邊，指著牆上的2個木框說道：“你現在最要緊的任務就是把食堂條例記熟。衛生管理條例一定要記在心裏，這樣才能避免以後在工作中出現問題，還有食堂員工守則也要記熟，特別是第4條的工作落實到人。具體的責任落實到具體的負責人身上。”

    “明白了。”

    王昌達攬著周文忠的肩膀轉過身，衝著其他人說道：“在周文忠學習管理條例期間，大家夥盡量不要去打擾他。當然了，做蘇聯小灶的時候還是可以使喚他的嘛！哈哈…那咱們就先這麽說，我先走了哈。”說罷後還特意拍拍周文忠的肩膀。

    “散了散了！趕緊準備今天中午的菜，都給我動起來！動起來！讓我看看誰還閑著沒事幹！”王鎖柱重新帶上袖套喊道。

    “當當當當…”

    周文忠麵前案板上的切菜聲被突然打斷，王鎖柱把周文忠手裏的菜刀搶了下來。

    “王師傅您找我有事兒？”

    “你看看，王股長都說了先不讓你幹活。趕緊去背條例吧。”

    “哦。”

    周文忠走到牆邊踩在凳子上，伸手把2個木框摘下。拿著管理條例走出門，前去外麵的小包廂找個安靜地點睡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