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年代有釘釘或者別的線上軟件就好了，這是周文忠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受。不管是在工廠或者是在宿舍樓，每天都得開會、檢舉揭發、幫助進步、學習、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還要時不時“溫習”一下《十七條協議》。人人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壓根不覺得累，每天晚上結束時還得再唱首歌，相反住在四合院就相對輕鬆的多。

    “唉…”

    下午6點17分，周文忠站在自家院門口掏出銅鑰匙。

    “同誌你好。”

    周文忠對著身穿白色工作服的中年男同誌問道：“我哪裏好？”

    “哈哈…不跟你逗悶子，這是我的工作證。”

    周文忠把鐵鏈子從大門上抽出來，順便瞥一眼他的工作證。

    “同誌，偉人他老人家說過年輕人不能卸下學習的重擔！《中國青年》、《支部生活》、《無線電》、《美術戰線》、《大眾攝影》、《萌芽》、《上海電影》、蘇聯的《時尚》、《集郵》、《紅旗》、《民族》等等等…這些雜誌我們文化館都有，訂一份吧同誌。”

    “砰！”周文忠站在院裏重重關上門，脫掉上身工裝服隨手丟在黃桃樹上。

    “咚咚…”

    周文忠把大門被拉一條縫說道：“我真的不需要，你推薦的這些雜誌我們廠子裏有。兩報一刊的學習任務我肯定支持，我是我們紅星軋鋼廠後勤部的積極分子。”

    “偉人教導我們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周文忠應道：“偉人還說過，知識分子和工農份子比起來是最沒學問的。”說罷後就關上院門。

    中年人扭頭走進前院門口，開始向下一家住戶推銷書籍。

    周文忠在院子裏掃掃地，給黃桃樹澆澆水，最後再把太歲水換一下。提起小板凳準備去前院裏等待糧站工作人員發糧票，剛把院門關上就聽見前院閻埠貴家有吵架聲。

    “你這個人有落後言論！我剛才親耳聽見你在抱怨大煉鋼！你對大煉鋼的牢騷很大！”

    閻埠貴嚇得原地蹦出半米高，落地時雙手拍著自己大腿嚷嚷道：“誤會了誤會了！這位同誌您肯定誤會了！我原話說的是大煉鋼特別好，趕英超美誌氣高！”

    “對啊同誌，我愛人他剛才在屋裏跟我說，要是大煉鋼能早幾年開始就好了。咱們也不會被美國比下去。”

    閻埠貴猛拍手應道：“對！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真是這個意思！”

    “反正我會把聽到的原話匯報給街道領導，你自己向他們解釋吧。”

    “我訂2份雜誌！同誌你先別走，我訂雜誌！”

    “你想訂我還不給你呢，就你這種落後份子還有臉看雜誌？看你奶奶個腿兒！你完了，你等著吧。”中年人往四合院大門口走去，還不忘時不時回頭指指閻埠貴。

    “哎呦還讓不讓人活了！哎呦…”楊瑞華也不嫌髒，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捶打著地麵，急的雙腿在地上來回盤騰。

    “唉…”閻埠貴懊惱的垂下頭走回自家堂屋。

    “嘖嘖嘖…嗬呸！”周文忠目睹這一切，醞釀情緒過後就是1口痰吐在閻埠貴家大門上。

    “活該！1個壞份子的帽子你還嫌輕，竟然還想帶個落後份子的帽子，聽說你閻埠貴還有個右派份子的帽子。3頂帽子戴在頭上，我看你就是嫌死的慢。身為一名國家幹部，我周文忠的首要組織原則就是掌握人的曆史和目前動向。就憑你剛才在屋裏質疑大煉鋼趕英超美，那就是妥妥的反動言論！”

    周文忠點上根煙坐在板凳上閃閃身，院裏剛才看熱鬧的住戶，有聰明人已經反應過來開始往大門口方向跑去。他們要把閻埠貴的言論作為自己檢舉揭發的進步表現，這就是如今這年頭人民群眾的正確做法。相互舉報是人民群眾最常見的節目。

    “完嘍完嘍！咱們院竟然還隱藏著閻埠貴這號人物！三位管事大爺肯定也有責任哈哈哈哈…”周文忠笑得很開心，從靈魂深處都有種愉悅感。

    “周文忠同誌你是黨員，說一句頂…”

    “滾你·嗎的蛋，不是你當初賣我的時候了！”

    周文忠走到閻埠貴身邊，揪揪他的頭發小聲說道：“進去以後好好表現，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爭取積極勞動改造表現，早日出來貢獻自己的力量。祖國建設中可不能缺少你的影子，再會再會…”

    閻埠貴跪在地上抓住周文忠的板凳喊道：“幫幫我！幫我這一次！我家裏還有4個孩子…”

    周文忠連看都沒看，小板凳自己不要了。徑直走向前院連廊抄手位置坐下。多虧自己上次蓋房時把前院入口挪了位置，現在能坐在這裏直觀四合院大門口的動向。

    前後不過15分鍾時間，文化館的工作人員領著4名街道聯防隊員衝進前院內。由2名同誌合力把閻埠貴從地上薅起來，一左一右架著閻埠貴的肩膀，往下強摁著他的腦袋走出四合院。之前跑出去報信的住戶現在也紛紛返回，路過閻埠貴家門口時隻是用餘光掃一下閻家木門，多年的老鄰居關係現在遠不如1個積極進步表現。就連地上坐著的楊瑞華都沒人伸手拉一把。

    如果賈張氏敢跪地上高喊老賈回魂，周文忠估計整個四合院的人都得跑出去舉報。知情不報同樣也是包庇罪行。閻埠貴家剛才發生的事，隻是自然災害期間小的不能再小的1個縮影。

    如果右派的帽子戴在頭上，那隻能以軍烈、工人、農民家庭成份做擔保，懇求組織上把他認定為可教育好的改造對象，成功的話隻需要每周去相關單位匯報1次思想。如果沒人替他做保，等待他的將是集體關押看管勞動改造。他們這些人通常會送去修水庫，主要做些搬石頭運沙子的工作。

    如果不去花錢托關係找人運作，那麽他的“刑期”應該算是2年時間。等自然災害結束後他們這些人都能摘帽子，成份2個字在這個年代永遠是第一位。幫助監督成份有問題的人進行思想改造，是一種危險性很高的事，說不定自己也得被“同化”腐蝕。所以即便是有人擔保，那也是幾個家庭甚至整個部門出麵…

    地上的4個煙頭訴說著時間過去了1個鍾頭，前院裏的電燈已經開始照明。板凳上等待發糧票的住戶開始小範圍的“算賬”，每月的發糧票日就是他們的清賬時。周文忠托起下巴，眼睛盯住燈泡下的飛蟲逐漸看出了神。

    “來了來了！糧站的人可算是來了！”

    “誰家的糧食定量改了？趕緊回家拿來證明材料。”

    “對！節省時間，閑時吃稀，忙時吃幹。”

    “大家都讓一讓，趕緊排好隊領糧票。咱們院一共25戶，誰家排在誰家後頭都清楚，排好隊能省時間。都讓一讓！”…

    周文忠的戶口自然是排在最後1名，領完下個月的糧票轉身回家。路上低頭把手裏1張張糧票整理好，必須要做到每張糧票都正麵對著自己。

    “文忠文忠…”

    “大茂哥有事兒？”

    許大茂掏出煙被周文忠抬手擋下，嗬嗬一笑緩解尷尬倚著院牆說道：“進你家說。”

    “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我馬上就得回廠子裏給那群技術員做夜間補助餐，一分鍾都不能耽誤。冶金部和機械局送來的新機器他們還沒研究明白呢。要不是因為今天是發糧票的日子，我絕對不會回來。”

    “嗬嗬嗬…”許大茂伸手攬住周文忠的肩膀，扭頭看看四周環境，確定沒人注意到自己。

    “有個事想找你幫幫忙。”

    “說吧，我能做到的絕沒二話。”周文忠順手接住許大茂遞來的2包鳳凰香煙。這種煙雖然價格不算特別貴，但不好買的同時還得要票，據傳聞在胡同口抽1根香味能傳到胡同尾。

    “哥哥我要結婚了。”

    “幾號？”

    “這個星期天，農曆16號。”

    “恭喜恭喜。還擺席麵嗎？”

    “肯定的啊！就在咱們後院裏擺8桌。”

    “好，傻柱2天後放出來。”周文忠笑著對他拱拱手，然後把許大茂的胳膊從自己肩膀上拿下來。

    許大茂站在原地看著周文忠走回他家，就連喜悅的表情也僵在臉上。眼睛看著周文忠穿上工作服，從院裏走出來用鐵鏈鎖上大門。自己還沒說出求他辦什麽事，他竟然直接就能猜的到。

    “再會再會，我先回廠子裏加夜班。大茂哥你也早點休息。”

    “啊好好。”

    許大茂的惡趣味周文忠心裏很清楚，想借著結婚宴席惡心惡心傻柱。周文忠同樣也有自己的打算，必須得讓傻柱工作起來才能償還自己的債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