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點多，1份加過料的誤餐飯被周文忠送至小車班交給陸標。換來的消息是王昌達的貪汙金額還不夠多。

    周文忠在賬本上824.17元的貪汙金額前，添筆寫下數字“1”，在陸標微微搖頭的提示下，周文忠提筆把“1”改成了“2”。最終確認王昌達在職期間貪汙公款、虛報損耗、一票兩開、做空賣空金額高達2824.17元。

    周文忠已經明白王昌達就是高層鬥法的犧牲品，沒有什麽歎息可惜，也沒有什麽可悲可憐。站錯隊伍和搖擺不定有二心的人，都得是他這個下場。

    “雖然這是真實數據，但不可能被工友們接受。王昌達這個案子影響特別惡劣，咱們也得為軋鋼廠的聲譽著想。你把賬本交給我，回頭張部長要在下個星期一的大會上公布。”

    “好。”周文忠把賬本輕輕放在辦公桌上。

    “對內是這個價，工友們得知的數目應該就是30多塊錢。你嘴上有點把門的，別什麽實話都往外說。嗝…”

    陸標吃完飯盒裏的6兩白米飯和2根紅燒雞腿，喝著茶順順氣。

    “明白。”

    陸標又一次端起茶杯，周文忠指指屋門示意。在他的點頭允許下，周文忠走出房間前去小食堂。

    陸標把飯盒蓋從飯盒底下掀開，10張嶄新的大黑拾飄落在地。陸標心裏也有些吃驚周文忠的出手闊綽，那些科級幹部給自己送禮也頂多就是15塊錢的金額。這100塊錢的孝敬，換來的是陸標在張學斌麵前對周文忠的一通誇讚。

    還是熟悉的小食堂包廂，周文忠把狼崽子放在盆裏清洗幹淨，看著水麵上飄著一層跳蚤屍體，惡心的“呸”出一口吐沫。用桌布把它包裹好擦汗水分，抱起來走出包廂。

    “老王你今天晚上臨時加個班，受受累做一桌處級幹部招待餐。這是條子，你拿去倉庫領東西。”周文忠攔在一食堂門口，把手裏的條子放在王鎖住麵前，衝著他保持微笑說道。

    “下班了。”

    “好，你們這些人也是一樣嗎？一點覺悟也不講？”

    王鎖柱和他的6名徒弟們聽後，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把圍裙和袖套摔在餐桌上，一個個拎起網兜就往外走。

    “那個…周師傅，我晚上回家也沒什麽事。您看我行嗎？主要是我怕自己的手藝上不了台麵。”

    周文忠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是那位年齡19歲都不到，名叫“江貴泉”的食堂小幫廚在說話。對方注意到周文忠的眼神向自己看過來，趕緊把頭低下去。

    “好，小江留下。還有其他人要留下嗎？”

    “還有沒有？”

    “最後問一遍，還有沒有人要留下？”

    周文忠一連問了3遍也沒人回應，把手裏的條子交給江貴泉讓他去領材料，然後衝著其他人擺擺手宣布可以滾蛋。

    一食堂後廚內，江貴泉不怎麽熟練的在清理鯉魚，周文忠懷裏摟著名叫“天皇”的狼崽子在一旁指導。

    “先在魚尾部位拉個口子，魚腮下麵也拉開一道口子，看見那條白色的腥線了嗎？兩根手指頭揪住它往外扯，另一隻手拿刀拍魚身，一邊扯一邊拍，把腥線去掉魚味就沒那麽腥。”

    “謝謝周師傅，我以前壓根就不知道還有這道手續。”

    周文忠看著他滿頭都是汗，安慰道：“不著急，慢慢幹。”

    “這些雞胸肉一定要過涼水激一下，吃起來就勁道許多。”

    “唉。”

    “士豆絲用水泡一下能去除澱粉。水開燙10秒鍾就行，撈出瀝幹水分備用。最後一步是撤鍋後再醋，一定記住把炒鍋從火上撤下來，不然酸味都被蒸發掉了，淋著鍋邊加。”

    “謝謝周師傅指導。”

    “不用客氣，最後那份炒雜菜我就不看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吧。案板上的那4個雞蛋等會你拿走，從北門保衛處離開。保衛員要是難為你，你就說是我讓你帶的。”

    “謝謝周師傅！”

    周文忠找來根細麻繩係在狼崽脖子上，手裏牽著天皇走出後廚。

    小食堂包廂門前，周文忠推開門。拱手對一桌保衛員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剛才灶上有點事耽擱。”

    餐桌前，除了岑安平領著北門保衛處相熟的幾個人站起來，還剩下2名幹部級別的領導沒有起身。

    “來的正好，我們也是剛到。”岑安平笑嗬嗬的替周文忠引薦。

    “這位是我們武裝部的韓誠泰韓科長。”

    周文忠瞅瞅30多歲，身上衣服特別特體的韓科長，伸出雙手和他握了握。

    “韓科長久仰久仰，早就聽岑幹事提起過您。您的事跡可是讓我敬佩又感動。”

    岑安平注意到韓誠泰的臉色，咧嘴說道：“遠了！關係越說越遠！你隨著我叫就行。”

    周文忠裝著糊塗問道：“那我就…稱呼您一聲韓老哥。”

    “老了！”

    “韓哥。”

    韓誠泰擺擺夾煙的手說道：“怎麽叫都成，還有人背地裏罵我們保衛處呢。叫什麽都一樣，不過就是個稱呼罷了。”

    岑安平領著周文忠來到另一人麵前介紹道：“這位也是我們保衛處的科長，畢永生畢科長。”

    周文忠同樣伸出雙手，和這位40來歲的禿頭科長握了握。

    “周文忠是吧？我知道你，以前熊福生在的時候可沒少跟我提起你。”

    “熊科長那都是過去的事，雖然他曾經在食堂裏打過我，但我依然從心裏敬佩他。”

    “嗬嗬。”畢永勝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一聲。

    岑安平打著圓場把周文忠讓在餐桌前，遞過去1根煙問道：“咱們開始吧？”

    韓誠泰點點頭，畢永勝看看手表，其他保衛員不敢吭聲。

    岑安平把桌上的茶杯放一起說道：“王昌達的事已經定死，但是他這個賬還沒統計結束。你們後勤這邊是怎麽個說法？”

    周文忠抽了一口煙說道：“1200塊錢。零頭不算。”

    話音剛落，畢永勝就坐不住反駁道：“不行不行！這個價肯定不行！”

    韓誠泰依舊是不開口，岑安平往杯子裏倒上涼開水端到周文忠麵前說道：“再加點。”

    “看在岑幹事的麵子上，那就1500塊錢。”

    韓誠泰笑了笑接過話說道：“他的麵子值300塊錢，你覺得我的麵子值多少錢？”

    “韓哥既然開口，那我就再加500塊錢。王昌達的賬目是2000塊錢。”

    “那我呢？”畢永勝問道。

    周文忠抽著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畢永勝有些坐不住，拍著桌子站起來喊道：“我的麵子不值500塊錢？”

    “值！要不我把賬本交給你，你自己在上麵填著玩兒？”

    “周文忠，熊福生的事可是還沒過去。”

    “那咱們就走著看唄，反正死人一個。他還能開口說話？”

    韓誠泰站起來把畢永勝摁回椅子上，深吸一口氣端來個杯子，咕咚兩口潤潤嗓子說道：“那就這麽辦。王昌達2000塊錢的賬，2成就是400塊錢，明天我讓岑安平把錢交給你。走了。”

    韓誠泰說完就領著2名保衛員離開，畢永勝也沒再繼續待，站起身跟著他們走出包廂。

    “嘎吱…保衛處的賬算完了，我們采購科的賬還沒算呢。小周你覺得我的麵子值多少錢？”

    “砰！”周文忠拍下桌子，蹭的就站起身。

    “齊科長！我永遠忘不掉，當初是您在廠子裏給我站的勢力，咱們倆什麽話也不用說，這是賬本您過過目。”

    齊立勳背著手樂嗬嗬的從門口處走來，斜眼撇了一下周文忠賬本上的2824.17元，點點頭拉開椅子坐下。

    “那就這麽說，剩下的都歸我，我們采購科同樣是2成。”

    “1成都不用給！”

    齊立勳攬住周文忠的脖子小聲說道：“規矩不能破。罰就是罰，吃進肚子的東西再吐出來2成已經就幸運的，隻要能讓張部長把這口氣順嘍，罰再多也值得。”

    “唉，我聽您的。”

    岑安平猛拍一下手，語氣有些興奮說道：“那咱們就這麽說，這事圓滿解決！王昌達從天津回來以後就簽字，當天晚上9點鍾，他會在禁閉室搶槍自殺。我去把菜端過來，你們幾個都跟我出來幫忙。”

    “是。”…

    包廂裏隻剩下齊立勳和周文忠兩人，齊立勳仔細打量著周文忠，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是不是有點迷？”

    “沒有，挨敲打就得老老實實忍著。有些事說破了就沒意思，就像屋門後頭的那根掃帚把，上下一邊齊。不管從哪頭掰斷都是一個樣，張部長心裏也明白這個道理。他要的不是罰款，要的是所有人1個態度。罰款就是選擇隊伍，罰款就是自我覺悟。

    保衛處看守冷庫的那群人，吃進肚裏的東西同樣也得吐出來。要不然張部長往上麵遞一句話，他們這些人雖然不至於都開除，起碼都得發配到山溝裏站崗執勤。”

    齊立勳點點頭，歎口氣說道：“有些錯誤不能犯，特別是像王昌達這種小人。經不住誘惑結果把命都給丟了，要是讓他活著開口說話，咱們整個後勤部還能剩下幾個人？所以說團結最重要！人家生產部的領導要的是成績，咱們後勤部要的是安穩。王昌達怨不到張部長身上，要怨就怨他自己心太野，要怨就怨孫副廠長手伸的太長。”

    “死人的事說起來晦氣，齊科長您抽煙。”

    齊立勳接過煙叼在嘴裏，周文忠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岑安平也領著人端菜回來，餐桌上的氣氛又熱鬧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