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忠！”

    “來了來了！”

    周文忠接過1個土黃色小信封，拿起桌上的蘸水鋼筆在名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從會計員手裏借過錢裝進工資袋中。

    “5月份上半個月請假2天，後來有工會會員解釋情況，你有幫助西城分局立功事件，所以咱們廠就不按照請假來給你算。所以你上半個月的工資是13塊7毛5分錢。下半個月你是7級辦事員待遇，沒有補貼、沒有津貼、沒有出行費。所以是18塊7毛5分錢，扣除2毛錢的房租，全部加起來一共是32塊3毛錢。”

    “清楚明白無異議。”

    周文忠把工資袋裝進褲兜裏走出房間，會計員又開始念下1個人名字。軋鋼廠發工資雖然是在1天時間內完成，但也得錯開發放時間。10多名會計員在房間裏忙活，而且有的車間定為上午12點半來領，有的定為下午1點半，不可能烏泱泱幾幹人擁擠在一起同時排隊。

    向前理發店內，周文忠交過去1張理發票坐在椅子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揪揪嘴上的細絨毛。

    “一會兒再幫我修個麵。”

    “嗬嗬嗬…”

    老師傅嘴裏叼著煙卷，扯住椅子上的杠刀子布，來回剮蹭剃須刀。

    “你這幾根毛一旦刮了，到時候就可著勁的長。”

    “我懂，師傅你可得多注意我這兩側嘴角，一定要多刮刮那裏。我最煩胡子連不到一塊，鼻子下麵、兩側嘴角、下巴頦的胡子必須得連成1個圈。師傅你有那種藥膏嗎？就是用了以後胡子長的特別快。”

    “沒有，等我先研究幾年吧。頭發怎麽剪？”

    周文忠從兜裏掏出自己新買來的梳子遞給老師傅答道：“用我自己的梳子，五壯士宋學義的那種發型，盡量剪的再短一點。”

    “再短可就曬頭皮了，你要非這麽剪我也依你。”

    “剪吧。”

    老師傅把毛巾塞進周文忠的衣服領口，拿起手推子開始幹活。10分鍾不到的時間，周文忠放下手中的人民日報。這幾天最重大的事件就是***在上海舉行擴大會議，主要討論國際形勢、第2個五年計劃後3年計劃補充問題。

    周文忠遞過去5分錢，湊到鏡子前拿著毛巾拍打脖子裏的頭發茬。吹口氣走出理發店，拿起門外的2米多長竹竿扛在肩上直奔北海公園。

    “同誌買入場券。”

    周文忠看著售票員手裏的一堆硬幣，正麵印著：僅限一人，出場繳回。反麵印著公園的樹木和白塔。嘴裏不屑的“嘁”了一聲轉身離開。順著北海公園的外牆，開始尋找前輩們的出口處。即便是周文忠身家2166.74元，但該省的錢依舊還得省。

    剛走一會兒就瞧見有2名10多歲的青少年在準備翻牆，周文忠瞅瞅2米6左右的高度。先把竹竿順著牆頭扔進去，後撤10多米站好，在2位青少年的注目中快速開始助跑。一腳蹬在院牆的夾角上，接著腰部使勁往上擰，雙手扒住牆頭使勁往下拉。

    “拉一把！拉一把！”

    “同誌幫個忙。”

    “滾一邊去吧，連牆都不會翻的倆廢物！”

    周文忠罵完倆人跳下牆頭，拍拍手整理衣服。抬頭一瞅有好幾位逛公園的同誌正在盯著自己看，低頭撿起竹竿握在手裏抬腿就走。圍觀群眾也沒嚷嚷著找公園管理人員，對於翻牆逃票這種事早已經見怪不怪。

    北海公園裏好玩的有哪些地方，周文忠不記得。周文忠隻知道夏天到了以後，北海公園裏的租船處旁邊有人賣冰碗。把新鮮水果和山楂糕切塊放進瓷碗中，再配上公園裏自產的荸薺、鮮藕、芡實、蓮子，最後加入敲碎的冰茬，佐以冰糖水或紅糖水調味。不過現在這年月應該沒什麽水果。

    周文忠按照齊立勳給的地點，在租船處旁邊找個陰涼地方釣魚。先往水裏撒點玉米麵打窩，再把調好的玉米麵餌料拿出來。剛把鉤甩進水裏，就覺得自己麵前的陽光被遮住。

    胳膊上帶著紅袖箍的工作人員說道：“這裏不讓釣魚，罰款2毛錢。”

    “那你得等我把這鉤拉起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嘍也得等我提鉤。”

    “行！我看你這鉤能下到什麽時候。”

    管理員一點也不著急，就站在周文忠旁邊倚著樹樂嗬嗬的看著。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周文忠僅堅持20分鍾就徹底待不住。老馬配的餌料一點也不好用，氣的把竹竿直接丟進水裏，從兜裏掏出2毛錢遞給管理員。

    “下次可別亂扔東西，我們每天清理水麵很辛苦，這次對你進行批評教育處罰。”

    “知道了。”

    周文忠瞅瞅手表，坐在白塔門口等待自己的相親對象張秀芳。

    身穿豎式藍白條紋布拉吉的張秀芳，在周文忠眼裏就像是才從安定醫院內偷跑出來的病號。自己完全欣賞不來她的審美，隻覺得張秀芳在人群中很耀眼。

    “你來了？”

    張秀芳走到周文忠麵前停下腳步，深吸口氣答道：“我來了。”

    “你遲到了13分鍾。”

    張秀芳抬起手腕看看表答道：“你的表很準，我確實遲到了13分鍾。”

    “上次你從我家偷摸借走的東西，這次帶來了嗎？”

    “抓賊抓髒，以前的事我早就已經忘了。”

    周文忠站起身拍拍屁股，背著手走到她麵前說道：“我覺得你對今天相親這事不怎麽重視。”

    “怎麽講？”

    “你連頭都沒洗。”

    “哎～”周文忠抬手打斷張秀芳繼續說道：“如果你是今天洗的頭，你的頭發會披散飄逸。紮個馬尾辮說明是昨天洗的頭，如果你紮個纂說明你是前天洗的頭，現在你戴個勞動帽，我猜你肯定起碼3天沒洗頭。”

    張秀芳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周文忠，摘下帽子說道：“嗬嗬，想到你連這種事情都知道。但是你猜的不對，我戴帽子是因為天太熱曬得慌。”

    “既然來都來了，咱倆租條船在荷花池裏劃劃吧？順便摘幾斤蓮子帶回去，總不能這麽熱的天白來一趟。”

    張秀芳搖搖頭說道：“不去，天熱水悶飛蟲又多。那邊有賣冰碗的要不去瞅瞅？”

    “我剛才站他攤子旁邊看了好一會兒，也沒什麽意思。咱們倆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直截了當談點幹的吧。”

    張秀芳點點頭，走到台階跟前捋著裙子坐下，把布兜放在腿上說道：“我以前想過很多次不同的場景，卻從來沒想到是你。”

    “巧了，我也一樣。”

    “我覺得我根本不了解你。”

    “巧了，我也一樣。”

    張秀芳雙手貼在眉毛上，避著陽光看向周文忠說道：“偉人說如果不懂得彼此的心，不知道彼此心裏想什麽東西，怎麽能夠做成知心朋友。”

    “導師還說過國家尚未富強，怎能兒女情長。願你早日頓悟，迷途知返，擺脫愛情，掙脫束縛，自立自強。那你今天來這裏幹什麽？”

    見張秀芳低下頭不再說話，周文忠說道：“我現在5級辦事員也是代理食堂股長，1個月49塊5毛錢，從這個月開始有2塊錢的津貼。雖然暫時還沒有在冶金部裏存檔，但相關的福利待遇都是按幹部走。1句話說到底，你跟我過不過？”

    “你…”

    周文忠點上根煙，語氣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我怎麽了？結婚不就是吃、睡、聊三件事嘛。吃是經濟基礎，睡是感情基礎，聊是精神基礎。還是那個問題，你跟不跟我過日子？你要是說不想，我再找你說1句話我就是狗。”

    “嗬嗬。”張秀芳把帽子戴在頭上，站起身一句話也沒說就離開了。

    “你看看！笑了吧？”

    周文忠快步追上去說道：“你把我的話帶回去說給你父母聽。我這人特別好相處，我也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你聽見了嗎？跟你說話呢！”

    眼見已經來到公園門口，周文忠揪住張秀芳布兜說道：“我沒買票，不能走大門。你一定把話帶過去！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張秀芳站在原地仰起頭，目送周文忠翻牆跑出公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