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3點半，周文忠從睡夢中醒來看了眼鬧鍾上的時間。猛然才想起來自己已經被自由市場開除，把薄被子搭在肚皮上閉著眼睛繼續睡覺。而身邊的張秀芳昨晚上連衣服都沒脫，睡覺的時候甚至還傳出輕微的鼾聲。

    早晨6點半，周文忠第2次從睡夢中醒來。越過張秀芳的身體穿鞋下地做飯，吃飽喝足以後7點40分來到軋鋼廠內。

    雖說結婚有3天假期，可這是對於一般工人而言都福利。像周文忠這樣的領導幹部階層1天時間就足夠，多餘的假期要還給組織，時時刻刻都得講覺悟講自覺。歸其根本主要原因是，準備過來詢問食堂合並這事的進度，以及合並後4個車間工人的用餐問題，還有二食堂股長的去向。

    “周師傅您來了。”

    “周股長。”

    “周股長早上好。”

    “誒誒你也好，你好。”…

    周文忠先是來到一食堂裏安排好今天的工作，然後拿著筆記本裝模作樣的走進行政樓，前去采購一科找齊立勳談話。

    “小周兒來了？”

    齊立勳打著招呼起身倒水，把杯子遞給周文忠的時候，還順帶手用力拍拍他的腰部。

    “才結婚應該多休息兩天，廠裏不會出問題。”

    周文忠走到辦公桌前坐下問道：“部裏的領導是什麽意思？蓋房那事。”

    “嗬嗬。急個什麽勁兒，天塌不下來。”

    “那總得有個章程。”周文忠掏出煙給他點上。

    齊立勳叼著煙拉開抽屜，拿出1遝稿紙放在辦公桌上說道：“瞅瞅吧。”

    ［食堂“厲行節約反對浪費”專項整治工作。］

    ［建立長效機製，促進專項整治。］

    ［弘揚優良作風，厲行勤儉節約。］

    ［堅決整治大吃大喝，嚴格執行黨政機關公務接待管理規定。］

    ［從嚴控製辦公用房建設。］

    ［嚴格督查，嚴肅執紀問責。］

    周文忠放下文件問道：“二食堂股長王國孝下一步去哪兒？”

    “調去三分廠當食堂副主任。”

    齊立勳補充說道：“這次菜太多，還得再加雙筷子。”

    “明白，已經比我預想的要好很多。”

    “你不好奇是誰？”

    周文忠抽著煙想了一陣試探性的問道：“您說的難道是工會李主任？”

    齊立勳收起笑臉重新打量起周文忠，點著頭嘟囔道：“不簡單，不簡單。”

    “真是他啊？”

    “這次辦公用房建設提議之所以能通過，全靠總務處長康紀春頂著頭皮硬上。他為的不是蓋房那點油水。是因為李懷德和他私下達成協議，2年後再選舉廠長的時候李懷德會主動放棄，然後李懷德平級調去總務處。明白了吧！”齊立勳手指頭敲著桌子說道。

    “李懷德和張部長有關係，張部長又不想看見自己人亂起來，所以等張部長高升調走以後位置是康紀春的！”

    周文忠摁滅煙頭說道：“明白了。李懷德接康處長的班，康處長接張部長的班，咱們後勤部永遠是鐵板1塊。”

    “嗯。總務處才是真正的好衙門，下到1袋水泥，上至全場職工1萬多人每個月的勞保用品都是他們說了算。包括大倉庫裏的那些桌椅板凳、暖瓶茶缸。1萬人的物資你能想象出來嗎？”齊立勳感慨道。

    “合著我又是給人當橋。”

    “小子你知足吧！你這叫承上啟下！多少人擠破腦袋想當個橋墩子都沒資格。”

    周文忠站起身整理著文件說道：“得嘞，我把這些文件拿回家裏好好學習。”

    “別被人看見，這幾份文件目前還沒被圈閱完，這上麵隻有康處長的同意批示。”

    “明白。那您先忙。”

    周文忠點頭告辭走出辦公室，一路來到二食堂所在地點。發現已經有總務處的工友耳朵上夾著鉛筆，衝著四周牆體指指點點交流意見。

    另一邊的張秀芳也從夢中醒來，蹭地跳下床揉揉肚子。發現並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甚至還覺得挺舒服。從堂屋門後端起搪瓷盆打水洗漱，揪住下嘴唇對著鏡子檢查口腔潰瘍，發現患處明顯減小許多。心裏帶著疑惑開始吃飯，刷完碗以後在各個房間裏溜達。

    “有問題，肯定有問題。這個家肯定有機關。”

    張秀芳看著特別規整的家具，嘴裏不停念叨。打開衣櫃發現周文忠的衣服不單疊的特別整齊，而且還嚴格按照顏色進行歸類。

    “嘖嘖嘖…”

    臥室裏書桌上的大玻璃也擦的特別幹淨，堆放的那一排書嚴格按照高低順序排列。張秀芳抽出1本《選集》隨手翻動幾頁，撇撇嘴又放回原處。又抽出1本蘇聯愛情小說《尋求幸福》，翻看一陣後也放回原處。接著就是《青春常在》、《葉爾紹夫兄弟》、《不是單靠麵包》…

    原本張秀芳已經沒了興致準備離開，但在這一眾蘇聯書籍裏竟然夾著1本《黨史資料》，越瞧越覺得別扭。懷著好奇抽出以後才發現這本《黨史資料》竟然隻有1張皮，裏麵包著1個土黃色工作本。張秀芳翻開後瞳孔變得擴大，嘴角不自覺的上揚起來。

    【和重工部孫文銓主任拍照留念，配車。】

    【和212廠生產部長趙麟同誌拍照留念，配車。】

    【和電機廠王明鏡書記拍照留念，配車。】

    【和未知名少將拍照留念，欠我1個人情。】

    【和衛生部馮文康書記拍照留念，配車。】

    【和軋鋼廠後勤部長張學斌拍照留念，配車。】

    【衛生部環境管理處王建平副主任，家住景陽胡同…】

    【東城區委小車班長吳光前，家住…】

    【鐵路局小車班曾新元，家住…】

    【第一棉紡廠何廠長司機徐典鵬，家住…】

    【東城區委副書記馬鬆吾。】

    【大哈寺馬承硯。】

    【紅星派出所副所長張兆岐、沈光亮家住…】

    【地壇對麵空地建築施工圖、結構施工圖、虎口煞改財位布局圖解。南鑼鼓巷街道辦陳國章書記。】

    “謔！”

    張秀芳覺得自己已經發現周文忠的大秘密，趕緊把這個工作本返回原處。順便還後撤兩步整體觀察這排書籍，生怕周文忠從中看出被翻動後的痕跡。拍拍胸口開始歸置昨天賓客們帶來的禮物。

    與此同時，周文忠手裏提著網兜從軋鋼廠翹班回家。進屋後坐在圈椅上喝茶養神，看著張秀芳像巴依老爺那種財迷似的忙著歸置禮品。

    “22個噴漆暖壺。”

    “鋼筆8根，赤金筆尖的2根。”

    “偉人銀胸章6枚。”

    “1丈勞動布。”

    “枕巾12套。”

    “緞麵被罩6張。”

    “這個茶葉我寫綠茶，我也看不出來這是什麽茶。”

    “西鳳酒12瓶，汾酒6瓶，茅台酒8瓶。”

    “公雞2隻。”

    “加奶糕幹粉2盒。”

    “白線手套10雙，這個叫吳光前的人以後你別和他玩兒。瞅瞅他送的什麽東西！”…

    張秀芳每次喊出數字，就提筆在本子上記錄下是哪位賓客送來的，方便以後還人情。整間20平方的次臥裏已經堆滿各種禮品，周文忠沒有感到任何驚訝。這其中大部分的禮品都得益於張秀芳的關係，也有張宏義的原因。

    自從1953年起，各市、區先後成立糧食廳，各縣成立糧食局。“公對公”這3個字一直是統一分配永遠繞不來的夢魘。

    生產隊對於“巡回收糧員”這個職業有種天然的恐懼感。隻要他們的筆杆子歪1下，流動紅旗的特殊榮譽就與自己擦肩而過，那就意味著自己全公社半年來的努力就算白費。

    這種能控製人肚子的權利，讓糧食係統的工作者能淩駕於八大員之上。特殊的饑餓年代下，這種權利得到了最大範圍的擴張釋放，所以想巴結她們體係的人有很多。

    “呼…累死我了。你就往那一坐也不知道伸伸手，就幹看著我1個人忙活。”

    周文忠放下茶杯說道：“尊重他人勞動是1種美德。”

    “幫助別人幹活更是1種美德！”張秀芳走到餐桌前拿起晾水瓶以後又輕輕放下，顯然是已經有了心理陰影。

    “喝吧，也就拉那麽一兩天。”

    張秀芳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提起暖瓶往杯子裏倒水，伸手去抓茶葉的時候被周文忠抬手放下。

    “我說你怎麽這麽摳？”

    “茶葉不能用手碰，要不然就串味。要麽你直接往杯子裏倒，要麽你就拿個小勺擓。”

    “講究的不輕，我不喝總行了吧。你大中午的怎麽不在廠子裏加班了？”

    “回來找你睡覺。”

    “噗…咳咳咳…咳咳…”張秀芳捶著胸口使勁咳嗽。

    “跟你開個玩笑，我就是看今天中午天氣不錯，回家找你小憩一番。走吧。”周文忠麵帶微笑，伸手攬住張秀芳肩膀往臥室裏走去。

    “別！”

    “你看你，就是單純的小憩一會兒。我就是單純的抱抱你，我是你男人抱抱你犯什麽法了？你看你這雙手真肉頭，一瞅就帶旺夫相。嗬嗬嗬…”

    張秀芳努力掙紮幾次，也沒把手從周文忠爪子裏抽出來。抬起屁股往床邊位置挪了挪，周文忠趕緊跟著擠過去。

    “你去過天津嗎？今天我在廠子裏聽人家說有幾個去天津學習交流的名額，可以帶家屬的那種。明天一大早就有火車，到時候我帶著你一起去看海。”周文忠湊到張秀芳耳朵邊小聲說道。

    “海？”

    “對啊看海，到時候我給你個耙，你去挖螃蟹。”

    張秀芳剛扭過頭，周文忠用力攬進懷中倒在床上。

    “你別解…你別…”

    “熱呀！涼快涼快！明天帶你去天津挖螃蟹，咱們一起吃嘎巴菜，聽話聽話…”周文忠一顆顆解著扣子說道。

    “你別動你別…”

    “我什麽時候說過瞎話？我就問問你我騙過你嗎？說好了不動就是不動。就是抱一會兒。”

    張秀芳夾著腿問道：“那你這是幹什麽？”

    麵對著近乎赤果的張秀芳，周文忠說出了男人最大的4字謊言：我就蹭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