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椅子上坐著從副科一直到正處級的領導幹部，每人手裏7張油印紙上麵寫滿準備入廠人員的名字、學曆、家庭出身。周文忠手指頭不停在紙上揉搓，時不時還聞兩下油墨味道。

    “怎麽都不說話，剛才我聽見你們在外麵不是挺能白話的嗎？”

    周文忠抬起頭時，眼神正好和剛才說話的勞資室主任古永康相對。

    “那就你說吧。”

    周文忠左右看看其他領導，確定古永康是讓自己說話。

    “既然古主任讓我說，那我就說兩句。其實在座的各車間主任、書記組織協調能力都比我要強。就好比說機床車間的吳主任，上次領著突擊小組和攻堅小組成員大幹30天，一次就把其他廠子給鎮住，為咱們紅星軋鋼廠爭取榮譽。還有7車間的…”…

    3分鍾的廢話講完，古永康還是不知道一食堂到底需要多少新職工，也沒聽明白養兔場裏一共多少個工作崗位。隨即又看向周文忠。

    “這話怎麽說呢，我們食堂向來處於一種緊平衡狀態。要說人員充足吧？反正每天都忙的腳不沾地。要說後廚人員不夠吧？反正那些笤帚、抹布都有主。具體哪些工作崗位需要及時填充，回頭我會列成表格交給我們食堂李主任，到時候再讓他和您接洽。”

    見胡永康點點頭，周文忠又一次拿起油印紙開始在上麵尋找自己的藍姓“獵物”…

    食堂主任辦公室內，周文忠把手裏那份名單放在辦公桌上。李鍾文對著眼鏡“哈”出一口氣，在衣服上使勁擦擦。

    “林業部這次往養兔場一共送來200隻母兔。”

    “萬丈高樓平地，我相信在李主任的帶領指揮下，新來的技術員一定可以完成任務。”

    李鍾文推推眼鏡說道：“養兔場是重中之重，在局裏都是掛了名的。廠裏初步定的是由32名技術員負責養殖那些野兔。”

    32個人管理200隻母兔，周文忠深深理解這裏麵的“困難”程度。估計這些兔子連生20代也養不活這麽多的技術員。

    “李主任您放心，我們一食堂和招待處一定積極主動配合好他們的工作。”

    “嗯。”李鍾文遞給周文忠1根煙說道：“原先的一食堂加招待處共有43人，二食堂那邊的任務重一些，所以是48人。現在倆食堂和招待處都合並在一起，廠辦開會討論之後還是覺得後廚人數有點少，這次決定給你們再擴充25人。”

    “明白。”

    李鍾文掏出手寫的稿紙放在辦公桌上說道：“這上麵是22名新職工的名字，你把他們的名字在油印紙上找出來，列成表格送到勞資處辦公室，至於剩下的3個名額由你自行安排。”

    周文忠興奮的臉色微紅喊道：“是。”

    李鍾文用夾煙的手指指周文忠說道：“不要這麽激動。”

    “李主任您放心，我保證一定完成任務。”

    李鍾文點點頭，周文忠把辦公桌上的名單攏在起來走出屋子直奔勞資處。

    “錢幹事！”

    “周股長！”

    周文忠鬆開手把名單放下說道：“這是我們一食堂的…”

    “大食堂！現在廠裏哪還有什麽一食堂、二食堂。隻有大食堂！”

    “對對，這是我們大食堂這次需要的人員名單。”

    錢幹事把稿紙收起來說道：“沒問題，你不去隔壁屋裏看看啊？”

    “這次都是工人，沒有中專生會分配到我們食堂鍛煉。哦對了，目前還有3個人沒有過來報道，可能是街道辦那邊有點事耽誤了。”

    “還有3個星期我們就得把花名冊送上去，周股長你那邊盡量還是快點。這裏麵牽扯到戶口、住房、醫療和糧食關係，說不定還有子女問題，裏裏外外且麻煩著呢。”

    “放心吧，那你先忙。”周文忠從兜裏掏出1盒大前門放下。

    “周股長你這太客氣了！”

    “抽不慣盡浪費，還有1個事又差點忘了，這個叫藍克昌的高中畢業生能順便分過來嗎？”

    錢幹事看看周文忠手指的人名，附身從辦公桌櫃子裏掏出1遝分配表。手指頭從上而下開始尋找藍克昌這3個字。

    “沒有…鉗工組沒有…電工沒有…運輸班沒有…鍛工組沒…有！”

    周文忠湊到他跟前，看見表格上名字後麵寫道［機床車間］

    “劃了啊。”錢幹事提筆把名字從上麵劃掉。

    “我什麽話也不說了，回頭錢幹事你領著人到我那肯定好好安排。”

    “太客氣了。”

    “咚咚…”

    周文忠聽到敲門聲，起身看向錢幹事點點頭打招呼走出辦公室。畢業分配季是廠裏人事部門最繁忙的一段時光，所有新來的工人都會到處托關係找人。為的就是先解決自己的組織問題，然後再給自己尋求1位大師傅庇護。

    工人隊伍裏的派係一點不少，8級工就是山頭老大，底下徒子徒孫一大堆。一些鍛煉結束的中專生日後決定走政工路線，群眾關係就全賴於師父的幫助。自己當上領導幹部以後，也要多照顧自己的同門師兄弟。

    時間晚上8點整周家小院內。

    趙有金抬手為周文忠做介紹道：“鄭春生、鄭明倫、鄭承義。三裏河那邊的叔伯兄弟。”

    “周…哥。”

    “周哥。”

    “周哥。”

    三人看著周文忠下巴上的那點絨毛，違心喊了聲“哥”。周文忠聽後麵部表情，看向這3位年紀20歲的青年們點點頭。

    “有金兄弟都給你們說過了吧？這3個工作崗位我現在隻租不賣，雖然每個月我隻租給你們8塊錢。但是這個崗位可以解決你們生活中的各種問題，比如青工宿舍、第三人民醫院的醫療本、糧食關係等等。”

    3人看向趙有金，得到其點頭回應。

    “明白。謝謝周哥。”…

    周文忠一揮手說道：“都是自家兄弟不說外氣話，也就是有金兄弟上門替你們說好話。要不然這工作崗位我最低也得租到10塊錢1個月。現在這年頭大家心裏都明白，要錢有什麽用？有城市糧本、副食本才是硬道理！”

    趙有金指指凳子讓3人坐下，伸手提起玻璃瓶往周文忠麵前的杯子裏倒酒。

    “這3個工作崗位要是賣的話得多少錢？”

    周文忠點上煙解釋道：“現在值750塊錢，要是等到過年下鄉墾荒時候能賣到1100塊錢。”

    “你們仨都聽見了吧？也就是我和文忠的關係好，要不然你們磕頭都找不到廟門在哪兒。趕緊掏錢！”

    3人立馬站起身，用眼神交流完意見以後開始伸手掏兜。

    “給我5個月的就行，明年1月份那半個月我算送給你們的。你們要是想買的話，到時候我會優先考慮你們。”

    趙有金不耐煩的眼神看過去，3人迅速把120塊錢放在桌子上，周文忠拿出1個工作本和鋼筆丟過去。

    “在上麵寫清楚你們的名字、住址、家庭出身、子女關係。我既然收了你們錢，那你們就什麽事也不用管。9月15號你們仨在紅星軋鋼廠北門等我，到時候工作證和各種證件我都交給你們，你們再往下隻需要每個月領完工資交給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們可以姓鄭，其他人也能姓鄭，做什麽事之前先想想清楚。當心你們進了局子裏有話說不出來！你們仨需要住工廠宿舍嗎？”

    3人搖搖頭以後說了聲“明白”，然後開始低頭填著自己的信息，最後由趙有金把他們仨送出院子。

    有了這120元的資金注入，周文忠空間裏的現金也成功突破4000元的大關，達到4066.37元。

    趙有金四下觀察一圈，最終還是沒問出你媳婦怎麽不在家的問題。

    “他們仨都是拖家帶口的主，有1個是因為要給老娘看病，自己掏腰包看不起，剩下那倆人是家裏嘴多吃不飽。”

    “嗯。”周文忠抽著煙應一聲。

    趙有金端起酒杯碰了一下說道：“你不在自由市場工作，我還挺想你的。”

    周文忠渾身一哆嗦泛起雞皮疙瘩，立馬拉住屁股下的板凳往旁邊位置挪了挪，伸手又把自己的酒杯拿到跟前。

    “現在自由市場裏少很多人，你聽說這事了嗎？”

    “沒有，連你成天在那上班都不清楚，我怎麽可能會知道。”

    “唉…”趙有金歎息後抿口酒感慨道：“現在自由市場裏糧食價格漲的沒邊，昨天白麵還5塊錢1斤，今天一大早直接賣6塊錢1斤，6塊錢呐！”

    “為什麽人人都要買白麵，高粱麵不好下咽嗎？你瞅我，天天在家也是吃二合麵。”

    周文忠端起一盤存放2天，已經略帶酸味的窩窩頭示意。

    “你要是真餓肚子，絕對不會把窩頭放餿。”

    “哈哈…沒辦法，我家裏有這個條件，再說他們吃不飽飯關我屁事。遠的不提，就這院裏不定多少人罵我呢，有用嗎？耽誤我少吃1口肉了嗎？沒用！他們的哀嚎聲壓根就傳不到我耳朵裏，就算麵對麵我也裝眼瞎看不見。我以前也餓過，當時誰他媽可憐過我呀！人窮狗都嫌！”

    周文忠又倒下1杯酒說道：“有金你記住，沒什麽幹萬別沒錢，錢可是好東西。鈔票這玩意才是真正不分階層的寶貝，不管你多大的官，也不管你多低的層次，人人都愛它！這20塊錢是你的，等會兒走的時候把灶台旁邊麵缸裏的10斤白麵，15斤玉米麵帶回去。”

    說完後端起酒杯和趙有金碰了一下，入口就知道是清而不淡、濃而不豔的鳳香型白酒，光這瓶酒就值7兩白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