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軋鋼廠幹部樓，共分為2棟5層建築樓和單排2層建築物群體。

    類似於別墅的聯排房子內，周文忠正在欣賞張學斌家三室一廳的陳設布局。

    陸標雙手插袖撐在博古架子上，一副肆無忌憚擺爛的模樣。自從他今天下午喝進肚2兩酒就徹底想通，大不了以後就去分廠運輸處調度室上班。

    周文忠坐在木製沙發上，猶豫之後給張學斌點上煙，順便也能打開話匣。

    “張部長，其實吳秘書忘記翻兜這事壓根就不可能發生。這事甭說您，連我都不相信。”

    張學斌閉上眼睛表示不想搭理周文忠，明明是你自己惹出的事，就應該自己承擔。老子才是真正的倒黴蛋，招誰惹誰了？在家睡的好好的，平白無故就知道了馬司長的受賄情節。

    “張部長，具體的事咱們就應該具體分析。表麵來看這些部隊糧票可能會像咱們想的這樣，馬司長真的就那什麽了。換個角度來看，假設這些糧票我裝作不知道，咱們誰能換出糧食？換不出糧食，領導那邊壓根就沒有任何損失，您說這是不是馬司長的一種試探方式？”

    張學斌睜開眼皮撇一眼周文忠，隨即又趕緊閉上說道：“繼續講。”

    “您馬上就要調去軍工廠任職，那裏的采購本應該可以使用軍票吧？您說這倆之間是不是可能…有什麽聯係？比方說這是領導故意讓您帶過去的。可能是支持您接下來的工作，也可能是讓您做出一些耀眼的成績，也好讓您在那裏站的更穩。”

    “嗯…”

    張學斌用鼻子悠悠哼一聲，右手在自己的禿腦門上撓撓癢，睜開眼看看自己指甲蓋縫隙，最後放在鼻下聞了聞。周文忠見狀慢慢往沙發旁邊位置挪過去，盡量離他遠一些。

    “這些軍票可是全國通用，而且還沒有限製日期。”

    “吳秘書當時給你紙箱的時候，原話是怎麽說的？”

    “他說是給我的辛苦費，意思其實就是讓我保密。我答話說，我什麽都不知道。”

    張學斌彎腰從茶幾下麵抽出1個紙盒，打開後是1把駁殼槍。

    “使不得呀張部長！那個地方您根本就不可能把槍帶進去。”

    “胡說什麽呢！”

    張學斌把槍口順著後脖頸插進去，使勁往裏杵幾下解解癢。抽出手槍用大拇指蹭幹淨槍口上麵的皮垢，這番動作著實把周文忠惡心的夠嗆。

    “癢死了！打電話讓廠裏的澡堂趕緊開門！”

    張學斌站起身衝臥室裏喊道：“立刻讓你家那幾個親戚離開京城，她媽的！給我傳染的一身跳蚤！衛生運動就應該早點開展！從蔣光頭那個時代人人就應該開始講衛生！”

    周文忠聽見屋裏傳來婦女的抽泣聲，張學斌又點上一根煙問道：“這種票真的花不出去？”

    “張部長您是後勤出身，肯定比我更了解這種票的使用方法。我愛人是糧站的工作人員，她解釋說這種票就算百姓們拿在手裏，最後也是放著漚爛的下場。需要配合采購本一起使用，而且部隊後勤那邊還得有記錄。”

    “我的意思是，這種票丟了也沒關係？”

    “差不多吧，反正上報的話肯定會挨處分。花出去絕對不可能，特別是老百姓不可能用出去。”

    “我知道了。”

    見張學斌已經有攆人走的意思，周文忠立馬把茶水喝幹淨，站起身領著陸標告辭。

    另一邊的馬毅功，依舊是一副小老頭憨憨模樣。坐在沙發上洗著腳，眼睛盯住電視機。

    “已經6個鍾頭嘍。”馬夫人看看座鍾，端起茶杯喝一口接著說道：“我估計呀，你的小張同誌這會兒肯定在犯嘀咕。”

    “他要是敢把那些票再送過來，以後就讓他在軋鋼廠自生自滅。”

    馬毅功擦幹淨水漬，穿上皮拖鞋揉揉後腰說道：“那個老虎的菜叫什麽名字來著？效果還真不錯，治腰疼，膝蓋也有點熱。”

    “不知道。我是一口沒吃，端出來以後聞著總有股中藥味。你們這些人也真是膽大，直接就敢動筷子。吃之前應該讓衛生員仔細檢查檢查。”

    “跟你說不通。你還是趁早從位置上下來吧，連個菜名都記不住你還能幹啥？”

    “咦咦咦，說的像是你記性多好似的。”

    馬毅功覺得這會肚子又餓了，吩咐保姆把酒端出來再喝兩口。

    “鈴鈴鈴鈴…”

    馬夫人眼睛看著電視機，右手抓起電話放在耳邊說道：“講。小張啊，下午喝完酒就直接睡下了。工作計劃這事你跟我說一樣，明天我再告訴他。嗯，嗯。你先繞過組織服務和組織目標直接講下邊的計劃內容。對。嗯……那就先這樣。真是辛苦你了，這個時間腦子裏想的全是工作。”掛電話後，瞅了眼正在喝黃酒的馬毅功。

    “他打電話過來，重點講的是穩定後勤保障吧？”

    “你都知道還問我幹什麽，繼續喝你的酒！”…

    周文忠沒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步行踏雪歸家的路程中，腦子裏突然想起郭玉恩的事，隨即調轉方向往羊肉胡同走去。

    “嘎吱嘎吱…”

    棉鞋底已經被雪水浸透，周文忠走進據點的第一件事就是烘鞋。

    “順利嗎？”

    柳三抖抖衣服上的雪答道：“還行，我們等下班時候在路上把他請來的。那個小老頭正在牆根底下乘涼，他怎麽招惹你了？”

    “沒招惹我，但是他影響我了。”

    周文忠把棉鞋翻個麵，看著蒸發水汽煙霧說道：“大過年的見紅不吉利，晚上砸個冰窟窿扔進去吧。”

    “你不再審審啊？”

    周文忠從爐子裏抽出燒紅的煤鉗點上香煙說道：“我壓根就沒打算問他什麽話，我的目的就是直接弄死他，看見他我就煩。”

    “費這個勁！你早點說啊，這一路上費勁巴拉好不容易才把他摁回來。”

    周文忠穿上半幹的棉鞋，從兜裏掏出200塊錢扔在桌子上，挑開棉門簾走出院子。至於牆角處已經凍僵的郭玉恩，則是連看都沒看一眼。

    “咋弄？”

    趙有金答道：“按他說的方法來弄，扔之前給那老小子肚裏灌點酒。”

    “那就這麽說。”柳三數出150塊錢揣進兜裏，走出堂屋找弟兄們開始幹活。

    郭玉恩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麽事，稀裏糊塗就被3個人硬塞進護城河的冰窟窿裏。最後10根手指頭沾在冰層下，眼睛透過冰麵向上看著6隻黑棉鞋逐漸走遠，全身棉襖棉褲濕透以後慢慢的沉了下去。

    “呦，您老人家還沒收拾東西跑路呢？”

    張秀芳站在堂屋，手指頭點起牆角堆放禮品答道：“沒跑，但我心裏的的確確有這個想法。剛才天還沒黑的時候你們廠裏幾個人過來送點東西，那2瓶汾酒是招待處班長王典洲送來的。另外還有5個人給你送來點紅棗、小米、雞蛋，名字我都記下了。”

    周文忠把衣服上的雪拍幹淨，走進堂屋脫掉大衣，一把抓起正在睡覺的喪彪蹭蹭頭上的雪水說道：“開個口子，明年就能轉正的名額擴大到20個。”

    “為什麽？猛地多出這麽些人，廠裏能同意嗎？”

    “沒事，到時候我多給他們進步表現的機會。轉正工資25塊5毛錢，提前2年半轉正等於多出270塊錢，所以你定的價格絕對不能低於150塊錢。”

    “行。”

    張秀芳把最後1份禮品登記下來，打開次臥房門丟進去以後拍拍手說道：“等會兒你要參加全院大會，準確來說現在已經開始了。本來就是街道辦定下的老規矩。中午曹勝利來通知的時候你不在家，他把那點玩意交給易中海就走了。我告訴易中海說白天院裏人不齊，大家夥都忙著奔鄉下走親戚，等晚上人回來以後再開。現在估計都快開完了。”

    “參加這種非正式會議，簡直就是丟我的身份。成天為那點仨瓜倆棗窮算計，一個個就知道操心殼裏的花生仁空不空。”

    張秀芳從牆上把軍大衣取下來，披在周文忠身上說道：“要我說你就別幹這個聯絡員，順便再把街道聯防隊員的差事也卸下來。”

    “嗯，你這個建議不錯。”

    周文忠拿出一雙新棉鞋在煤爐子上烤幾下，穿上後裹緊大衣捧著搪瓷缸子往前院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