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靜夜閑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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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液合上最後一頁,盯著地麵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李西洲精美的金麵依然在看著他。
    這位殿下似乎並無和他討論故事的意願,看他讀完了,便又繼續道:“關於所謂洛神之宮,大概是確有其事。”
    “嗯?”
    “你知道,大明宮是全然封閉的一處世界,在這個世界裏有時候會有那樣的傳說,有時是隱秘的通道,有時是神異的奇境,有時是仙人的牽引……多數與逃離相關。而這些傳說,往往總會牽涉到故皇後或者明月宮。”
    裴液兩手裹著胸襟,皺著眉頭聽著,這時他想起了那名侍女朦兒告知他的傳說。
    “大概在某種深處的意識裏,那處荒廢的舊殿確實關聯著脫離現實的靈境,就像那道二十多年前的身影一樣,因而成為了人們的寄托。”李西洲平靜道,“人們不敢提她的名字,卻又都隱隱相信她不會消散得毫無痕跡,隻是這麽多年過去,從來沒有人找到她留下了什麽。”
    “那麽這種沒有支撐的流言理應消散才是。”
    “並未,它反而生命悠久。”李西洲緩聲道,“舊的人找不到證據,卻會從各種蛛絲馬跡去攀附,新來的人聽說了這些傳說,也全都記在心裏。你知曉這是為什麽嗎?”
    “……”
    “因為人們希望它是真的。”
    裴液微怔一下,李西洲已站起身來,燭火晃動了一下,女子回眸看著他道:“而在我的了解中,她一直是一個不會辜負別人期望的人。”
    “……我會攔在魚嗣誠前麵的。”
    李西洲瞧了眼他身上的傷,卻沒有推脫,微一垂眸道:“那就拜托你了。我也會盡力的。”
    裴液認真點了點頭。
    “也不必太急切,在這處地方,該發生的總會發生,很多我們見不到的事情,可能早已寫定。”金麵淡聲道,“另外,聽許綽說你頗好奇我的婚配,可惜我暫時無八卦給你。倒是宮裏最近要辦樁婚事,你不妨去瞧瞧吧。””
    裴液臉色一頓,偏了偏頭:“奧……我不知曉是誰人的,有什麽特殊嗎?”
    “雍戟的,他今日已經入宮了。”
    裴液猛地看向了她。
    “這是什麽神情,隻在幻樓見了一麵,你已把他看成宿敵了嗎?”李西洲瞧著少年的目光,“嗯……為了在這一合不落下風,你要不要也迎娶一位公主?”
    “……”裴液禮貌一笑,沒有言語。
    李西洲一提長裙,就此轉身離去了,裴液目送著她離開,才終於放鬆身體,輕歎了一聲。
    不禁想起楚水霆當晚的那句話,他這時才感同身受——“離這些神京娘們遠點兒。”
    ……
    偏殿中終於安靜無人,夜色剛剛深沉下來,裴液倚在床榻上,極快地打開了知意,皺著眉發出了憋了半天的話。
    “你怎麽什麽都跟這個公主說?”
    過了一會兒對麵青鳥才亮起來,女子口吻很簡潔。
    “什麽?”
    “我聽說宮裏有婚事問你一嘴,你也跟她學舌,剛才我跟她坐一塊兒聊兩句話,起了一層冷汗——以前咱們說的話,你不會也講給她聽吧。”
    “咱們以前說過什麽見不得人的話嗎?”
    “……你要是說,你和她關係比和我好,我以後就不跟你說不該說的了。”裴液有點兒生氣。
    這話發出去,對麵頓住了,青鳥亮亮滅滅,好半晌才發過來一句話。
    “沒,對不起,你別惱。”
    裴液沉默一會兒,發道:“沒關係。”
    對麵又亮滅一會兒,發道:“我給你送去的國報,你看了嗎?”
    “剛看完,這是最後一期了吧,一月的你是不是還沒寫。”裴液坐正了些。
    “是啊,還沒有等到素材呢。”對麵道,“這次說定了,一定得一起寫。”
    “隻要我沒有又重傷暈著……我剛發現,你取名原來是按月份取的,十月、子月、臘月,那一月叫什麽?”
    “到時候再告訴你。”
    對麵青鳥閃爍著,又發道:“我聽說你孤身去了魚嗣誠的老窩,又受傷了麽?”
    “小傷,能跑能跳。”
    “裴液,你要是覺得宮裏憋悶,可以先出來緩兩天。”
    “幹什麽,一起吃包子嗎?”
    “……我不成,我這些天也忙,見不到你。但可以讓商浪或者照夜長孫她們陪你。”
    “不必了,我就在宮裏好了,事情做完了再說,沒什麽憋悶的啊。”
    “你不覺得,宮裏又冷又壓人嗎?”
    “還好吧。”裴液想了會兒,“我在外麵有朋友,平時也有小貓說話,沒多麽難捱。”
    “那就好。”
    “這麽一想,這位晉陽殿下瞧著也沒什麽朋友,若在這宮裏長大,還挺可憐的。”
    “……”
    “你別又跟她學嘴。”
    “知道了。”
    裴液倚在床頭,壓著傷處一波波湧來的疼痛,心幕上安靜了一會兒,誰也沒有說話,但兩枚青鳥卻都亮著。
    裴液忽然想起了剛剛讀邸報時肚中湧起的想法:“對了,你寫的李堯進宮的那個橋段我好像見過。”
    “哦?”對麵真有些好奇了,“你在哪兒見過?”
    “其他的書裏。”
    “……我可沒有抄別人的。”
    “我真的見過,就是他立在宴席上罵那些哭哭啼啼的同族那一段。”裴液道,“我還記著呢,若是咱們一起寫,我一定當時就說給你了——‘滿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能哭死董卓否?’”
    “……”
    裴液笑嗬嗬地等著回話。
    對麵青鳥閃爍了兩下,卻是頓了一會兒,繼而一暗,就此沉寂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