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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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夏沒想到周衍宸長得一副斯文相,身上還帶著幾分功夫,力氣還不小。
按理說也用不著那麽小心,隻是他手上拿著手術刀,傷著她不要緊,怕他傷自己,這個關頭,可不能讓他來個玉石俱焚。
周正國慌亂無措地看著他們廝打在一起,他一輩子都在治病救人,如今拿在兒子手裏的那個廢棄手術刀在夜色裏閃著寒光,就像戳在他自尊上的刀子,讓他心驚,讓他顛覆。
“救人!”遲夏鉗製住周衍宸,衝著周正國喊了一聲。
周正國這才想起來這個房子裏還有個生死不明的無辜女孩,他茫然地點了點頭,去查看秦眉的情況,很快心裏一驚,朝著遲夏大喊:“要趕快送醫院洗胃!”
話音剛落,他聽到救護車中混合著警車的聲音由遠而近。
周正國莫名鬆了一口氣,可馬上他的一顆心又揪了起來。
“帶她下去!”遲夏又說。
周正國猶豫了。
他是個醫生,也是個父親,這裏還有他的兒子。
“爸,你看吧。”
周衍宸被遲夏禁錮著,卻死命握著那把手術刀,他的手心流出血來,陰翳的眼眸挑釁地看了遲夏一眼:“我要死了,爸,你還要救別的人,你多偉大啊。”
“小宸!”周正國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何至於此!你何至於此!”
遲夏看著他,眼神冷漠,她淡然而笑:“活著受到審判,才是你最終的歸宿,想死便宜你了。”
“孩子!別再掙紮了!你打不過她的!她是警察啊!”
看著滿身傷痕的兒子,周正國失去了所有的體麵,他跪癱在地上:“是爸沒教好你,是我,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算爸求你了,行不行”
“周醫生,你還是先救人吧!”遲夏帶著些警告的語氣。
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越來越近,遲夏聽到有人跑上來的聲音。
緊隨著她聽到一聲怒氣衝天的:“遲夏!”
也就是這一個小小的分神,周衍宸用盡全身的力量,肩膀狠狠地撞了遲夏一下,遲夏的後背碰到個尖銳的東西,一陣刺痛襲來,她看到周衍宸掙脫自己,拿著手術刀朝昏迷的秦眉刺過去。
她暗自罵了一句,心裏埋怨駱尋來的不是時候,撲上去抱住了周衍宸的腰,胳膊一個用力將人擰了過來,兩個人滾在地上,手術刀堪堪劃過她的胳膊。
“你這樣的懦夫。”
她感覺不到疼痛似得,動作十分利落的將周衍宸反手壓在地上,膝蓋抵住他的肩胛骨位置。
“駱隊!”她叫了一聲:“我抓住周衍宸了。”
駱尋臉色陰沉地跑進來,給她丟了一副手銬,第一時間抱起秦眉跑了出去,聲音氣壯山河:“回頭我再跟你算賬!”
遲夏聳了聳肩,抓著周衍宸的衣領站了起來,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手上用力,周衍宸的腦袋抬了起來。
“為什麽要用琉璃”她問。
周衍宸看著跪癱在地上,早已失去體麵的父親冷笑連連:“因為,我討厭那樣的眼睛啊。”
“因為討厭,就要剝奪嗎”遲夏語氣冰冷。
“不。”
周衍宸舔了舔嘴角的血:“怪就怪她們遇見了我。”
遲夏沒有說話。
周正國悲痛地看著兒子:“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怎麽會!”
“你不是很清楚麽”
周衍宸反問他的父親:“你應該最了解你的兒子不是麽,警察隻是上門兩次,你就已經知道我殺的人,不是嗎爸”
周正國身體一顫,他呆滯地看著他的孩子,見他露出個嘲諷萬分的表情。
他說:“爸,是你逼我的啊。”
他嘴上說著相信自己的孩子,可是警察剛走不久他就打來了電話,他質問他,辱罵他,逼迫他,嫌他丟人現眼,嫌他一事無成,嫌他周正國竟然生出了個這樣的兒子。
“我問你了。”
周衍宸說:“我當時問你了,我問你後不後悔生了我,你怎麽回答我的”
周正國記起來了,就在不久前,他怒氣衝天地回答說:“生了你這樣的兒子真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我周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你想要張子昂那樣的兒子,可是他死了,被我親手殺死了!”
周衍宸瘋狂地笑著:“他的屍體就在你送我的那棟房子裏,你沒想到吧,我殺死了你最愛的學生!”
周正國震驚而又恐懼地看著自己的孩子,他徹底癱軟在地,痛苦,悲憤,震驚,所有的情緒在一瞬間湧入他的身體裏,他絕望地吼了一聲:“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啊!他是無辜的,她們都是無辜的!”
“這是你親手製造出來的魔鬼。”
遲夏回答了他這個問題:“你的打擊,漠視,你的厭惡,親手將他推入了這個陣營,他喜歡的一切你都否定,他想要的讚同你從未給他,他努力的的成果你看不上,那麽,他就反其道而行,在你救人的地方殺人,用你救人的工具殺人,這是他送給你最後的禮物,也是他自以為最精彩的表演。“
“你的孩子,他心裏早就生病了,周醫生,是你從未發現。”
周正國痛苦的捂住臉,悲愴的哭聲從他的指縫中溢出來。
門外,駱尋聽完了這一切才走了進來。
他瞪了遲夏一眼,走過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手術刀在周衍宸眼前晃了晃:“這把手術刀上麵沾了很多血,但都是救人的血,你非要讓它沾上無辜者的血,現在這個結果,你很滿足嗎,你快樂嗎,你覺得自己達成所願了嗎”
周衍宸臉色微變,憤怒地看向他:“不滿足不快樂又如何,你們抓了我又如何,死了的人不會活過來了,我不快樂,憑什麽她們那麽快樂!”
“你是嫉妒。”
遲夏走過去扶起爛泥一樣的周正國,拍了拍他身上的土,替這個父親維持一絲體麵,她看著周衍宸:“你嫉妒她們和你一樣,明明都在黑暗的深淵中掙紮,明明都一樣的痛苦,卻總有人拽著她們往太陽底下站。”
“你希望她們和你一樣,活成陰溝裏的蛆鼠,你希望她們往後的人生陷在黑暗裏永不出頭,但她們偏不,她們偏要循著那點光,好好地把日子過下去。”
周衍宸的目光凝滯了那麽一瞬間,然後他冷笑著:“但她們還是死了,死在我這個蛆鼠的手裏。”
“死了又如何”
遲夏說:“永遠有人愛她們,永遠有人懷念著她們,不像你,隻會病態的尋求那點卑微的關注,而今後,就連這點機會你都沒有了,除了你的父母,沒有人會原諒你,人們說起你,都是個令人憎惡的殺人犯!”
駱尋守在周衍宸身邊,一直沒有插嘴,他觀察著此刻的遲夏,她仿佛褪去了初見時的呆滯和木訥,化身為一個中正的法官,審判著麵前這個罪惡滿滿的,可憐的犯罪者。
她仿佛掩映在一半光影和一半黑暗裏,撕裂,卻又和諧。
她絕不隻是個普通的實習生,他看的清清楚楚,他來的比遲夏預料的還要早。
她為什麽要掩蓋為什麽要在得知他來了的時候刻意露出破綻讓自己受傷為什麽要隱瞞自己的真實身手
她帶著什麽目的來
“行了。”他抓住周衍宸的衣領對遲夏說:“老林他們打個電話,上來搜集證據。”
遲夏似乎又在那一瞬間乖巧了起來,甚至朝著他露出個討好的笑來:“知道了駱隊。”
駱尋磨了磨牙,推了周衍宸一把:“走吧,千言萬語,回去再抒發!”
周衍宸在遲夏剛才說完那番話後就陡然沉默了下來,走到遲夏身邊的時候,他忽然停下腳步:“你,到底是什麽人”
駱尋擰著眉看了過來。
“警察。”
遲夏看著她,目光澄淨:“壞人最討厭的警察。”
周衍宸看著她,哼笑一聲,他忽然湊近遲夏,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他說:“不,你跟我,是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