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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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裏,駱尋和遲夏坐在桌子對麵已經有半個小時了。
在這半個小時時間裏,徐洋一直沉默著,他不說話,遲夏和駱尋也就不急。
沉默和煎熬充斥在審訊室裏。
直到半個小時後,徐洋終於抬起頭,說了第一句話:“是我殺的。”
“不是你。”遲夏卻盯著他,緩緩說道。
“我有動機,很強烈的動機,不是嗎”少年辯駁道。
“是,你有。”遲夏笑了笑,依舊氣定神閑:“但你沒這個能力。”
“你不要小看我。”
他認真地看著遲夏和駱尋,眼眸腥紅,聲音低啞:“她殺了我媽媽!還不夠嗎,不足夠我殺了她嗎”
遲夏沒說話,隻是看著他,讓徐洋震驚的是,那雙眼睛裏沒有同情,沒有悲憫,隻有漠然,以及似有若無的嘲諷。
他心裏升起一股火來。
“我沒小看你。”過了好一會兒遲夏才說:“應該說我是高估你了。”
徐洋眼睛裏透出一抹疑惑,但很快被他掩藏起來:“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遲夏漫不經心:“你想頂罪,就不要跟你的朋友說你會回去。”
徐洋目光怔然,本能地思考。
遲夏繼續說著:“你想頂罪,就別讓自己有那麽多牽掛,你奶奶,你爸爸,你丟的下嗎”
徐洋呼吸微重,下頜繃的緊緊的。
“你丟不下。”她笑了一下:“他也不會讓你一個小孩子頂罪。”
一直沉默的駱尋掃了她一眼。
瞧瞧,一邊說著跟人家不熟,一邊又這麽懂人家,還在那兒狡辯說什麽沒有必然的聯係。
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李一鳴為什麽來找你”
陳述忽然變成了問句,遲夏語調加重了點:“肯定是為了交代你一些事情吧,那麽,他希望你怎麽做”
“他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交代。”少年有點急了,激動地喊著。
“他說了。”
遲夏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而且,他還讓你實話實說,是嗎”
看到徐洋目光怔鬆的樣子,駱尋就知道,她說對了,這個年輕的孩子,早就被她看的清清楚楚。
“徐洋。”
駱尋輕咳,翻了翻他的資料:“我不清楚你在梁如清的死裏麵做了多少推波助瀾的事,但這個資料上顯示,你還未成年。”
“你想說什麽”到底是孩子,他開始慌了,神情間的抗拒暴露了他的如臨大敵。
“我想說……”
駱尋一笑,傾身向前,兩指敲了敲桌子:“你覺得未成年判不了刑,所以你就想一個人承擔所有責任嗎”
徐洋眼裏的情緒還沒有顯露完全,就被駱尋重重一拍桌子的聲音嚇了一跳。
“那我告訴你!”
駱尋拍桌而起:“那你太把我們這些警察當傻子了,你用你的腦子想一想,我們為什麽會找到你,我們為什麽會把他抓到警局來,你當我們警方都是過家家玩鬧的嗎!”
徐洋心裏打起鼓來,他腦子裏不斷回想著李一鳴來找他的時候說的話。
“梁如清死的時候,你真的想去救她嗎”遲夏又開了口。
駱尋看了看她,又坐回了凳子上。
“我為什麽要救她”
徐洋嘲諷地笑:“戳在她身上的那些刀子,也曾戳在我媽的身上,更戳在我奶奶和我爸的身上,隻不過她身上的刀子是真的,我們身上的刀子,是無形的。”
“無論如何,徐洋……”
駱尋冷臉警告他:“你給我記清楚了,不管怎麽說,這都是犯罪!”
“那她呢,她那樣的算不算犯罪”
徐洋眼睛通紅,他憤怒地質問:“用她刻薄的語言傷害無辜的人算不算犯罪用她的冷漠傷害一個卑微的學生家長算不算犯罪用她高高在上的姿態嘲諷一個戰戰兢兢的母親算不算犯罪”
“你們肯定說,不算啊,那算什麽犯罪……她不過是講話不好聽,她不過是刻薄了點,她不過是脾氣不好……”
他自問自答,答案早就在心裏:“說兩句話,怎麽人就死了呢,跟她有什麽關係呢,還不是尋死的那個自己太脆弱了,是不是你們也這麽想的,是不是”
徐洋也站了起來,他情緒激動,臉色漲紅:“我也問她了!我問她,如果因為你的話,有人從樓上跳下去了你會怎麽想”
“你們猜她怎麽說她說那人也太脆弱了,她說,說話的人也許並不是那個意思……,是尋死覓活的人太脆弱!”
他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卻裹挾著更大的悲憤:“我當時不是那個意思,這種毫無意義的解釋才是最惡心的!惡心至極!”
“那個女人的丈夫失去了一條腿,無良的老板沒有給他們一分賠償!她久病纏身,連藥都不能按時按頓吃!奶奶都不敢生病!我們靠著一間小小的包子鋪生活,是,我們窮我們苦,是我們沒本事,可日子過的已經夠苦了,她憑什麽那麽高高在上,憑什麽!”
“她脾氣不好,她刻薄,她講話不好聽,我們就要承受嗎憑什麽啊憑什麽她知道什麽她了解什麽!”
“老師不是應該教書育人嗎,可她教會我什麽仇恨!犯罪當你的親人死在你麵前的時候,你還會跟我說這句話嗎,不過是刀子沒戳在自己身上啊!”
說完這些話,徐洋重新坐回凳子上,他大口喘著粗氣,這是他長久以來憋在心裏的話,他憋了好久好久,除了負重越來越疲憊的心髒,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剩下沒有說出來的那些,隨著難以抑製的眼淚流過他的臉頰,到最後,他終於忍不住地,小聲嗚咽了起來。
駱尋長久地沉默著。
直到遲夏開口。
她問徐洋:“看到她把刀子戳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你高興嗎,有報複的快感嗎當她血淋淋地跳下去的時候,你心裏頭快活嗎”
徐洋怔怔,目光在虛虛浮浮沒有焦點,他幾乎是本能地重重點頭:“當然!”
遲夏笑了,她搖了搖頭:“不,你不高興,更不快活,徐洋,麵對那個場麵,你震驚,害怕,你甚至夜裏頭睡不著覺,你依舊無法忍受一個人活生生地在你麵前死去。”
“但我親眼目睹我媽在我麵前死去。”徐洋咬牙切齒:“拜梁如清所賜!”
“這不是報複。”
遲夏輕蹙著眉頭:“你想報複,你得找到她的軟肋,你得讓她生不如死,你得讓她活著痛苦,你得明目張膽地讓她知道她為什麽會過的那麽慘。”
她搖了搖頭,不怎麽認同徐洋他們的做法:“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沒意思,你直到現在,心裏都很憋屈,不是嗎,你根本就沒報仇成功,你們費盡心思,隻是為了讓她死,她死前甚至感知不到痛苦。”
駱尋聽著她這些話簡直心驚肉跳,這女人這不是……這不是在玩火嘛這不是!
擔心她再說下去,駱尋站了起來:“當初帶你去找校長的哥哥,就是李一鳴,是不是”
徐洋似乎還沒有從她剛才的那番話裏反應過來,他呆呆地沉默著,過了好半晌才看向駱尋:“嗯,是。”
“複仇的計劃,是誰提出的”駱尋問。
徐洋垂下眼皮,沒有說話。
“他很清楚,以你的能力根本無法做到催眠殺人的任何一個步驟。”
遲夏說:“所以他唯一會讓你做的一件事就是實話實說。”
徐洋抬頭看他,眼眸滿是詫異,他仿佛在好奇,她為什麽會知道
“他既然決定了幫你,就不會讓你的手在這件事裏沾上血。”
遲夏站了起來:“該不該說,說什麽,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起來的時候和駱尋對了個眼神,駱尋同時收起了記錄本。
他也站了起來,臨走之前對徐洋說:“你爸爸還在醫院,你奶奶還在等你,你仔細想想,你媽當初跳樓,究竟是為了什麽。”
“徐洋,不管梁如清在這件事裏多可惡,你必須要清楚一件事。”駱尋說。
“什麽”直到他們走到門口,徐洋才問他。
駱尋轉身,看了他一會兒才開口。
他說:“你媽媽掙紮著活下去,是為了你好過一點,她選擇離開,也是為了讓你好過一點,隻是第二點,她想錯了,也做錯了,但你的初衷是什麽,你又做了什麽樣的選擇”
遲夏和駱尋走了出去,徐洋目光空洞地看著審訊室的門。
他做了什麽他沒錯啊……
他的初衷,就是想要梁如清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