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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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白原本要帶著根叔去和平鄉的。
    但早上準備走的時候,根叔卻說群裏又發了消息,說是在他之前已經有人過去看了,消息是假的。
    他很失落,隻跟瞿白說不用去了,直接回市裏。
    大概是因為希望再次破滅,根叔一路上病懨懨的。
    往常愛說愛笑的人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直到靠近一個服務區的時候,他才說了一句想下去上個廁所。
    瞿白停了車,在他去洗手間的時候收到了遲夏的回複。
    隻有一個字:好。
    他放下電話,方向盤上的食指輕輕敲擊著,眸子裏透出冰冷,拿出手機給阿德打了個電話。
    隻說:“查一下池瀟現在在哪兒,我要見她,回去就見。”
    阿德應了,又說:“先生,蠍子說老k三天後到東州,說要見你,讓你準備準備。”
    瞿白沉默了幾秒,看到根叔從休息區出來才回神:“知道了,這樣吧,不用查池瀟的下落了,到時候我一起見。”
    剛掛了電話,根叔也上了車,這次他沒上副駕駛,而是坐到了後排。
    瞿白透過後視鏡看過去:“根叔,你是不是不舒服”
    根叔吸了吸鼻子:“應該是感冒了,沒事,回去喝點藥就好了,我在後麵睡會兒。”
    “好。”
    瞿白沒再多問,讓他好好休息了。
    瞿白並沒有看到,根叔坐在他身後,椅背擋住他的臉,他低著頭,手機屏幕亮著,上麵是他的兒子褚賜四歲時候的照片。
    根叔的手指顫抖著撫摸過兒子的照片,他的臉憋得漲紅,眼淚無聲,一顆一顆地砸在手機屏幕上。
    像是砸碎了他這些年拚命保持著完整的心髒。
    昨晚,他聽到遲夏和瞿白說的話了。
    他尋找了二十年的兒子,已經死了,他和妻子的命根子,竟然已經死了。
    他很想衝進去問一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可是,他得知道為什麽啊,在他跟前的這個孩子,他又知道多少
    褚永根的心從昨晚開始就如同一團亂麻,一夜沒有合眼,此刻他依舊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過了許久,他知道自己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平和,艱難地說:“小白,要不別找了吧,自從到了東州,每次都是你陪我找,我也過意不去,總是耽誤你的時間。”
    瞿白笑:“前兩天還說讓我把你當爹,我這免費兒子還沒當兩天呢你就不要我了,兒子跟爹一起找弟弟,有什麽問題嗎一家人怕什麽麻煩。”
    這話一出來,褚永根再也無法抑製情緒,他的喉頭再次哽咽。
    壓製了一夜的情緒,這會兒仿佛從他的四肢百骸都流竄了出來,身體仿佛有千百個孔,每個孔都在往外漏著苦。
    他掩飾不住了。
    “你瞧你。”
    瞿白緩了緩車速,抽了紙給他遞過去:“要不我前麵掉頭,咱們去和平鄉吧,還有時間。”
    “去了有用嗎”
    他聲音顫抖著:“小白,你知道的,我就是把東州翻個麵兒,我也找不到兒子了,對不對”
    輪胎和地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但因為車子還在高速上,瞿白不能停車。
    他暗自歎了口氣,臉上閃過不忍:“您聽到我和遲夏說的話了”
    這個問題仿佛向褚永根昭示著,如夢中絕境的昨晚真的不是一場噩夢,而是他不得不麵對的真相。
    他捂著臉,佝僂著腰,眼淚從指縫間流出來,小聲的嗚咽最後演變成了嚎啕大哭。
    這一場大哭,他整整憋了二十年。
    從兒子失蹤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憋著一口氣,總覺得隻要他努力,隻要他不放棄,他總能找到他的孩子。
    天大地大,還能有人的腳走不到的地方嗎。
    但二十年後的今天,他才知道,就算他將這世上的地都翻過來,他的孩子也找不到了。
    他曾經傷了腦子,他忘記了自己的來處,隻隱約記得父母給他起的名字。
    褚賜,褚賜,上天的恩賜。
    他是這世間的一抹冤魂,因為有人要為他報仇。
    車窗往下搖了搖,風灌了進來,褚永根哭光了二十年的淚。
    直到聲嘶力竭,眼淚都哭不出來的時候,他沙啞著問:“瞿白,我拜托你,你告訴我,我的孩子,他是怎麽死的”
    他總要知道,總要知道他後半生得怎麽活啊。
    到下午的時候,趙建國那邊給了遲夏和駱尋關於那七個救援隊員的資料。
    這支救援隊的八個人,除了趙盛乾,分別是趙軍林、趙輝、趙亮亮、趙紅軍、楊剛,以及兩個女生,趙美蓮和曲飛雨。
    除了曲飛雨是外地人,其餘幾個人都是餘吉本地人,楊剛是隔壁村的,剩下的都是橋頭村人。
    五年前救援行動發生意外後,趙軍林,趙亮亮,趙紅軍三個人調動工作去了外縣,趙輝和楊剛去了大城市打工,曲飛雨回了老家,趙美蓮嫁到了榆濱,如今都有兩個孩子了。
    但很快,分散在各地的七個人,就要齊聚在餘吉了。
    與此同時,橋頭村,馮玉芹家。
    馮玉芹去了醫院看望婆婆之後就直接回了家。
    她在兩處打工的地方都請了假,並沒有和她跟遲夏他們所說的那樣去工作。
    女兒糖糖手裏拿著一瓣西瓜在啃,目光懵懂地看著媽媽從櫃子裏取出一張黑白照片放在了桌子正中間,然後在那照片前麵擺上水果,還有她在廟裏才能看到的香。
    “是爸爸!”
    她啃著西瓜,眼裏隻有好奇和有趣。
    她還不知道人的照片拍成黑色放在那裏意味著什麽,也不知道死亡究竟會帶給人什麽痛苦,更何況,她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她的爸爸。
    她隻是偶爾好奇為什麽她沒有爸爸,也隻是偶爾,有媽媽和哥哥,她已經很幸福了。
    馮玉芹又拿來了兩個火盆放在了桌角處,將到時候要用的紙錢和元寶分好放在一旁。
    紙錢是她親手拓的,元寶是她親手疊的,還有一些,是兒子幫著疊的。
    女兒什麽都不知道,她看到元寶來了興趣,走過去蹲在媽媽身邊,嘴角還有西瓜水,她指著元寶:“媽媽,我想要這個。”
    “這個不能玩。”馮玉芹說:“這是要燒給爸爸的。”
    “為什麽要燒”
    “怕爸爸在下麵沒有錢花,這是爸爸那裏的錢,有了這些錢,爸爸就可以過得好一點。”
    “那我也給媽媽燒。”
    西瓜汁順著她的小手滴到地上:“這樣你就不用每天去掙錢啦。”
    孩子的童言無忌讓馮玉芹熱了眼眶,她想笑,嘴角卻扯不開來。
    她又難過又愧疚,擦著女兒嘴角的西瓜漬:“傻姑娘,你媽我可不能這麽早就用上這東西。”
    糖糖不解:“那什麽時候用”
    “等你跟哥哥長大了,不需要媽媽的時候。”
    她擦幹淨女兒的嘴,撐著她的腋窩將她抱起來:“好了,你去外麵看看,你飛雨阿姨她們來了沒有。”
    對年幼的趙糖糖來說,照片裏的那個人對她並不重要。
    她更歡喜的是家裏要來很多人,有她喜歡的叔叔阿姨們,她還能得到很多零食和糖果。
    美蓮阿姨和飛雨阿姨還會給她帶漂亮的衣服。
    她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手裏頭還攥著幾顆糖,那是早上來家裏的漂亮姐姐給她的。
    她沒吃,兩顆給美蓮阿姨和飛雨阿姨,剩下的兩顆,給媽媽和哥哥,再給她留一顆。
    但哥哥肯定不會吃,所以剩下那顆還是她的,這樣她就有兩顆糖。
    她站在家門口,朝著路口的方向探望,快要失望的時候,她看到一群人拐過路口。朝著家的方向走過來。
    他們走的近了,小姑娘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來。
    她歡快地揮舞著雙手,看到對方的回應,朝著他們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