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這下真是一分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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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朱由校為了給袁崇煥籌錢,連買衣服的銀子都要使勁往回省的態度震動了張皇
隔了一天,張皇後不但完成了朱由校交代給她的任務,還召集內廷眾人,從明神宗後妃到明熹宗後妃到二十四衙門都挨個要了一遍錢,最終給遼東捐出了十六萬兩銀
朱由校拿到這三代女人在後宮攢了一輩子的錢真是感慨萬千,趕緊從內帑裏拿出最後剩下的那一點兒銀子,湊成整二十萬,讓司禮監立刻下旨宣
“聖諭:朕惟國家之事,莫重乎封疆,封疆之事,莫大乎欺隱,故必文武同力,內外恊心,然後功罪不淆,上下相”
“我太祖攘夷為夏,成祖三犁虜廷,列聖纘承,武功竝著,蓋其設官分職皆有深意存”
“朕覽全遼誌,見自永樂、宣德、正統以來,節次設立鎮守、分守太監等官,後因有司朦奏裁革,迨我神祖末年,承平日久,邊務廢弛,以致奴賊披猖,宇內騷動,而委用俱不得”
“李維翰則紅旗催戰而殞我總兵,楊鎬則預泄師期而喪我夙將,鄭之範則先逃以懈軍心而開元陷,熊廷弼則奸巧以卸重擔而遼瀋亡,沃野盡歿,腥膻衣冠化為左”
“及乎廣寧之事,熊廷弼手握尚方,王化貞身膺節居恒,則競相矛盾,聞變則竝馬奔逃,實事毫無,全遼盡陷,每一言念,切齒痛心,皆因文武不和,互為欺”
“武臣則逢迎朘削以失軍士之心,文臣或偏執狥私以掣武臣之肘,騙官盜餉視為固然,妬功害成牢不可破,欺蔽日甚,恢複何時?”
“始知祖宗朝設立鎮守內臣,原非無謂,未裁之先,邊警雖頻而金甌無缺,既革之後,虜騎未至而全鎮胥淪,繇斯以觀,孰得孰失,何去何從,不辯自明”
“歷選前代以至本朝內臣戡亂討賊,立功絕域者不可勝紀,朕率循舊典,斷在必行,茲設立鎮守山海等處太監一員,司禮監秉筆太監總督忠勇營兼掌禦馬監印務劉應”
“左右鎮守太監二員,乾清宮管事提督忠勇營禦馬監太監陶文、紀用,分守中軍太監三員,乾清宮打卯牌子忠勇營中軍禦馬監太監孫茂霖、武俊、王朝,仍俱在山海關駐”
“凡軍中戰守一應事務,著聽文武將官持議而行,毋令掣肘,其糧餉器械數目,官兵馬匹強弱,務用心清查,毋容濫惡冐”
“或遇聲息緩急進止機宜,務要據實直寫密封,不時星馳來奏,其與文武將吏恊心為國,不許彼此參啇,致生釁”
“如果恢復有功,與文武將吏竝行爵賞,儻或輕舉僨事,與封疆之臣一體任祖宗成憲,朕不敢私,仍各查照舊製,寫勑與他,以昭朕法祖飭戎至”
“朕自即位以來,廑念遼事,夙夜靡寧,若發帑助餉,頒器佐軍者屢矣,迄今數年之久,未雪三朝之憤,頃又渡河告警,寧遠被圍,賴一時文武合謀,孤城得”
“然醜類未盡殲除,則釁孽猶恐時發也,朕雖身居九重,無日不懷此遠慮,又念文武將士星居露處,擐甲枕戈,憫我征人不啻痌瘝之切”
“茲特發禦前帑銀四萬兩,並神廟昭妃等妃、朕後宮皇貴妃等妃、諸皇子及諸王公主、司禮監等衙門、各局司庫掌印、乾清宮禦前管事、提督牌子、各執事太監等官共銀十六萬”
“特著司禮監太監總督忠勇營鎮守山海關等處兼掌禦馬監印務劉應坤等,隨赴山海關撫鎮道臣處,驗同查收,相機軍前,公用其銀”
“就著劉應坤等移會撫鎮道臣,分別等第,唱名給散,必要上下各沾實惠,勿致遺漏冒濫,其差去員役,已自備盤費餱糧,不許騷擾驛遞經過地方,亦湏加意防護,務保萬”
李永貞念完草擬的詔書,卻見皇帝少有地沒再分心於那營造之事,隻是坐在禦座上,若有所思地望著殿中那一對東西相立,自口中正幽幽吐著狀若細燭的番邦銜香的鍍金
“現在內帑裏還有多少錢?”
塗文輔小心翼翼地回道,“這四萬兩銀子一撥出去,內帑就空”
皇帝又問道,“自先帝駕崩到現在,朕從內帑裏一共撥了多少萬兩銀子給遼東?”
塗文輔答道,“皇爺一共撥了兩千萬”
皇帝點點頭,長出一口氣道,“這兩千萬兩銀子,可是神宗皇帝當年從各地的礦稅中一兩一兩摳出來,再一分一厘積攢下來的,不想幾年一過,轉頭便成了空”
“這民間有句俗語,‘興家猶如針挑土,敗家好似浪淘沙’,今兒朕算是領教了這個道理的利害了,從現在開始,咱們可不能再這麽花錢了,還是得想辦法去賺銀”
“過去花出去的錢,朕就不去說它了,朕要講講現在這撥出去的二十萬兩銀子,這宮裏的人去了遼東之後,一定要把這道聖旨在遼西的文武諸將麵前再念一”
“朕不是要跟他們哭窮,朕是想要他們的體諒,這四十五萬兩銀子,朕是怎麽都湊不齊了,先拿出的二十萬,其中有一大半,還是朕的奶奶們、朕的庶母們、朕的後妃和弟弟妹妹們、朕的家奴們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來的私房”
“關寧軍把朕這一大家子的錢都掏空了,這二十萬兩銀子他們要還是嫌少,那就隻能等朕把裁衣服的錢挪過去給他們”
這一席話說完,連魏忠賢都被感動了,“皇爺,您就放心罷,這劉應坤和紀用都是奴婢的掌班,劉應坤是萬曆二十九年時進宮的,侍奉奴婢的時日最”
“他們要去了遼東,一定能秉承皇爺心意,讓每一分銀子都花到實處,萬不能給人貪墨了”
“掌班”即是司禮監這些秉筆大太監的私臣之
依照內廷製度,凡司禮監掌印秉筆,非奉公事,皆不得出
故而這些秉筆太監往往會在“名下”之外再收用一些心腹,讓他們代為料理一些自己來不及處理的瑣
這些秉筆的“私臣”在內廷自是有他們各自的名稱,譬如職掌一家之事的曰“掌家”,辦理食物、出納銀兩的曰“管事”,職掌箱櫃鎖鑰的曰“上房”,鈐束兩班答應官人的曰“掌班”,打發批文書、謄寫應奏文書的曰“司房”,其餘則是一些管帽、管衣靴、茶房、廚房、打聽官、看莊宅的小宦
魏忠賢雖然不識字,但是劉應坤和紀用身為他的掌班肯定也是內書堂的優秀學
因為天啟年間,掌班和司房是可以在各自的秉筆值房裏協助處理文書的,當然如果遇上了要緊大事,最後還是得讓魏忠賢和那五位司禮監秉筆作
有這樣一層關係在,朱由校便不必害怕這些奴婢能把押運去遼的這二十萬兩銀子貪
這些私臣的命運跟內廷可謂是休戚相關,他們的生死起落直接由內廷掌控,外臣是無論如何都收買不了他們
這一點,連千裏之外的滿清都看得清清楚楚,皇太極施行“反間計”的時候,便專門利用被俘虜的太監送信,而不是用那些還來不及剃發的漢
朱由校又道,“這一回他們去,主要任務還是送銀子和發銀子,在朕看來,這兩件事最要緊,別的他們什麽都不要”
“尤其是對敵方略和作戰計劃這些軍事上的問題,他們若是管東管西的,徒惹人討厭不說,這‘外行領導內行’要是出了岔子,最後連朕的臉上不光”
“雖然朕如你所願,給了他們一個‘鎮守中官’的名頭,但他們實際上還不算是名副其實呢,朕要是想將他們撤回內廷,那左右也不過是再下一道聖旨的”
“關鍵還是銀子,你得讓他們留意著,瞧瞧遼東的賞銀都是怎麽發的,朕知道那些遼東官員報上來的人數是假的,可你也不要讓他們揭穿此”
“至於具體怎麽發銀子,每個人該拿多少,他們也不要亂插嘴,就讓袁崇煥放手去辦就行”
“寧遠的首功到底是歸袁崇煥的,他最清楚內情,犒賞銀子由他來發,眾將士心裏最服氣,這內廷的人要跑過去指手畫腳的,別人會以為朕小氣,賞賜臣下的心不”
“這送錢送禮,最忌諱的就是白花花的銀子送出去了,收了銀子的人還不記你好,朕要指望關寧軍打仗,怎麽能讓將士們以為朕不是真心想頒賞呢?”
“所以這劉應坤和紀用要幹的事兒很簡單,隻要替朕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這關寧軍的一個士兵到底能拿到銀子,普通士兵跟家丁之間又有什麽區別,那就算圓滿完成任務了,明白了嗎?”
魏忠賢忙一迭聲地應道,“明白,明”
朱由校頷首了兩下,又將他前日在坤寧宮跟張皇後說的,要將蘇杭織造那裏裁衣服的錢挪去遼東的主意又跟魏忠賢複述了一遍,末了還笑道,“其實即使朕不說,你也已經知道了罷?除了中宮,這坤寧宮裏外,誰還不聽你這‘九千歲’的?”
魏忠賢道,“皇爺折煞奴婢”
朱由校慢慢道,“這中宮啊,看起來性子烈,其實她還是一個小姑娘呢,朕是不舍得她吃苦的,所以坤寧宮裏的人穿用得精致些,朕是不會生氣”
魏忠賢隻知道皇帝是在說那一兩銀子一個的頭飾,不知道朱由校是在表達對張皇後的愧疚,張皇後是他演員信念感破碎的那一條小裂縫,時時提醒著他朱由校不是明熹
朱由校接著道,“再說回這蘇杭織造,中宮前兒跟朕論了論這白居易的詩,倒是提醒了”
“若從功業二字來講,唐憲宗顯然比唐順宗有為,可為什麽這曆朝曆代的許多人都會對‘二王八司馬’的貶謫報以同情,而憎恨那些擁立唐憲宗的宦官呢?”
“誠然,這裏麵自有文人清流在推波助瀾,他們能寫文著史,掌握了話語權,顯得這‘二王八司馬’好似都是被陷害了似”
“但要說‘永貞革新’一點兒好事都沒有幹,那是有失偏頗,‘二王八司馬’罷‘宮市’,禁了五坊小兒,使得長安百姓無不稱慶,卻是不容否認的事”
“為何這‘宮市’和‘五坊’如此遭人痛恨呢?因為這兩處地方的宦官常常借為皇宮采辦物品為名,在街市上公開搶掠,甚至敲詐百”
“白居易的《賣炭翁》之所以是千古名篇,就是因這‘宮市’之弊實是荼毒太深,白居易為百姓執筆發聲,故而才能青史留”
“而所謂的‘五坊’,即指雕坊、鶻坊、鷹坊、鷂坊、狗坊中的,每坊之中養育一種動物,以供皇室享樂,這‘五坊小兒’,就是在坊中為皇帝養寵物的宦”
“據韓愈的《順宗實錄》記載,五坊小兒常在長安市區欺淩百姓,這些人以在民間捕捉鳥雀為名,把長安百姓攪擾得不得安寧,如果這些人在百姓的居所門前布網,那麽這一戶人家就不能從這個門出”
“如果在井上布網,那麽所有人都不能從這口井裏打水,如果百姓無意間走近了這口水井,就會立時被痛打一頓,直至出錢求饒,才能被放行離”
“早在唐順宗做太子時,就想建議取消宮市,當時王叔文害怕唐德宗懷疑太子收買人心,而危及太子的地位,所以勸阻了唐順”
“永貞革新時,王叔文實現了唐順宗一直以來的政治理想,被唐順宗倚為心腹,其實在曆史上,這‘二王’之一的王叔文並非有為賢臣,他供職外廷時,朝中許多人都嘲笑他,說他是‘城狐山鬼,必夜號窟居以禍福人,亦神而畏之;一旦晝出路馳,無能必矣”
“但就是這麽一個庸碌無為的王叔文,因為廢除了‘宮市’和‘五坊’,而被百姓交口稱頌,以史為鏡,缺銀子歸缺銀子,我大明的蘇杭織造可絕不能弄成李唐時的那個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