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八旗加了再加就等於後金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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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文程的心猛烈地跳了起
皇太極已經被說動八分了,尤為要緊的就是最後那兩分,一個操作不當就會雞飛蛋
雖然他與皇太極一向十分投緣,但是在天啟六年的後金,皇太極想殺他實在是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
努爾哈赤在年初正式頒布了針對逃奴的“督捕例”,規定“凡逃人已離家,被執者,處死;其未行者,雖首告勿論
即一旦有包衣逃亡,其被捕後便可立即處
因此皇太極如果想在現在就殺了他,甚至都不用費盡心機地給他栽贓什麽罪
隻要隨口指證他是一個“逃奴”,是逃跑之後被正白旗的旗人抓回來的,立刻就能合情合法地將他處死,連他的本旗旗主嶽托也無法為他求情脫
範文程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大金自有國情在此,自然是既不效漢,也不仿蒙”
“大汗曾親眼見證明國國本之爭,與李氏朝鮮光海君奪位的慘況,如何還會以嫡長為先?”
“在這一點上,四貝勒您應該比奴才清楚得多,大汗若有意依照漢人的宗法立嫡立長,那麽,大汗在之前,就不會接連廢除褚英與代善的嗣子之”
褚英與代善皆為努爾哈赤的元配佟氏所出,褚英為嫡長子,在舒爾哈齊死後,努爾哈赤開始逐漸讓褚英帶兵並主持一部分軍政事
褚英廣有戰功,努爾哈赤因其英勇,將其封為“廣略太子”,但是努爾哈赤的“開國五大臣”,額亦都、費英東、何和禮、安費揚古和扈爾漢以及一些兄弟們和褚英不
諸弟們不滿於褚英當嗣子、主國政的地位,可他們若是直接上告長兄,則似有爭嗣之嫌,故而四大貝勒便決計同五大臣聯合起來,共同向努爾哈赤告狀,扳倒了褚
褚英在被廢除太子之位後,又被努爾哈赤軟禁,接著由於褚英在獄中焚香詛咒告狀的五大臣和四大貝勒,並揚言等掌權後處死五大臣和那些兄弟,又再一次被告
於是褚英在被圈禁兩年後,在萬曆四十三年被努爾哈赤下決心處
而代善被廢除太子之位的直接起因,則是代善因繼福晉而苛待嶽托、碩托兄
代善先是意欲霸占嶽托的宅地,接著又誣陷碩托叛逃大
而努爾哈赤小時候就因飽受繼母虐待和生父不喜,才早早離開家庭自立為業,因此嶽托和碩托的遭遇頓時就引起了努爾哈赤的共
於是在努爾哈赤廢除代善嗣位,並命令其與嶽托、碩托父子分家之後,代善親手殺掉繼妻以向父汗謝
範文程接著道,“可若是大汗想效仿蒙元的‘忽裏勒台’共同推舉大汗,那就不會在廢除大貝勒的太子名位之後,再另外加封八位和碩額”
“大汗心目中真正的儲君人選,是大福晉所出的三位阿哥的其中之一,大汗是想要抬高十二阿哥阿濟格、十四阿哥多爾袞與十五阿哥多鐸的地位,才會給他們加封這個名”
皇太極眼神一閃,道,“你沒回答我方才的問”
範文程心下大喜,皇太極雖然竭力不動聲色,但是他的語氣出賣了他內心的蠢蠢欲
廢黜代善嗣位這件事發生在萬曆四十八年,同一年,努爾哈赤將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德格類、嶽讬、濟爾哈朗、阿濟格、多鐸、多爾袞加封為和碩額
而這一年,阿濟格十五歲,多爾袞八歲,多鐸才六歲,根本不可能親身去“共議國政
努爾哈赤這樣做,顯然就是為了給大福晉阿巴亥所出的這三個小兒子積攢政治資
範文程此時刻意提及此事,自然是為了激起皇太極奪位的野
努爾哈赤昔年深受親父偏心之苦,甚至因此廢黜了代善,可當他迎娶阿巴亥為大福晉之後,竟然也重蹈覆轍地偏心繼福晉所出的小兒
即使阿巴亥已經被告發私通,努爾哈赤卻依舊對三個小兒子寄予厚
乃至為了讓小兒子名正言順地繼承汗位,還利用大兒子們辛苦奮鬥出來的成果為其鋪路,這教人如何能忍?
範文程見皇太極的神色愈發不耐,心知他的這一招挑撥離間已然是到了火候,連忙正色道,“四貝勒若需整合八旗,哪裏還用得著奴才攪和?”
“八旗已經在四貝勒您的手裏了,隻是四貝勒您自個兒還不知道罷”
皇太極眉頭一皺,道,“哦?這話我聽著倒是新鮮,你仔細說說,八旗怎麽就成了我的了?”
範文程朝皇太極攤開雙手,一五一十地數了起來,“略去現有的漢軍、蒙軍不提,俘虜裏的那些朝鮮兵也不算,奴才就為四貝勒單獨論一論這八”
“雖然每旗原則上應該包含二十五個牛錄,每個牛錄有三百人,共計七千五百人,但是實際上,現在每旗的牛錄數量都是不一樣的,也都不是固定”
“既然牛錄數量不一,奴才就用明國的‘票擬’來算,一個牛錄算一票”
皇太極“嗯”了一聲,對著範文程露出一個饒有興致的笑容,“好,我就按照這個方法跟你算,現在父汗麾下的正黃旗與鑲黃旗,一共有六十個牛”
“這六十個牛錄顯然一定是會分給阿濟格、多爾袞和多鐸的,他們三兄弟是一母同胞,大福晉阿巴亥又正值盛”
“這三個牛錄與其說是給他們三兄弟的,不如說就是留給大福晉防身用的,隻要大福晉還活著,你是絕對離間不了他們三人”
“父汗之所以現在自領兩黃旗,無非是因為他們三人年紀太小,多爾袞十四歲,多鐸十二歲,還未來得及立下軍功,父汗是怕他們不能服”
“等到將來多爾袞和多鐸長起來,那這兩黃旗六十個牛錄的歸屬問題就是板上釘釘了,所以阿濟格三兄弟加起來就有六十”
“接下來便是四大貝勒,大貝勒代善所領的正紅旗是二十五個牛錄,你的主子嶽讬所領的鑲紅旗是二十六個牛”
“二貝勒阿敏所領的鑲藍旗是三十三個牛錄,三貝勒莽古爾泰所領的正藍旗是二十一個牛”
“我麾下所領的正白旗是二十五個牛錄,大汗的另一位長孫杜度所領的鑲白旗是十五個牛”
“現在四大貝勒地位等同,彼此間不分上下,那無論怎麽看,都是能擁有六十個牛錄的兩黃旗占上風”
範文程笑道,“不,四貝勒您的算法不對,這八旗的態度,應該作加法,而且是隻加不”
“隻要四貝勒您能爭取到最多數量牛錄的支持,那就可以當汗王,剩下不支持四貝勒的旗主,隻要讓他們各自為政,彼此間互不服從即”
皇太極笑了笑,道,“那你加一個給我看”
範文程朝皇太極比起了手指,“依奴才看,大汗手裏的那兩黃旗的六十票其實不必去管它,奴才先把兩黃旗擱在一旁,就算餘下那六旗的票”
“四貝勒您所領的正白旗有二十五票,奴才的主子所領的鑲紅旗是二十六票,加起來就已經是五十一票”
“二貝勒阿敏是大汗的侄子,他的生父舒爾哈齊已經被大汗幽禁而死了,他沒有資格繼承汗”
“所以四貝勒您隻要許諾其將來在大金國中地位不變,他就不會冒險去支持阿濟格三兄弟的兩黃旗,同樣道理,三貝勒莽古爾泰亦是如”
從名義上說,莽古爾泰也是努爾哈赤的嫡子,他的生母是努爾哈赤的第二任大福晉富察·袞
薩爾滸之戰中,莽古爾泰先是偕同大貝勒代善擊斃西路軍統率杜鬆,然後又回軍與父親努爾哈赤擊斬了東路軍劉
隨後不久,莽古爾泰又跟隨父親和眾兄弟將葉赫部攻滅,西城貝勒布揚古投降,葉赫部被後金兼
按照常理來講,無論是出身還是地位,莽古爾泰都在皇太極之
然而,就在萬曆四十八年,後金國中有人告發富察·袞代私藏財物,莽古爾泰聽聞此事後,為了取悅父汗,二話不說,一回家就將他的生母殺死
這種禽獸不如的行為使得莽古爾泰的影響力大為降低,因此範文程在細數八旗眾旗主之時,並沒有將他列為皇太極的競爭對
皇太極問道,“那為何隻要我許諾阿敏與莽古爾泰將來在大金國中地位不變,他們就會支持我呢?同樣的許諾,兩黃旗也一樣能給”
範文程微笑道,“因為支持了兩黃旗的六十票,頂多是錦上添花,而不支持兩黃旗,則是對四貝勒的雪中送炭,所以四貝勒為此開出的籌碼,一定會比阿濟格三兄弟要”
“二貝勒和三貝勒是寧願靠手中的鑲藍旗和正藍旗維持大金的現狀,照樣像之前一樣,有權與四貝勒您一起共議國事,也不願意輕易屈居於兩黃旗之”
“畢竟現在四大貝勒均分大權的政治格局已經確定了,如果二貝勒或三貝勒投靠了阿濟格三兄弟,那麽這個平衡就會立刻被打破,阿濟格三兄弟的兩黃旗獨大,這是四大貝勒中誰也不願意見到的局”
“那麽這樣一來,二貝勒與三貝勒誰都不靠,隻要四貝勒您能從大貝勒代善的正紅旗,與杜度的鑲白旗中爭得其一,就能在八旗中獲得最大數量的牛錄支持,從而成功取得汗”
皇太極道,“哦,鑲白旗十五票,加上前麵的五十一票,那就是六十五票,的確超過了兩黃”
範文程笑著糾正道,“不,不對,應該這樣算,是正紅旗的二十五票,加上前麵的五十一票,總共是七十六票,超過兩黃旗十六”
“即使大福晉阿巴亥能替阿濟格三兄弟爭取到鑲白旗的十五票,那也比四貝勒您少一”
皇太極笑問道,“可是大貝勒代善與你家主子嶽托已經父子分家了,你怎麽能確定我一定能爭取到正紅旗呢?”
範文程淡笑道,“自古父親和兒子鬧不和,結果總是父親先原諒的兒子,畢竟人的情感都是向下一代傳遞”
“尤其是在這種爭權奪利、生死攸關的大事上,兒子可能會反對父親,但是父親總是會支持兒子的,即使表麵上不顯山不露水,心底裏卻是向著兒子”
範文程這話當然是在間接地勸諫皇太極,勸他不要單純因為努爾哈赤不支持他繼承汗位而放棄爭權奪
不料,皇太極聽了,卻忽地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那李成梁若是在天有靈,他會支持父汗嗎?”
範文程驀地一愣,爾後笑道,“會的!四貝勒若不信,便瞧瞧這十王亭”
“我大金的八旗之製,在明國萬曆四十三年便已確立,而大汗自去年才遷都沈陽,倘或要建造旗亭,八亭便已足夠,為何卻要在八旗亭之外,再造左右翼王亭呢?”
“大汗明知,在我大金國中,不可能再有人有資曆出任比八旗旗主身份還高的‘左右翼王’,那這兩座翼王亭,顯然就是為了紀念李成梁”
“李成梁若在地下得知他已成為我大金的無冕之王,如何會不支持大汗呢?”
皇太極搖頭嗤笑道,“你這解釋未免太過牽強了,這左右翼王亭,是父汗為了紀念他初創八旗時,建立的第一旗,也就是那黑旗軍而建造”
“明國萬曆十七年時,由於建州三衛已然一統,人丁也不斷增多,父汗便另設紅旗軍親領,將黑旗軍交由舒爾哈齊指”
“後來舒爾哈齊背叛了父汗,又因隨著蒙古與諸部的歸附,父汗麾下牛錄已有百倍於起兵之初的規模,父汗這才將紅白黑三旗及所領牛錄析設為八旗,哪裏都是因為李成梁呢?”
範文程揚起了嘴角,將朝著皇太極攤開的兩手收了回來,“李成梁的李家軍,當年在戰場上用的,就是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