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名不副實的東林智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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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這一開腔,就把朱由校好不容易醞釀到位的角色情緒給破壞了,他趕緊用意念緊急召喚啟明,「魏忠賢說的,這個‘黃尊素欲效楊一清誅劉瑾故事’究竟是真是假啊?不會是魏忠賢胡編亂造出來的借口罷?」
啟明“嗖”地一聲,又從王體乾身邊竄到了朱由校麵前,「是真的!這件事在《明史》原文中有記載,‘汪文言初下獄,忠賢即欲羅織諸已,知為尊素所解,恨甚」
「‘其黨亦以尊素多智慮,欲殺會吳中訛言尊素欲效楊一清誅劉瑾,用李實為張永,授以秘忠賢大懼,遣刺事者至吳中凡四輩」
朱由校扶住了額頭,「……黃尊素真的要感謝他兒子,如果他不是黃宗羲的父親,我真是不想費勁保下」
「他這人政鬥水平不高,在做官上也沒什麽成就,也就他那三個兒子養得出色,黃宗羲、黃宗炎、黃宗會都是明末名士,硬生生把黃尊素的格調給抬上去」
啟明認真反駁道,「不,不,宿主,你對黃尊素的認知有偏差哦!在曆史上,黃尊素可是與汪文言一起被稱作為‘東林黨的兩大智囊’」
「你知道汪文言是什麽樣兒的人嗎?他獄吏出身,因監守自盜,逃到京師,投奔到明光宗身邊的宦官王安門」
「隨後他用銀子捐了個監生,使了一點兒小動作,就將萬曆朝時能與東林黨勢均力敵的齊楚浙黨離間成了三黨,從此東林黨獨大,後世因此評價他為,‘以布衣之身操控天下」
「後來魏忠賢誣陷‘東林六君子’收受熊廷弼的賄賂,以替熊廷弼免去廣寧淪陷之罪,就是從汪文言入的手,黃尊素與其齊名,如何會是蠢鈍之人呢?」
「相反,黃尊素在曆史上,絕對算得上是東林黨中少有的能審時度勢之人了,鄒元標和馮從吾創辦首善書院的時候,黃尊素就拿從前徐階在靈濟宮講學的例子,勸他們說京城不是講學的地」
「楊漣要上疏彈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的時候,黃尊素也發出過警告,說楊漣此舉是鋌而走險,認為‘除君側者,必有內援’,楊漣若是不能一擊得中,東林黨則必將大禍臨」
「結果楊漣的奏疏呈上去後,明熹宗果然置之不理,這時候,有一個禦史萬燝也跟著聲援楊漣,魏忠賢欲借萬燝立威,便將其廷仗一百,把他給活活打死」
「萬燝一死,黃尊素立刻就暗示楊漣,讓他趕緊辭職,楊漣不聽,最終就死在了詔獄裏,所以從現存的史料上來看,黃尊素已經算是政鬥小能手」
「他又不像宿主你有係統金手指,能先知先覺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了不起了好嗎?而且,宿主你真的覺得黃尊素這個主意很糟糕嗎?」
「參照楊一清誅劉瑾的先例,在黃尊素的視角裏,用李實扳倒魏忠賢確實是有一定成功幾率」
「當年張永為正德朝的‘八虎’之一,因不滿劉瑾作為而產生矛盾,甚至曾出手毆打過劉瑾,明武宗為此還親自勸和兩」
「正德五年,安化王朱寘鐇謀反,明武宗詔令起用楊一清,總製軍務,與總兵官神英平叛,並命中官張永擔任督」
「卻不想僅僅十八天後,楊一清等西征軍尚未到,叛亂便被寧夏守臣平定了,張永得知消息後,將京營兵遣返,自己帶五百騎前往寧夏安撫百」
「楊一清知道張永與劉瑾不和,立刻抓住這個機會,與張永結成了同盟,並借機獻策,告訴他該如何在明武宗麵前揭發劉」
「張永回朝獻俘之後,便如楊一清所說一一照辦,最終果然鬥倒了劉瑾,這樣的計謀看上去很簡單,好像就是打了個時間差,但實則最是狠」
「從逮捕劉瑾到查封劉瑾在宮內外的住宅,每一步都需要親近之人在明武宗旁邊推波助瀾,當年劉瑾被明武宗發配鳳陽之時,還試圖挽回敗」
「他給明武宗上了白帖,哀訴自己赤身被綁,乞賜一二件敝衣蓋體,明武宗本來已經心軟了,下令賜給劉瑾百件衣」
「幸虧這時張永察覺了明武宗態度上的變化,極力慫恿明武宗親自去抄劉瑾的家,直到明武宗自己從劉瑾家中搜出皇帝印和龍袍,還發現劉瑾常拿在手的扇裏,藏有兩把鋒利的匕首,這才勃然大怒,下定決心要將劉瑾淩遲處」
「這麽一對照來看,李實確實是東林黨目前能接觸到的,最有希望擔當張永這個角色的人物,李實作為明光宗從前在東宮的伴讀,陪他們父子經曆過國本之爭,跟明熹宗是有感情」
「而且,從李實能為明熹宗挑選出張皇後這件事上來看,他是很了解明熹宗喜歡什麽樣的人,並且很能領會明熹宗的心意」
「最重要的一點是,李實擁有東宮伴讀的這一資曆,他未必沒有將魏忠賢取而代之的野心,因此曆史上魏忠賢得知黃尊素的企圖之後,立刻就製造了‘李實誣奏案’,將‘東林七賢’一網打」
「因為魏忠賢知道,帝王的權柄,就是能在一念之間就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倘或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須牢牢把控住明熹宗,不給任何人可乘之」
朱由校沉默片刻,道,「對啊,所以我方才才說黃尊素一生的最大成就是生了黃宗羲」
「倘或沒有黃宗羲,黃尊素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封建官僚,一輩子就琢磨著鬥來鬥去,不是我跟你鬥,就是你跟我鬥,真的特別可」
「曆史上楊一清和張永合夥鬥倒劉瑾之後,又落著什麽好了嗎?楊一清雖為四朝老臣,但明世宗登基之後,因‘大禮議’事件,不是照樣被張璁和桂萼聯手排擠出閣了嗎?」
「張永就更不用說了,想封個侯都被內閣駁回來了,劉瑾一死,宦官集團大受打擊,明武宗雖重用他,但並不像寵信劉瑾一樣寵信他,後來嘉靖朝時,明世宗直接就命他避居」
「黃尊素以為,明熹宗之所以會重用魏忠賢,是因為魏忠賢想方設法地蒙蔽了皇帝,他就是不敢承認,或許魏忠賢幹的那些壞事兒,就是明熹宗默許,甚至私下授意魏忠賢幹」
「他就是不能承認他一心效忠的那位皇帝本身就不是個好人,單憑這一點,黃宗羲的思想境界就是他父親怎麽比也比不了」
「黃尊素與其這麽折騰,還不如安安心心地在家抱孩子,他帶孩子對大明的貢獻,比他活的這一輩子都」
啟明笑嘻嘻地趴到朱由校肩頭,「宿主,你幹嘛這麽嫌棄黃尊素啊?黃尊素這一計謀雖然胎死腹中,但並沒有壞了你的事兒罷?」
「相反,魏忠賢得知了黃尊素的這一威脅,宿主你又趁此機會表現了一番明察秋毫,怕是往後魏忠賢為了保住他的位置,辦起差來更加勤謹了」
朱由校沉吟了一會兒,道,「你知道我剛才為何要把魏忠賢摘出來嗎?因為我想借著‘搜查偽造李實奏疏幕後主使’的名義,將魏忠賢手下的宦官好好清理一」
「魏忠賢是個文盲,司禮監這五位秉筆大太監的字跡又十分常見,但拋開他們六個人,宮中其餘宦官卻沒有這種能被輕易豁免的特殊待」
「明熹宗幼時,又一直跟著宦官讀書認字,也就是說,隻要我認定李實那封奏疏上的字跡出自誰之手,誰就該獲」
「現在劉應坤和紀用去了關寧錦,魏忠賢的勢頭太猛,須得殺一殺他的威風,而這一次的李實誣奏案就是最好的契機,不傷筋不動骨,宮內事宮內」
「最要緊的一點,就是能讓魏忠賢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我用‘不識字’替魏忠賢撇清了幹係,那按照常理說,魏忠賢為了不想惹禍上身,隻能任憑我在宮中到處替他找替罪」
「這樣一來,他不就應該眼睜睜地看著我將他現在手下的那一批人一一清除嗎?一旦魏忠賢手底下的那些由他一手培養起來的,能識文斷字的宦官被鏟除了,我就能順理成章地在他身邊安插人手」
「魏忠賢之所以能在目不識丁的情況下做到上傳下達,就是因為他身邊識字的人都聽他的話,甘於做他的秘書,倘或我能把這批‘秘書’給裁汰了,那不是就等於把魏忠賢給架空了嗎?」
「這天啟年間,想當宦官的男人是數不勝數,內書堂的小宦官是一波接一波地被培養出來,我作為皇帝,若想籠絡那些尚未站隊的小宦官,再將他們抽調到魏忠賢身邊去替我監視魏忠賢,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沒想到就因為黃尊素來的這一出,倒給了魏忠賢口實,我是極力想替魏忠賢擺脫偽造李實奏疏的嫌疑,魏忠賢卻一口認了下」
「他這麽一認,那便是勢必要從東廠派人去蘇杭查個清楚的了,這東廠的人一去蘇杭,‘東林七賢’難道還能幸免於難嗎?」
「也就是說,這繞了一大圈兒,曆史又回到了原來的軌跡上,這就讓我很被動嘛!那我說黃尊素是多此一舉,難道不是事出有因嗎?」
啟明道,「魏忠賢在宮中多年,宿主你什麽打算,恐怕他一眼就看得出來,宿主還是太輕視古代土著了,封建社會可是吃人的地方,這些古代土著為了活命,可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我認為,宿主你的問題在於你太講道理,太文明了,在這個大明朝,你就是法啊,你就是天呐,倘或你不想逮捕‘東林七賢’,你直接把你的想法說出來不就好了嗎?」
「上回你直接警告魏忠賢,讓他不要跟袁崇煥鬥,讓他盡力讓著袁崇煥,那魏忠賢不是挺聽宿主你的話的嗎?」
朱由校道,「不,不,你沒有搞清楚情況,黃尊素的計劃,和魏忠賢的反擊,都不僅僅是曆史既定事件那麽簡」
「東林黨和閹黨的鬥爭是無休無止的,即使我這次能直接下旨保住‘東林七賢’,那麽下一次,再下一次,或者再再下一次,閹黨一定能生出事端,讓我再也找不出任何借口去赦免他」
「而我若要完成主係統布置給我的任務,那我接下去要做的大事還很多,就譬如對外貿易這一項,就不容這兩黨因政治鬥爭而從中作」
「這跟袁崇煥那事兒不一樣,關寧軍是花錢辦事,海上貿易是做事賺錢,這花錢呢,花多花少,往哪裏花,爭的無非就是個話語權,錢從戶部撥出去,到底還是要經我批準」
「那賺錢就不同了,賺多賺少,這可沒個準兒,天啟年間的海貿擴張到極致能賺多少白銀,在曆史上是沒有任何參照的」
「我既然要利用魏忠賢斂財,那魏忠賢肯定能看出我特別重視海貿,倘或閹黨用海貿利益來逼迫我處置東林黨人,我又該如何是好呢?」
啟明問道,「那宿主你想怎麽處置黃尊素一事呢?總不能置之不理罷?」
朱由校靜靜地思忖了一會兒,背對著魏忠賢開口問道,“黃尊素在去年三月就已經被革職為民,我朝慣例,這民見官,須得跪拜行”
“李實雖是內廷的奴婢,但他去了蘇杭織造,就是朝廷外放差遣的命官,以黃尊素的耿介脾性,他又豈能忍得對李實一拜三叩?”
“再者,李實這麽些年在蘇杭織造也算是勤勉任事,因周起元之故,他與東林黨又素不親近,你說這兩人能聯合起來害你,朕無論如何都不相”
魏忠賢起先見皇帝默然無言,正心中惴惴,此刻朱由校一發問,他立刻便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答案欣然以對,“奴婢先前聽了東廠的傳聞,也是半信半”
“直到奴婢詢問了家在烏程的刑部左侍郎沈演,又遣人去蘇杭織造劾問了李實,這才不得不信了這則消”
